楚渟岳压下跌宕起伏的心潮,镇定应答,“好。”
话音落下,偏殿又恢复寂静。
他们相隔不远,楚渟岳定定看着褚清,褚清垂着眼帘,脸颊耳朵上都染上红晕。
蜻蜓点水,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漾开,波纹拍打心岸,楚渟岳心中胀鼓鼓的,被喜悦的情绪填满。
褚清低着头,虽然脑袋的确如他自己所言有些乱,可思路还是清晰的。
楚渟岳说的话,他不太信。
可不管楚渟岳打的是什么算盘,示好是他主动的。他只需加以利用就好。
“皇上,侍君。”周粥去太医院取了药回来,顺带也给楚渟岳带来了消息,“皇上,褚大人想见您。”
“不见。”楚渟岳现在不想浪费时间同褚清以为的人相处,他现在只想呆在褚清身边。就连周粥此刻来传话,他都感到了打搅。
周粥抿嘴,抬眼瞧了瞧褚清,走到楚渟岳身畔,对他耳语了几句。
楚渟岳脸色一变,脸上轻松的笑意消失,挂在他脸上的换成了沉重。他微微颔首,周粥说罢,示意他离开,歉意地望着褚清。
“褚清……我先走了。”他还想等褚清的答案,可他今天等不到了。
褚清巴不得他走,他不想太快给出肯定的答案,太快了显得太苍白太不慎重,太慢了……与楚渟岳周旋,他又怕露馅。
“嗯……臣恭送皇上。”
“你不必再同我自称臣,也不必称呼我为皇上。”楚渟岳顿了顿,“臣与皇上,距离太远了。”
褚清张了张嘴,他不喊皇上,他要叫楚渟岳什么?
楚渟岳显然看出他的忧虑与顾及,“你可以唤我名字。”
“万万不可!”褚清浑身都拒绝,大可不必。
“那……随你称呼。”楚渟岳道,以往褚清唤他一直是直呼其名。
褚清含糊应下,他能叫楚渟岳什么?一溜叫法在褚清脑袋里闪过,楚渟岳、渟岳、阿渟、阿岳……
褚清恶寒,打了个哆嗦,哪个名字都叫不出口,也就全名勉勉强强,可他方才才拒绝。
楚渟岳望着褚清,眼里有着不明显的期待与忐忑,“我能唤你阿清吗?”
阿清?
这个称呼,褚清记得他已经提了许多次,“可以呀,皇上您叫什么都行。”
他嘴快,没注意到又叫了楚渟岳皇上。
楚渟岳知道,叫顺口的称呼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是以没纠正褚清的称呼。
“阿清。”楚渟岳忽然唤了声。
褚清笑眯眯,“何事?”
楚渟岳摇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褚元宴如果没有重要事情和他说,那么……褚元宴完了。楚渟岳暗道。
目送楚渟岳离开,褚清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殿里转了几圈。
这也太操蛋了。褚清神情一言难尽,容音进屋时,看容音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容音莫名其妙,“主子您怎么了?”
褚清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两个字,“没事。”
当晚,他翻来覆去没睡着,思考如何回答楚渟岳,才可以自然不做作。
他没睡好,翌日清晨窗外知了一大早就开始吱吱叫唤,褚清捞过薄被把头埋进去,也阻挡不了丝毫来自知了的声音攻击。
褚清被吵的无法继续入眠,只有起床,精神不好,脸色也不好。
容音伺候他时,都放轻了手脚,唯恐烦到褚清,让他更不舒服。
睡得不好,胃口也不好,褚清没心情吃早膳,堪堪用了半碗粥,没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本书,半晌也没翻动一下。
“主子,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容音往前凑,“您和奴婢说说,没准奴婢能开解您呢。”
褚清想到她说的话成了真,想了想,还是同她道:“皇上说他喜欢我。”
他愁眉苦脸,完全没有得宠的喜悦。
容音惊了,怪不得昨日皇上走了主子就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事啊。这一念头一闪而过,容音脑袋宕机,好一会才同褚清确认,“皇、皇上说他喜欢您?真的?”
