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雎贺回神的时候,却发现居影已然不见踪影。
汤言见状笑了笑,他上前接过从江雎贺手中接过杯子,然后开口说道:“江主,少爷口不对心。”
江雎贺皱了皱眉,看向汤言的时候,却发现汤言一脸愉悦。江雎贺自然是万分的不解,于是问道:“何以见得。”
“江主觉得少爷喜不喜欢金丝雀。”汤言却答非所问。
江雎贺想了想居影对金丝雀的态度,然后摇了摇头。
汤言笑道:“可少爷平日里最稀罕的便是这鸟了,这鸟不好养活,它刚来的那几日,少爷几天几夜地盯着,每日精贵地照看着,这鸟才活了下来。”
“但少爷平时却对这鸟鼻子不是鼻子,似乎格外嫌弃它。但小的知道,少爷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江雎贺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汤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江主,你还是没能理解小的意思。”
“少爷不会说话,更不会表达。少爷从小就没见过夫人,老爷忙于商务,更是无暇顾及少爷。”
“少爷虽然纨绔,可本质到底是好的,也没见过什么肮脏东西。在少爷的心里,任何人或物都是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少爷喜欢丝绸的软被,喜欢和田玉做的枕芯,我一直以为,少爷没有这些是睡不着的。”
“直到那日他同江主...”
江雎贺做了个手势示意汤言停下,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汤言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不求江主对少爷多么无微不至,只希望在外的时候,江主可以多护着少爷一些,小的人微言轻,帮不了少爷多少的。”
“少爷不擅长表达,但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记得的。除了帕子,那日家宴后的牡丹花,少爷也一直留着,虽然那花早就枯萎了。”
江雎贺费力想了一会,这才记起那日家宴之后发生了什么,但这又和牡丹花有什么关系。
汤言似乎看出他的不解,于是开口替他解惑道:“没有别的缘故,少爷留着那花,只是因为江主。”
“为了我?”江雎贺更加不解,声音都因此稍稍拔高。
汤言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因为您那日对少爷说过。”他说到这,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居影的神情,因此露出一点无奈的笑。
“您说少爷拿着花的时候很好看。”
第三十二章 陪伴
江雎贺被汤言这几句话震住了,连带着自己先前对居影的猜疑也产生了怀疑。他并不知道居影性情如何,只能在他们短短几日相处的时光中,猜出一二。
他觉得居影不过孩子脾性,而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新厌旧。哪怕他当初多么喜欢这一个物件,但不过几日,就会随之抛掷脑后。
喜欢来的快,自然去的也快。
所以江雎贺是万万没能料到居影会留着这些东西,也没曾想到,居影竟然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这小少爷一直贴身收着那帕子,说明他起码并不讨厌它,甚至说,他可能还很喜欢这帕子。可这少爷当初的神态,可是清清楚楚地摆明了对这帕子的厌恶。
江雎贺以为那日家宴过后,居影最多就是对自己的印象改观,自己以后在居府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哪曾想,自己出于愧疚和怜悯,无意说的那一句话,想借此来哄一下看起来情绪低落的居影。
这少爷竟然就这么记在了心里。
这些细细碎碎的珍视,意想不到的留意和关心,让江雎贺感到些许的无措。居影所做的这些他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所以遇到的时候,不免会坐立不安,甚至还会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是阴差阳错,而居影并不知道江雎贺对他的忍让和维护都是有目的的,所以这些善意都是对江雎贺的回报,可江雎贺还是很感激他。
江雎贺伸出手想去碰碰胸膛,因为胸膛处的这块皮肤刚才被居影碰过,他说不出原因,只是想去碰碰。
可还没等他动作,站在一旁的汤言再次开口,打断了江雎贺的动作,他说:“江主,小的适才说多了,您身子还未痊愈,早些休息吧。”
江雎贺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他故作平静地将抬到一半的手放了回去,然后朝汤言点了点头。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江雎贺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脑子里全是汤言说的那些话,更是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居影做完那些事之后的神情和动作。
这感觉像石子突兀地扔进了湖面,平滑的水面也因此泛起阵阵涟漪。
