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奈月月

作者:奈月月  录入:09-04

  但君命不可违,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王爷,担心什么呢?没准他一开心,念你劳苦功高,就把解药给你了呢?他自己说过的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景竹看着身旁愁眉不展之人,笑着宽慰道。
  “他可不是什么君子。”
  明玄钰低声苦笑。
  谁都有可能是君子,或向来正直不阿,或幡然悔悟。但他明玄锦,断不可能。
  御花园的暗香亭,建在莲池不远的地方,是个乘凉避暑的好去处。亭内石桌上摆满了时令鲜果,亭台下雕玉石栏摆道还有歌姬舞女助兴,好不热闹。明玄钰最讨厌这种场景,什么助兴,他只觉得吵闹,可又不得不恭敬应承。
  倒是景竹适应得很快,不论真心与否,和明玄锦谈笑风生,场面和谐快活。也许他天生擅长交际,总能得心应手地应付这种场合,这是明玄钰力所不能及的。
  况且这御花园,是宫里明玄钰最厌恶的场地之一。
  待明玄锦屏退众人,遣散舞女,暗香亭中只剩三人,是到了谈正事的时候了。
  倒也不废话,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之后,明玄锦毫不避讳地直奔主题,从身后抽出一份用草布黑绳包裹好的物件,正如每次赏给他可暂时控制性瘾的药一样。
  “连服三天,药到病除。”
  明玄锦笑眯眯地说着,将那物件递了过来。
  礼数皆备,恭敬地接过,明玄钰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变化。景竹一直盯着那散发危险气息的物件,这东西,真的能治好明玄钰的顽症吗?
  “曾允诺过给你什么,玄钰可记得?”
  忽然,明玄锦的脸上表现出了一丝刻意的迟疑,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解药。”
  明玄钰不解其意,言简意赅地答道。
  “除了这个,还有。”
  故意卖弄关子似的,明玄锦挑眉发问。
  思考片刻,明玄钰当真未能理解个中深意。当时不就是答应给解药吗?突如其来的发问,莫不是有什么变故?最担心的,便是所谓家宴小聚变成一场鸿门宴。
  “给你解药和自由。”
  明玄锦将最后两个字讲得很重。
  自由,何为自由?只要摆脱了这难堪的病症,莫不已是自由?明玄钰忽然有一丝紧张,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景竹见状,偷偷伸出小指,在桌下暗自勾住了明玄钰的小指。
  仿佛接受到了力量,明玄钰总觉得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动作很小,又以袖遮掩,可交缠的手指真实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见明玄钰半晌不语,不甚明了,明玄锦先是哈哈一笑,像是在等待一出好戏到来。
  “前些日子太医院来报,说瑜妃又身怀龙嗣了。”
  明玄锦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笑得灿烂。
  “那便恭喜皇兄了。”
  明玄钰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拱手示贺。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插嘴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时宜,于是景竹只能尴尬地装傻充愣,好像在认真地听,又好像充耳不闻。
  “只是恭喜吗?玄钰,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呢?”
  明玄锦挑眉,玩味地问道。
  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景竹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明玄钰的手已然冒起了冷汗。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臣弟已有爱慕之人。”
  明玄钰说罢,悄然紧了紧桌下暗中相扣的手指。
  仿佛感受到了被坚定选择的力量,景竹稍稍松了一口气。虽不敢以眼神回应,可明玄钰没有否认,这一点令景竹已是倍感安心。
  意料之外,明玄锦没有过多追问,诸如心悦何人之类。就如同早已心领神会一般,听罢回答,爽朗地放声大笑。
  “朕就知道,哈哈哈!太后也觉得你们非常合适,天作之合。不如朕今儿个就做主下旨,允了你们。”
  明玄锦抬手一挥,笑道。
  似乎有些蹊跷,明玄钰听得更加紧张了起来。景竹也觉得不太对劲,开始有些慌了。莫不是他们的事,已经都惊动了太后?不,绝不可能,为了顾及明玄钰,景竹甚至在襄王府内都不敢过于声张。
  一切都显得过于荒唐。
  “怎么,你不高兴?她前几日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顺便提了婚事,可是高兴得很呢。”
  明玄锦夸张地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眼底却是藏不住戏谑的笑。
  “……皇兄误会了。臣弟心悦之人,并非苏二小姐。赐婚之事,还请皇兄暂不牵挂。”
  猜到了些许真相,明玄钰皱眉反驳。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位远胜苏荷的,是何许人也?”
