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泓接过信就拆开看了起来。
明芊芊也有些好奇信里的内容,但是天色不早了,她还赶着回宫,实在不能再耽搁了,于是只得先告辞。
拓跋泓闻言也没有挽留,与她道了谢,又派了府里的人将她送到了宫门口。
明芊芊离开后,拓跋泓依然坐在院中并未起身,而他身后的卧房则是打开了一扇门。贺泽玺从屋里走了出来,在拓跋泓身边坐下,问:“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拓跋泓脸色有些严肃,沉默地将信递给了他。
贺泽玺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渐渐地,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读完全部内容,贺泽玺将信纸放在了石桌上,拧着眉头严肃道:“二皇子三日后出殡我是知道的,可太子出殡一事,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
贺泽玺是礼部侍郎,皇亲国戚的丧事都是礼部负责的,太子若是要出殡,不可能跳过他们礼部。
而拓跋泓比较在意的却是二皇子的头颅一事。
他指着信纸扭头问贺泽玺:“你说二皇子的头颅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太子的死跟二皇子有关?”
贺泽玺沉默了须臾:“你怀疑是二皇子下毒害死了太子,而陛下查出了二皇子是凶手,所以命人砍下了二皇子的头颅以告慰太子的在天之灵?可二皇子也是陛下的孩子,他真能这般残忍吗?”
拓跋泓耸了耸肩膀:“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二皇子的头颅神秘消失一事。至于说是巧合……呵,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不只是拓跋泓,就连贺泽玺也不相信这两件事会是巧合。可是陛下真的会为了给太子报仇就命人砍下另一位儿子的头颅吗?要知道,二皇子虽说不如太子得宠,但在乾元帝心里的分量那也是比其他几位兄弟要重许多的。
“明珩在信里交代的那些事情里,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拓跋泓又道,“乾元帝将明珩叫到跟前问的那些话究竟有什么意图。另外,他派兵把守重华宫,名为保护,但实则软禁,我担心乾元帝会对明珩不利。”
贺泽玺半天没说话,一边是自己效忠的君王,一边是自己弟弟的心上人,他既不敢相信乾元帝是会自己亲骨肉下毒手的狠心之人,却也不愿让明珩处于危险中。在这件事上,他不知该如何说,索性缄默不语。
这时,却听耳边传来拓跋泓一声不屑的轻笑。
“哥,”拓跋泓轻轻唤了他一声,之后却又消了声,过了良久才再次开口,“这一次,贺家恐怕是跟错人了。”
贺泽玺轻抿着嘴角不语,眼眸里的光却是慢慢黯淡了下去。
拓跋泓捏着明珩写给他的那封信,缓缓站了起来,动作笨拙地往房间走去。
贺泽玺急忙跟上扶他,问:“你要做什么?”
“写信。”
“给谁写信?”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比贺泽玺更了解拓跋泓了。他见弟弟脸色阴沉,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拓跋泓用冰冷的语气道:“给我家那位虎毒食子的岳丈大人。”
贺泽玺额头一跳一跳地疼,拉住他无奈问:“你这时候给他写什么信?\"
拓跋泓扭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通知他,他的好儿婿要来安陵祭拜大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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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珩坐在重华宫院子里的石桌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偷闲的小太监们玩跳格子的小游戏。莫珈坐在他的身边,悠哉悠哉地翻看着一本杂记,手边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明珩看了看嘻嘻哈哈的小太监们,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莫珈,趴在石桌上叹了口气。
莫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问——有事?
明珩耷拉着脸,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都半个月了,咱们关在这里半个月了!你怎么都不着急啊!”
莫珈又将视线移回到了书本上,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急也没用啊,四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咱们如今是插翅难逃。既然逃不了索性随遇而安。反正,我看你那位父皇也只是想软禁你,不想要你命。”
明珩扁嘴,声音有些委屈:“我有些担心拓跋泓。他如今已经快七个月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莫珈没听清楚:“什么七个月了?”