“还能有假?”褚清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的确不会有假,容音心里头清楚。可皇上喜欢主子那不是更好吗,总比刚入宫时不时的折辱,赐鸩毒赐死要好,主子为何闷闷不乐。
容音问出自己疑惑,褚清叹了口气,“你主子我啊,忧心的是他后面给留了什么坑。”
就是没坑,就是楚渟岳真的喜欢他,喜欢的非他莫属,后续的发展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皇上和侍君会发生点什么,能发生点什么,他都不想它发生。
容音心直口快,“主子您担心那么多做甚,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有、还有那个天无绝人之路,到时候再应对不就成了?”
褚清扯了扯嘴角,夸她,“诗没少读。”
容音不好意思,“从前听国师说的,奴婢没读几首诗。”
“哦,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过一个词,叫做未雨绸缪啊?”
容音腮帮子鼓起,气鼓鼓的,她好心开解主子,主子还那她打趣。
“不过你说的对,天无绝人之路,日后的事日后考虑。”褚清正了正神色,“我们先专注眼前,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容音不记打不记仇,巴巴凑上,“什么?主子您说,奴婢一定办好!”
“昨日皇上说让我不要称呼他皇上,换个不那么见外的叫法,你说……要如何叫?”
容音懵了,“啊?”
“我估摸着时辰他快下朝了,他肯定下了朝就过来,容音你快快为我想一想。”褚清眼巴巴看着容音。
“这、这……”容音抓耳挠腮,主子从未这般看过她,她不能辜负主子的期望,可、可她想不出来。
“奴婢想不到啊。”容音可怜兮兮回望褚清。
褚清叹气,暗道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转动脑袋瓜子想称呼。
容音苦恼许久,忽然眼睛一亮,“主子,奴婢想到了。”
褚清示意她赶紧说。
“您入宫,与皇上也算是夫夫,亲密些的叫法,皇上是先帝第一个孩子,位一,不若您唤他……大郎?”
“……”
褚清咬牙,望着容音,只想说一句叉出去,最后看在主仆多年,容音又兢兢业业的份上,没狠下手。
“皇上驾到!”
殿外,周粥尖细的声音响起。
褚清脑袋一懵,楚渟岳来了?
他来了!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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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楚渟岳身上的朝服还没换,是下了朝就直奔青衍宫。可见他对褚清会说出的答案的迫切心情。
褚清心里苦,出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还能怎么办。
余光瞥见容音脸上的看好戏的神色,褚清把她赶了出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待会会是什么模样。
褚清拘谨地站着,看向楚渟岳。
楚渟岳站在他对面,看似气定神闲,但内心漾起的波澜有多么剧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张了张嘴,想询问一直以来内心最期盼的事,但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一句:“阿清,你……用早膳了吗?”
褚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挂上浅淡的笑,“还未,等你呢。”
楚渟岳睫羽颤动,眸中神色都亮上了几分。阿清在等他,那是不是代表阿清接受他的可能性更大?
重逢后,他的表现甚是恶劣,他害怕褚清对他厌恶更多,拒绝他是理所应当。
楚渟岳让周粥去准备,与褚清坐在一处,他们谁也没说话。
许久后,褚清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皇上……”
楚渟岳看向他,见他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刺痛。
他的少年郎永远都是灿若骄阳,何曾这般。
楚渟岳压下心中不适,温和道,“唤我什么?”
褚清顿住,抿了抿嘴角,小声叫了一声:“……楚渟岳。”
让他叫其他的,他想不出也叫不出。
“嗯?怎么了?”
“……楚渟岳,我想出宫。”褚清声如蚊呐,说完后抬眸瞧了楚渟岳一眼,赶忙垂下眼,忐忑的扭着手。
楚渟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为何?”
“我一到大楚就入了宫,还未曾看过大楚的风光……”褚清怕楚渟岳不同意,“我就想在京城看了一看。入宫那日,街上热闹繁华,我就想看一看……”
他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声音,头也低下了。
楚渟岳见不得他失落,“好,我陪你出宫。”
他还未登基时,阿清住他府中,便不喜拘在府里,时常出城走走转转。如何阿清自入宫后,就一直呆在宫里,拘在青衍宫中,哪也不能去,哪也不敢去,想来也是想出去走走的。
褚清见他答应的利落,眸子一亮,惊喜地看着楚渟岳,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楚渟岳俊朗的容貌。
楚渟岳对他看自己的目光很受用,重逢后,褚清还是第一次这般看他吧?