  明玄锦突然敛了笑容,睥睨侧目。
  仿佛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胸口,明玄钰紧张得攥着景竹的小指,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如今,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怎么办,是如实坦白吗?这样铁定是不被允许的,最糟糕的情况,便是会危及景竹的安全。可是,要指认他人,明玄钰又是做不到的。怎么能要他去承认,心尖上的位置除了景竹以外另有他人呢?
  多半,明玄锦是故意为之。明玄钰的脑内在飞速地梳理事态,他和景竹的事,明玄锦不可能毫不知情。既然如此,那今日这场鸿门宴,八成就是逼他接受这个所谓的“自由”,令他陷入两难境地。
  承认是景竹,那便是大逆不道,有辱皇家尊严,不仅是他,更多的是景竹也许会有危险。
  否认是景竹,那更是故意恶心二人。而明玄锦也深知他这个弟弟的处事之道,是断不可能走这条路的。
  还有最可怕的情况。为保护景竹不置可否,也坚定拒绝苏荷,那在明玄锦的眼中,这个不愿提及的心悦之人,恐怕只能是……
  “怎么,不敢提那个已死之人的名字吗?”
  明玄锦黑了脸,冷笑道。
  此时此刻,景竹倍感无力。有几次他想出言相助,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站出来坦然承认,会是什么后果,他定然清楚。
  他早已不是儿时家眷下人们口中的大公子,如今只是一个捡捡破烂勉强过活的乞丐,一介草民,拿什么底气去在皇上面前抢走襄王?
  可是,要是无动于衷,谁知明玄锦又会怎样处置二人?保持沉默下去,若让这个疯子以为,明玄钰当真与杜渊旧情未了,那可不是儿戏。试想,一个王爷若与通敌叛国的罪人私情深厚,情真意切,那明玄钰的人生便是彻底毁了。
  不得不叹服明玄锦的手段与心思,要么顺应他,做一只任他摆布的笼中鸟。要么忤逆他,一死了之除之后快。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钦天监会拟个时辰,具体安排朕也会亲自过问。玄钰,你可是朕最亲近的弟弟。”
  留下莫名的一句话,明玄锦又恢复了灿烂的笑颜。


第四十一章 身陷囹圄
  回程路上一路无言,马车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发慌。明玄钰想说点什么,可发现如今竟然连张口去说都那样无力。
  景竹亦是沉默,双眼无神,不住地抿着嘴唇,却一路都紧紧攥着明玄钰的手,十指紧扣,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会溜走一般。
  到了府上,易安见状识趣地没有多问,也将苏家二小姐早前来探访扑了个空的事暂时缄口不言,按部就班地做好一切打点。麦子一手抓着半块糕点,一手端着一杯景竹做的桂花酸梅汤,活蹦乱跳地跑来问候两位爹爹,被易安使眼色叫走了。
  一路无言。景竹沉着脸在前面走,明玄钰面无表情地跟在不远的后面。十分默契地,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平日里,景竹总是围在明玄钰的身边,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笑得唇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后面去。可现在一言不发的他,虽然依旧陪在明玄钰身边,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间隔于二人之间。
  见此情景,麦子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出,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方才他斗胆问了易安,可是并没有理想中的回应,易安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讲给麦子缘由,苍老的皱纹在他的脸上仿佛随着愁容刻下了更深的沟壑。
  就连麦子这种小孩子都知道,两个爹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非常令他们无能为力的事情。不过毕竟是神仙爹爹,肯定能像神仙一样解决问题。便宜爹爹虽然便宜了点,但在危险面前肯定也能化险为夷。
  抱着这样的想法,麦子果断选择悄悄溜回别院,不去打扰两个爹爹。
  房间内的气氛从未有过哪一刻似这般尴尬,哪怕是最初在碎月轩的那一场醉酒试探。景竹坐在窗边发呆,单手托腮,眉头紧蹙,望着院内随风摇曳的茂绿枝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玄钰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那是他平时抚琴弄茶的地方,可此时他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景竹望着窗外的风景,他在望着明玄钰。
  以前,景竹总是咋咋呼呼的,要给明玄钰卖弄一下琴艺。
  虽然他儿时是接受过这些雅礼熏陶,只是随着家境变化渐渐冷落了而已。那时多么喧嚣美好,麦子也来打趣两个爹爹谁更技高一筹。他闹,他笑,琴瑟和鸣。