“……”明珩这才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了,急忙拨浪鼓式摇头,“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莫珈放下了书,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朱红大门,压低声音遗憾叹气道:“只可惜,如今九公主也被禁足了,连个能送书信的人都没有。”
提起明芊芊,明珩的表情也是一黯。
明芊芊自从那日替自己送了回书信之后,第二日就被父皇禁足了。这件事还是明芊芊身边的一名贴身宫女借着替自家公主找回丢失在重华宫的耳坠的名义悄悄传达给明珩的。
原来,明芊芊来找明珩一事不知怎么的被乾元帝知道了,第二天,乾元帝就把明芊芊叫去了跟前聊了会儿话。乾元帝并没有直白地要求明芊芊不准去重华宫找哥哥,而是让她为两位离世的哥哥抄经念佛半个月,将她关在了自己的宫里。
于是,明芊芊自那之后就再没出现在重华宫,同时,也没了能帮他传递消息的人。他们也彻底与拓跋泓断了联系。
不过,经过这件事,明珩也愈发肯定,父皇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把自己软禁在重华宫,或许他所知道的事情还跟拓跋泓有关。
难道父皇已经知道拓跋泓身世的秘密了?!
明珩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几乎坐不住,恨不得能立即回到拓跋泓的身边。然而事实上,他只能在重华宫干着急。
他一方面担心拓跋泓的身世暴露,一方面又担心拓跋泓肚子的月份越来越大,身边每个人照顾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些天他担心拓跋泓担心得坐立难安,急得都上火了,嘴角还长了个泡,前些天才好不容易消下去。
就在明珩又一次想起身在景和园的拓跋泓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隔着宫门传进了院子里。
“惠王殿下,奴才有事禀告。”
明珩一愣,正在打闹的小太监们也停了下来。
“元喜?”明珩有些纳闷,自从那日在父皇的寝殿外分别后元喜就再没有出现过了。他给小扇子使了个眼色,小扇子会意,跑过去开门。
元喜一路小跑进来,站定后对明珩行了个略显匆忙的礼。
明珩淡淡地提了提嘴角,问:“元公公,什么事这么着急?”
元喜喘了口气,笑呵呵道:“奴才这不是太激动了嘛,急着来禀告殿下。”
“究竟是什么事?”明珩愈发疑惑。
“是这样的,”元喜道:“掖揉王半个月前曾给陛下送了封信函,说是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为思念殿下,准备来安陵接殿下回家呢。这不今日掖揉王带着人马已经入京了,此时正在宫门口呢。陛下已经在宫门了,不过掖揉王发现您没去迎接好像有些不高兴,所以,陛下就让奴才来接您过去呢。“
明珩耐着性子听他嘚啵嘚啵说完了一大段话,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眼睛都睁大了:“拓跋泓入京了?!”
“是啊!”元喜一个劲点头,“此刻正在宫门口等着呢,殿下快去吧!”
其实根本不用元喜提醒,他的话还没说完明珩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重华宫。林琼站在门外也听见了元喜说的那些话,因此并没有阻拦。
莫珈听说自家大汗竟然入宫了,也大为震惊,紧跟着明珩就跑出去了。
二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宫门口。
明珩远远就看到一支队伍。那些人都骑着马,穿着掖揉的服饰,好几个面相还很面熟。而此时队伍最前方的那个挺拔身影正带着一张熟悉至极的鎏金面具,穿着掖揉王的华丽服饰,一头微卷的黑发编成了数道小辫,点缀着珠翠,华美而俊秀。
拓跋泓坐在马上,神情倨傲,一如那日他牵着自己手,将他送进了前往掖揉的婚车。
明珩压抑着翻涌的激动情绪,停下了奔跑,缓缓走了过去。
他走到乾元帝身边,先跟乾元帝行了个礼。
乾元帝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来啦,快去瞧瞧吧。你家大汗太久没见你,可把他想坏了,说是见不到你就不进去呢。“
明珩此刻并没有心思回应乾元帝的玩笑话,敷衍地提了提嘴角,径直朝着拓跋泓走去。
直到这时,拓跋泓才从马上下来,也朝着明珩走了几步,嘴边挂着芊芊的温柔笑意,关心问:“在京中过得可还好?”
明珩却脚步猛地一顿。
面前这个戴着鎏金面具的男人声音确实是拓跋泓的声音,但是本应该挂着个圆滚滚肚子的腰腹此刻却是平坦的。
他根本不是拓跋泓!
