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活着,你要是死了,回京我便请旨另嫁他人。”林初淮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说完便故作镇定地转身。
原本围了一圈的人给他让出了一条出去的通道。
夏亦峥望着长昀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很低级的威胁,但却成功的威胁到他了。
林初淮走的很慢,待转过街角脱离所有人的视线后便跑了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有跑的如今日这般不要命过。
“萧煜派你们来的?”林初淮离开后夏亦峥才把这句话问出口,若是当着长昀的面问那便等同于告知他们长昀是知晓的,如此一来,长昀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既然将军已经知晓,那我等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们兄弟几个虽是敬重您戍边之义,然圣命难为,望将军见谅。您放心,定会让您走得体面的。”
夏亦峥看了一眼周遭这七八个人,轻嗤了一声,“就这般笃定能取我性命吗?”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练家子,皇帝挑人时想来是花了心思的。
那大汉态度倒是谦逊,“若放在从前,我等也不敢夸下这种海口,但今时您重伤未愈,恐怕不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对手。”
夏亦峥松了松筋骨,“那便来吧。”
“得罪了。”
狭窄的巷道中很快便传来了骨肉相接的声响,不一会儿又有了兵器的作动。
街市离夏府并不算很远,却也不近,但林初淮到夏府门口时也不过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过快的奔跑速度令他呼吸不顺,一股血的腥味萦绕在喉间,他撑在府门口的圆柱上大口的喘息,平生不曾此番失态。这一情景倒是把门房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去,快去把,把赵龙和赵虎叫来。”林初淮用背部抵住廊柱,勉强支撑着他已经发软的双腿。
许是门房叫的急,赵龙和赵虎几乎是飞奔到了门口,夫人可不能再在他们手上出什么事了。
见了这幅模样的林初淮也都被惊到了,一贯如清风朗月的人竟是满身狼狈,发丝凌乱不说,发冠竟也是斜了,还没等他们问出声就已经先听得那人的话语,“城中集市,夏亦峥,刺客,快去。”
林初淮这话说的断断续续,但听明白的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解了绑在府门口的马就往城中集市奔去,将城内禁止纵马的规矩忘得是一干二净。
林初淮目送着他二人离去,只能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但待赵龙赵虎到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人,血也流了一地,再看自家将军,满不在乎的抹去唇边的一缕血迹,身上连个血口子都没有。
照夫人刚刚着急的模样,眼前的画面怕是不太相符,夫人到底还是太低估将军的战力了。
夏亦峥一抬眼就扫到了正在出神的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他本就打算速战速决回去找长昀,省的他担心。
赵龙的眼角狠狠的抽了抽,总不能说看夫人那模样害怕将军你人没了,我们才来的这样急吧。
夏亦峥挥了挥手,也不想听他们多说,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这些人交给你们处理,不用审讯,带回去给点教训,别弄死了。”
就冲他们吓着了长昀,他就不会轻易放过。说完,夏亦峥看了赵龙一眼,赵龙心领神会的下马给人腾坐骑。
夏亦峥翻身上马往府中去。躺在地上的人看着马蹄卷起的灰尘,心中怒骂:谁说这人伤重的快死了,谁家快死了的人是这种战力的。
府门口,林初淮连仪容都不曾整理就一直站在那儿等,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当那人出现在视野中时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猛地断裂,人就往地上软,得亏云书在侧一把扶住了。
林初淮拂开云书扶着他的手,踉踉跄跄的就往他跟前跑,夏亦峥赶忙下马一把把人抱住。
看着长昀的模样,他心疼坏了,伸手替他整理额前的碎发,“怎么弄的这么狼狈,跑回来的?摔着没有?”
林初淮摇了摇头,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你伤着没有,要不要紧?”