终于在夜深的时候,江雎贺才有了点睡意,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浅眠。可能是因为江雎贺心里挂念的事情太多,即使他好不容易睡着,梦却一个接着一个。
江雎贺走马观花地看着梦里的一切,因为睡的浅,所以还有一丝意识遗留在现实。他一会拽着母亲淡蓝色的衣摆,可一转眼,他又潜游在湖中。
梦里的江雎贺是不害怕的,但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大概是夏季,湖里很多水草,由于温度高,许多小鱼都在水面来回游。
江雎贺已经察觉到不对,但他并不能控制梦里的场景。从他现在的视角,只能看到许多小鱼围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好被动地往前游。
他一过去,小鱼便纷纷散开,心跳越来越来快,他甚至都能感到一股腥膻味滚入口腔,未知的恐惧很快将他包裹起来。
江雎贺拨开杂草,一具被湖水泡白的女尸便随之浮现出来。
坐在床边的居影感到江雎贺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就看到他的左手在微微晃动,居影以为他不舒服,便连忙抬眼去看他。
这少爷刚升起来的那点困意也随着江雎贺的异常很快消散,他的心不自觉地悬了起来,因为他看到江雎贺的嘴唇泛白,额头上覆上一层汗珠,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居影没照顾过人,所以看到江雎贺这副模样更是手足无措。慌乱之中,他一把按住江雎贺乱动的左手手腕。
但江雎贺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他看起来仿佛被逼到极致,即使被居影按住手腕,也在极力地挣扎。
居影有点不忍,可能觉得自己的力气可能太大了,于是就稍稍抬高了自己的手,谁知道江雎贺便抓准了这个机会,趁机一把攥住居影的手指。
这少爷眼睛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雎贺。他脑子里想的是推开江雎贺,因为江雎贺正在病中,根本没多大力气,只要他一用力,便可以从江雎贺手中逃脱。
但他没有。
居影将这些归结于江雎贺正在病中,而江雎贺这副模样正是他造成的,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他才没有推开江雎贺的手。
找好理由之后,这少爷便心安理得地坐了回去,他换了个姿势,这样就可以将江雎贺的手完全的握在自己掌心。
江雎贺的手和居影的相比,要小一些,但胜在修长白皙,指节也生得恰到好处,指甲修的很整齐。
居影看着自己将江雎贺的手完全覆盖住,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满足感。居影其实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但他并不想承认。
奇怪的是,当居影握住江雎贺的手时,江雎贺也随之平静下来,就连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痛苦。
居影见状松了一口气,如果江雎贺再出现异常,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可还没等他将悬着的心完全放下来,他就看到江雎贺的嘴唇动了动。
他以为江雎贺是口渴想喝水,便理所当然地要起身去拿杯子,但他一动,江雎贺就紧紧拽着他的手指,根本不让他动半分。
居影有点无奈,但江雎贺还在病中,所以他并不准备同江雎贺计较,于是转过身弯下腰,停在一个距离江雎贺很近的位置。
他这才说道:“好了,不要再任性,我要去给你倒水,听话。”
江雎贺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他胡乱地晃了晃脑袋,手指也攥地更加用力。居影被这个样子的江雎贺搞地说不出话,只好耐着性子准备继续哄。
可下一秒,居影却再也说不出话,因为他看到江雎贺眼角突然滑了泪,嘴里也在含糊的呜咽。他凝神去听,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们距离很近,但居影却觉得这样的江雎贺很陌生,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模样。即使自己和他的距离不过分毫,却好似根本碰不到江雎贺。
他什么也做不了。
居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挫败,他有些丧气地盯着江雎贺的眼睛。江雎贺似乎察觉到居影的挫败,更加有力地抓着居影的手。
江雎贺又开了口,但他这一次说的清楚,居影听的也清楚。他说的是,让居影不要抛弃他,因为他只有自己了。
这少爷一愣,其实他知道,江雎贺说的可能不是自己。但仔细去想,他又觉得绝大概率就是自己,毕竟两年之期过后,自己就会抛弃他,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这一切都很符合。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居影喉结动了动,趁着夜深人静,屋子里又只有他和江雎贺两个人,所以他可以说一些话。
他盯着江雎贺苍白的脸颊,迟疑地说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居府。”说到这,居影顿了顿,脸上浮起淡淡的红,又说道:“我也不会走,更不会抛下你。”