第60章
明珩走到近前, 彻底将“拓跋泓”看了个真切。那人戴着属于拓跋泓的鎏金面具,微微弯起的嘴角也是拓跋泓标志性的漫不经心的微笑,就连清冷中又透露着几分慵懒的声线也是属于拓跋泓的。但是明珩可以肯定, 面前这个人并不是拓跋泓。
明珩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拓跋泓”身前平坦的肚子,对于这人的真实身份已然明了——能将拓跋泓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难辨真假的,除了贺泽玺又还会有谁呢?
明珩不清楚贺泽玺为什么要假扮拓跋泓来京都,也不清楚这是他自己的主意, 还是兄弟俩计划好的,但出于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信任,他并没有当众拆穿。
他望着“拓跋泓”微微一笑,冷静地点点头, 回应道:“ 我很好。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贺泽玺也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淡定回道:“我来接你回家。”
明珩暗暗惊叹了一声, 也不知是兄弟俩太默契还是对彼此太过熟悉了,贺泽玺刚才那句话的语气与拓跋泓一模一样,宠溺中又带着点轻佻。拓跋泓平时时不时就要用言语挑逗自己一番, 因此跟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和对其他人说话时是完全两个样子。拓跋泓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说话时,明珩虽然面上总是一副无奈的表情,但心里其实是淡淡欢喜的,不过, 换成贺泽玺这么对自己说话,他却只剩下尴尬。
乾元帝和一众大臣还在一旁看着,明珩也不敢表现出异样,忍着心中的尴尬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
就在这时,乾元帝适时走过来打断了二人在外人看来的打情骂俏, 伸手轻轻拍了拍明珩的肩膀, 语气轻快地对明珩说:“掖揉王千里迢迢赶来找你也累了, 你先带他回宫歇息吧。晚上,朕在清和殿设宴给掖揉王接风洗尘。”
“多谢皇帝陛下。”拓跋泓宠辱不惊,冷静地对乾元帝行了个礼。
很快,乾元帝就带着诸位大臣离开了,明珩也带着贺泽玺假扮的拓跋泓回到了重华宫。
贺泽玺带来的掖揉使臣队伍被明珩安排在了成华宫稍作歇息,只带了拓跋泓回到了自己的重华宫。
林琼依然尽职尽责地带兵守在重华宫四周,大概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对于明珩带着拓跋泓进入重华宫之举并没有做出阻拦。
三人进入重华宫小扇子就关上了宫门,又将所有宫人都赶到了后院去除草浇花,然后自己往明珩的寝宫门口一站,开始守门。
莫珈走去关门,也不由得深深看了眼门外一副非礼勿视状的小太监,跟明珩提了一嘴:“你那内侍倒是个机灵的家伙。”
明珩微微一笑。小扇子自小就跟着他了,忠心自不必说。小扇子虽然并不清楚目前的形式,但这些日子看下来,多少也将林琼的意图看得明白了,因此拓跋泓一来他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要事要商量的,因此都不用明珩吩咐,提前就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了。
门外有了小扇子把守,他们在里面谈事也就能稍微放松一些了。
明珩忍了一路早就忍不住了,一回到重华宫没等贺泽玺喝一口水就急忙问:“泽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泓呢?他现在在哪里?你又为何要假扮成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安陵?”
贺泽玺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用这么紧张,接过莫珈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开口解释:“他在景和园里,有乌蒙守着,很安全。”
明珩总算松了口气,然后静静等待着后面一个问题的答案。
贺泽玺也没有吊着他:“我假扮成他来安陵是我们两人的主意,晗欢自从收到你的信后就坐立不安,担心你在宫里会出事,所以就给陛下递了份信函,以接你回掖揉的名义来安陵。不过,晗欢如今的状况并不适合现身,于是我便代替他来了。如此你我都在宫里也好有个照应。”
明珩看了眼贺泽玺的细胳膊细腿,陷入了沉默。确定是相互照应?为什么他觉得反而是双份危险呢?不仅是危险双倍,就连累赘也变成了双份。原本,即便出事了,莫珈只要维护他一人周全就够了,如今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贺泽玺。也不知莫珈忙不忙得过来。
不过,看贺泽玺神色淡定,他又觉得如此成竹在胸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吧。因此,最终什么都没说,点头嗯了一声。
而莫珈也好不容易从见到贺泽玺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听了贺泽玺的话出声询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宫外出事了?”
贺泽玺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我们有些不放心。要说危险,如今宫里大概是比宫外要危险的。”
明珩和莫珈都沉默了下来,觉得贺泽玺说得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