夏亦峥一把握住那只作乱的手,“没事,就那几个人,伤不着你夫君我。”
林初淮没说话,却是直接红了眼眶,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刚刚面对那么多人时,夏亦峥是一点都不慌,但现在却是手忙脚乱地给这人擦眼泪。他从没见过长昀哭,小时候长昀被人按在雪地里欺负时都没哭,至多也还是上次因为心疼自己而眼眶微红,何时真的掉过金豆豆。
看得夏亦峥的心口向泡发了一块海绵似的又酸又涩,“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没事吗。”
美人落泪,最为致命,根本看不得,一看心都快化了。
林初淮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但刚刚他真的以为日后可能都见不到这人了,只觉得心头空的厉害。
他抬头拭干面上的泪水,还在大街上,倒是平白的惹人笑话。
他们携手往府门口去,正撞见提着药箱的老大夫,刚刚林初淮不放心,提前让门房去请了大夫。
那老大夫看了这夫夫二人一眼,叹道,“我说你们不如在府上为老朽留间房,老朽就住下了,也省的这隔三差五的来做客。”
闻言林初淮有些歉疚,夏亦峥倒真让人去准备房间了。
虽然夏亦峥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儿,可林初淮是真的放心不下,为了安他的心,夏亦峥只能妥协地让老大夫把脉看诊。
那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捋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还不住的点头,看得林初淮是心惊肉跳,生怕是这人有个好歹。
又仔细感受了一下,那大夫松手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碍。”
林初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又猛地提起,“可他刚刚同七八个人动武了,对他的心脉来说真的无恙吗?”
“从脉象上来看没有什么不妥,气血虽是有些涌动,但心脉还算强健,这说明他最近调养的还算不错。”
自上次大夫说他伤重开始,这人的每一顿药都是林初淮亲自看着他喝完才算作罢,更兼最近这几日他强迫这人陪他一同卧床,倒是不知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初步来看算有起色,他的身体底子要比一般人强上不少,日后好好温养,未必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不同于上次“有可能撑不过而立之年”的决断,大夫的话给了林初淮莫大的希望。
所以,这人真的是可以陪他长长久久的。林初淮暗下决心,日后定要更加仔细的照料这人的身体。
送走了大夫,林初淮还在为白日的事感到后怕,这人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他甚至在想,若今日站在这人身旁的是司南弦,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夏亦峥握上了他的手,“冷吗,手怎么凉的这么厉害。”边说边把他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哈气,还不住的替他搓揉。
林初淮任由他揉搓了一会儿,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想习武。”
夏亦峥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林初淮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夏亦峥有些诧异,长昀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给本书就能枯坐一整天,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武功感兴趣的模样,再者说长昀打小身子骨就不算健硕,并不适合习武。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小心的开口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习武会很辛苦的,而且你现在并不是习武的最佳年龄。”
林初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深邃,里面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我想习武。
老夏:习舞?好呀,等我去学个唢呐给你伴奏。
某棠:你俩这是准备送走谁呢。
为什么不写老夏和刺客英勇对决的画面,因为我怕一不小心给我写成了小学鸡打架……
第33章
“是怕我不能护你周全吗?”夏亦峥直视他的眼睛, 这般问道。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若是日后再遇见今日这般情况,不求能予你助益, 但至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当这人面临危险时, 自己除了先走不让他分心以外竟是别无他法, 这给了林初淮深深的无力感。
夏亦峥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会是因为这个, 沉默了一下才说, “长昀, 于我而言你永远都不会是一种负担或是累赘。”
“若今日你身旁的是司南弦, 你便会轻松很多。”一个优秀的对手总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同他比较, 他林初淮也不能免俗。
这与司南弦有什么关系,他家长昀这是又钻了哪门子的牛角尖。
“不需要他,我也会很轻松。长昀, 司南弦再好我心中也唯你一人。更何况你并不输他。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你有你的好,不必非得同旁人比较, 没有人会是完美的。”夏亦峥将林初淮的手抓着放到心口,很认真的说道。
“不过, 若你非要坚持的话也不是不可,但千万不要勉强, 点到为止。”他本欲拒绝但又忽然想起之前长昀被人打晕带走的事,虽说自己会尽全力去保护这人, 但百密总难免会有一疏。习武也算是多了些自保的能力,再不济也可以强身健体。
最终夏亦峥决定每日午后定半个时辰亲自来教林初淮练些武学基础。他不可能日日都陪在长昀身边,让他学些皮毛也好。
但事实证明, 他并不是教长昀习武的最佳人选。午后骄阳正烈时分,林初淮在院中扎马步不到半柱香时间,人自己没说受不住,他就先心疼上了,看着长昀有些泛白的脸色,赶忙拉着人进屋生怕把人练的伤着哪了。
赵虎有次看着没忍住,冲赵龙说道,“我记得咱们当时练这个的时候,将军是说不练满一个时辰不许吃饭的吧,怎么到了夫人这就成这模样了。”
赵龙看都没看他一眼,丢下一句,“夫人又不是军营里的兵,跟你一个大老粗那能一样吗。再说,你能跟夫人比吗?”