楚渟岳心像在蜜糖罐子里滚了一圈,甜滋滋的,美到了心里,眉眼愈发温柔,浑身似乎都冒着甜泡泡。
褚清只觉得,楚渟岳一下子便开心了不少,周身漾着喜悦的气息。
他不解,不动声色观察了会,又理智分析了一圈,还是不知他为何高兴。
褚清暗道,他还未回应楚渟岳的问题啊,怎么楚渟岳……像是得到回应般?
楚渟岳吩咐周粥送来常服,一套玄色流云暗纹的长衫,换上后不似龙袍加身的雍容华贵,他身着长衫,头顶带冠,更衬得星眉剑目,浑身气息冷峻。
褚清望了眼,心下暗道楚渟岳体态好,嘴上小心翼翼道:“楚、楚渟岳……换一套……好不好?”
就他这身打扮,谁人见了都知道他身份不一般。
楚渟岳整理衣袖,闻声抬头,“为何?”
褚清鬼话连篇,“您……太俊朗了……我、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他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抹一把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楚渟岳微怔,是这个原因?那便换一套罢。
楚渟岳转身,吩咐周粥再去取几套衣裳过来。背对褚清,楚渟岳嘴角半弯,笑了笑。
周粥去而复返不过用时一柱香,他领着宫娥取了几套较为低调的衣裳过来,拱楚渟岳选择。
“阿清,替我选一套。”楚渟岳朝褚清道。
“……”
褚清扯了扯嘴角,在一众玄色衣裳中,挑出一套白色内搭,墨色山水画外衫的长衫。
楚渟岳换上,简单束了个头发,虽依旧贵气,但不再那么引人注目。
褚清翻箱倒柜,拿了把画着山水画的扇子给楚渟岳,让他拿着。顿时,楚渟岳模样更似模样俊朗的风流书生。
不过,不是穷书生,而是世家大族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继承人。
褚清有点羡慕,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也找了件衣裳换上。
就在他选择换哪套时,眼睁睁看着楚渟岳吩咐宫娥将未被他选中的衣裳送入了他衣柜中。
褚清愣了,怔怔转身望向楚渟岳,“你、你这是做什么?”
楚渟岳状若无事,“放两身衣裳在阿清这,下次换洗方便。”
他耳朵尖泛红,可惜褚清没看见。
褚清反应不过来,楚渟岳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放两身衣裳在他这,以后换洗方便。
不是,楚渟岳还想在他宫里干什么!
褚清微微睁大了眼,他刚才态度暧昧让楚渟岳带他出宫,现在他就变脸不让楚渟岳衣服放他衣柜里,楚渟岳是不是立马就明白他是装的?出宫也没可能了?
短短一瞬,褚清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渟岳衣裳一套又一套的放入他衣柜中,占据了原本他摆放衣裳的位置。
褚清脑袋疼,七套衣裳!七套!褚清心里哀嚎,脸色愈发僵硬。
行尸走肉般换上常服,褚清同楚渟岳一起踏上马车,驶出皇宫。
一路上,从青衍宫到出宫前,褚清看似淡然,实则生无可恋,不是瞥向楚渟岳的眼神都带着怨念。直到马车驶出皇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自窗牗外传入,褚清才打起了精神。
叫卖声吆喝声,交谈声大笑声,无一不在向褚清展示皇城的热闹,褚清侧过身,将窗牗推开一条小缝,好奇地看向外面。
街道宽敞,行人来来往往,衣着皆干净整洁,生活应当富足。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食肆酒肆客栈应有尽有,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等一条街上坐落的也不少。
褚清仔细看过,闻着飘香的美食,肚子咕噜一叫。
他念着出宫,还未用早膳就同楚渟岳一起出了宫。褚清捂着肚子垂下眉眼,余光瞥向楚渟岳,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眸中带笑。
褚清心跳漏了一拍,“楚渟岳……你饿了吗?”
楚渟岳道:“饿了,我们选一家食肆用膳?”
褚清颔首,复又摇头,最后还是道了声好。
在食肆里吃,耽误时间,褚清不愿。但不在食肆中用膳,他又不知何时才能寻到一个可以避开楚渟岳的时候。
看他纠结,最后下定决心,楚渟岳失笑,让侍卫伴做的车夫将马车停在前面食肆前。
楚渟岳率先下了马车,撩开垂帘,等着褚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