“但你如果没听到,我说的就都不算数。”
江雎贺大概是累了,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会,然后就慢慢地松开居影的手。居影见状皱了皱眉,竟然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这少爷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江雎贺一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才将手从江雎贺的手中抽出,他看了江雎贺一眼,神情有些挣扎,但还是扭头走了出去。
即使江雎贺没听到那些话,但他也不会将之忘记。倘若两年之后,江雎贺真的无处可去,自己养着他也并无不可。
江雎贺前半夜睡的浅,但是乱七八糟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他隐约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可等到他睁开眼时,却床前却空无一人。
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失落。
第三十三章 兄妹
当归领着江流兮进来时,两人见到得便是这幅画面。
江雎贺脸上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都能够察觉出来江雎贺的异常,因此两人都有些惊讶。
尤其是江流兮,她和江雎贺待的时间最长,除却那年的事,江雎贺在她面前还从未露出其他的情绪。
所以当她看到江雎贺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让江流兮惊叹不已,甚至有一瞬间,她都要去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哥哥吗?
江雎贺很快察觉到不对,于是抬头去看,发现当归领着江流兮正站在门口。他突然想起昨日他问居影,当归去了哪里,居影却避而不答。
原来是让当归替他回江府,将他的妹妹带了回来。
“是居影吩咐你回去的吗?这都是他的主意?”江雎贺理了理领口,然后低下头看着左手,却突然发现手腕上有压痕。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昨晚做噩梦导致身体乱动,也就没放在心上。
当归回道:“是的。公子这步棋走的极妙,不仅拿到了舍利子,更是赢得了居影的信任,也方便咱们以后行事。”
这些明明都是事实,但江雎贺听了却没有觉得多舒服。前途一片大好,可他的心里却郁郁,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反而是一股令他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大概是出于逃避,所以江雎贺挥了挥手,示意当归退下去,但当归在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话,令他眉头一皱,当归说:“我出门时,碰到了居道。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并没有阻挠我,只是问了我几句。或许是我多想了,但以后我们行事应更加谨慎。”
江雎贺心一沉,觉得居道可能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可他为什么没有阻挠当归,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站在一旁的江流兮看着他俩打哑谜,也不说话。这姑娘个儿高,长相和江雎贺是一挂的,兄妹俩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当归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兄妹两人。
江雎贺看向江流兮,率先开口道:“身体没出现什么异常吧?早上来的时候吃饭了没有,我记得你肠胃不好,怎么又瘦了这么多,自己一个人在江府里有没有受委屈?”
这人平时像座冰雕,不声不响的就跟根木头一样,谁知道到了妹妹面前就变得这样话多。
江流兮原本没什么感觉,只是当兄长像往常问她有没有吃饭的时候,她那些情绪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但她平时独惯了,即使很难受,但依旧只是僵着脸摇了摇头。
江雎贺了然地点了点头,心还没放下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当归对自己说的话,眉头随之皱了起来,气势也凌厉下来,说:“你在说谎!”
江流兮却倔强地扭过头,知道根本瞒不过江雎贺,她声音闷闷的,说:“我只是不想让兄长担心。”
“如果不想让我担心,就先把事情全部告诉我。”江雎贺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
江流兮见江雎贺是真的生气,心里有点害怕,也不敢再隐瞒,遂将江雎贺离府之后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雎贺。
若说,江雎贺平时只是看起来有点冷淡,那他现在的模样就十分恐怖,周边散发着低气压,江流兮都怕他下一秒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