只留下赵虎一人在风中凌乱。
比不起,比不起。
倒是林初淮不满于这种模式,照他这种练法,就是练上一年只怕都难有精进。但可惜,在这件事上那人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
对于这事儿,夏亦峥有他自己的坚持,长昀本就不适合练武,硬撑势必伤身。
林初淮实在是拗不过他便也只能作罢,想着待回京后还是让阿娘来教导比较好。
淮水复原的速度比他们预计的都要快,半月的时间日夜赶工竟也是完成了任务。
林初淮去城西看过,虽说不知道先前是什么模样,但至少现下已是重新变为了湖泊。
找到了原因,也解决了问题,那他们也是时候该回京复命了。
考虑到路程不短,便也还是乘的马车。入了上京城时已是深夜时分,二人便先回了侯府,待第二日天明的早朝再做回禀。
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夏亦峥夫夫两个回府简单地洗漱沐浴后便都歇下了。
早晨林初淮醒时,夏亦峥已经穿好了朝服坐在窗边想事,有些出神。
林初淮有些诧异,这人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朝堂上了。
皇帝明面上说着是为他的身体考虑,不想他太过操劳便免了他的早朝。但是真正的原因,其实谁都心知肚明,不过就是不想给他插手朝政的机会罢了。
夏亦峥之前一直顺从,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是力不从心,这二来便是北境战事未起,朝中之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可眼下战乱不日将起,他便不能再一直袖手旁观下去。
林初淮也让人去取了朝服换上,今日的早朝若无意外,只怕是热闹的很。
这次夏亦峥没有同林初淮一起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马缓缓的跟在马车旁边。他们到太和殿门前时为时尚早,有不少官员上前与夏亦峥攀谈表达了关心。
这满朝文武欣赏这位少年将军的人并不在少数。
夏亦峥一一回应,言行举止很是得宜。林初淮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插话。
不多时林相父子便出现在了太和殿门前,夏亦峥冲周围的官员道了声“失陪”后便向岳父走去。
林楚恒看着这个女婿点了点头,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如何,基本的寒暄了一下后便将女婿丢给了大儿子,然后自己拉着小儿子走到了一边。
“一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夏亦峥待你不好吗,你跟爹说实话,爹给你撑腰。”林相这时候哪里有半分相爷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林初淮心下一暖,向父亲摇了摇头,“不曾,他待我很好。至于消瘦许是因为舟车劳顿所致,爹你不必担忧。”
见儿子的神情不似作假,林楚恒哪里还能不明白呢,夏亦峥这匹恶狼怕是已经成功地把自家的小白兔给叼回窝里去了。
“如此便好,你若是有哪里过得不合心意之处,一定要记得告诉爹娘,绝不可以自己忍耐,我林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绝不能叫旁人欺负了去。”儿子能过得好,他也就放心了,他对夏亦峥本身并没有什么不满。
林初淮笑着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和殿的大门便向众人敞开,随着御前太监李安那扯着嗓子喊的一句“皇上驾到”,文武百官依序入内行那一跪三叩首的大礼。
只见萧煜一身明黄,移步大殿上首龙椅之处稳稳的坐下,环视殿下群臣,“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见诸位大臣均是起身站好,李安复又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