  直到天色暗沉,阴云渐上,有细密的雨点越过窗砸进来,拍到景竹的脸上时,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从漫无目的的远方收了回来。
  “冷了吧?抱歉,是我忘了关窗。”
  说罢,景竹起身关上了窗,将淅沥的雨水阻隔在外。
  分明冷的该是他自己才对。明玄钰端坐着凝视景竹,雨滴挂在他的发梢,似垂不坠。脸上是看不出温度的苦笑,那双平时总是盈满笑意的眸子下,就算细看,竟一时也分不清是嘲弄的雨水,还是虚假的眼泪。
  许是注意到了那复杂的目光,景竹匆匆在脸上擦了两下,尴尬地念叨了句“这雨还真大”,挠了挠头,坐到了明玄钰对面。
  真是……明明就是小雨啊。
  情绪烦忧,明玄钰攥紧了拳,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几乎快要攥得没有血色。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样去说。想要起身做些什么,却发现早已身陷囹圄。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红烧肉,叫花鸡,回锅肉怎么样?……啊你不爱吃肉。那,那上次你说的玉米莲藕汤?我……”
  景竹紧张地搓手,目光逃避地挪向门口。
  “……景竹,我不愿。”
  明玄钰低着头瞧不见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我知道的。王爷,我知道。”
  景竹的鼻子突然又一次泛起了酸。
  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我太清楚了,要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是明玄锦设下的圈套,是无论怎样选都百害无一利的陷阱。答应,此生便活在控制下,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政治旗子。不答应,会被默认为与杜渊旧情未了,当做罪臣党羽处死。无论那条路,打着如意算盘的明玄锦都会收获一个理想的有利结果。
  我恨你生在帝王家,生死不由己。我恨你的兄长独裁专断,棒打鸳鸯。我恨觊觎你的群狼,他们分明只惦念你的美色与权利。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渺小苍白,恨自己的荏弱无能,恨自己的力所不及。
  这些话,又怎么能对你说出口呢。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明玄钰依旧低头不言,肩膀的抖动更厉害了些。见状,景竹觉得心仿佛都被揪起来处以鞭刑一般。除了一个拥抱,此时竟什么也给不了。
  怀里的明玄钰紧紧地攥着景竹的衣襟,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般惹人垂怜。清幽的檀香气息更近地扑鼻而来,那是景竹最眷恋的味道。
  “我害怕你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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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玄钰将头闷进景竹怀里,声若蚊蝇地细语呢喃。
  怎么会走。好不容易来到你身边,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走啊。景竹闭上眼睛,鼻酸的感觉再次泛起,眼眶里骤然盈满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却又怕被明玄钰发觉,只得再次匆匆以手拭去。
  “王爷,我想奏一曲给你听,可以吗?”
  尽力克制着情绪,景竹柔声道。
  明玄钰点了点头,以极小的动作迅速擦了把脸挪到一旁,将杉木琴整个让给景竹。
  那俊秀美艳的脸上,遍是掩不住的憔悴伤感。红红的眼眶,惹得景竹揪心万分,百感交集。
  轻抚琴身,手指轻抬,深吸一口气,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旋律明玄钰自是识得,那是景竹来到襄王府后,第一次为他弹琴。只是弹到一半,便被麦子半开玩笑地嘲讽说不如神仙爹爹弹得好听,于是便在嬉笑中打断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是一曲《凤求凰》。明玄钰不由得抬起了头,再也忍不住心头叫嚣嘶吼的情感,任凭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一如窗外的雨帘。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景竹这是在借曲表达心意啊。
  一曲罢,琴音却仿佛还在随着雨水流淌。二人皆是沉默相视,早已是泪眼婆娑,情难自已。
  “我心悦你,只因为是你。不管你是哪朝王爷,是谁的夫君,于我而言,你都是我如天上皎月般独一无二的明玄钰。不论你是好是坏,幸与不幸,身处何种境地,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便绝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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