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让朕给他一道赐婚的旨意。”
宁远邱斟酌道:“那陛下的意思是?”总不能陛下没找到君后,也不让人家部落新王娶王后吧!
“这个颜盏恩和,需得让暗线去查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淮祯想了想,说,“岱钦刚刚坐稳王位,他这个没断奶的新王怕是镇不住江东那些部落,为免后患,朕给他撑撑腰,送他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锦上添花的事也不难成全,给他一道赐婚的旨意就是。”
淮祯准备亲自修一封赐婚的圣旨,拿笔的时候却忽然晃了神,笔摔到了地上。
淮九顾心头咯噔了一下,竟也不知在咯噔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奶狗战术后仰:什么叫把老婆拱手让人啊(??..?.??)
*颜盏 金代真实存在过的复姓。
第56章 聘礼
“想看看我们草原上的骏马吗?”
岱钦凑到正在看北游史书的楚韶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把看书的楚韶吓了一跳。
他合上史书,抬手给这位一下朝就来他身边转悠的“小野马”倒了一杯温茶。
“北游的马儿血统都很纯正,在南边千金难求,不过再好的马我如今也骑不了,能看不能骑,实在是折磨人。”
少年人对野马总有一种征服欲,可他这双手连缰绳都勒不稳,谈何驾驭好马呢?
“今日是赛马节,我特意让人为你准备了一场马术表演。”岱钦摇着楚韶的胳膊,“哥哥真的不陪我去吗?”
“...别这样叫我,肉麻得很。”楚韶浑身都开始掉鸡皮疙瘩,他既嫌弃又无奈,“你是部落的王,私下里只会冲人撒娇是怎么回事啊?”
岱钦用狗狗眼无辜地仰视他。
“.......”楚韶受不了了,放下手中的书,道,“好吧好吧,那就去看看吧!"
江东的草原辽阔无边,四处牛羊成群。
楚韶最近喝牛奶喝得都快浑身冒奶味了,看到奶牛他就自觉避让,莫名对同样需要吃奶总是嗷嗷待哺的小牛有种负罪感。
赛马节的场地在一处小坡下。
小坡有点陡,岱钦自然地抓过楚韶的手,牵着他上坡。
他的手掌其实比楚韶还小些,楚韶只当是被小孩牵了,也不排斥。
站到小坡高处后,就能将赛马的场地尽收眼底,楚韶才知这根本不是在赛马。
底下大约有四支马队,每支马队的毛色都不一样,分为纯白,纯黑,褐色,还有在北游遍地都是的汗血宝马。
加起来足有一百匹,马儿之间不是竞争者,而是合作关系。
跟在岱钦身边的随侍得了王的许可,举起手中的彩旗,按特定的姿势挥舞两下,底下的马儿就在各自主人的引导下,有序地开始排队列。
起初,楚韶以为这是什么北游民俗表演,直到看到底下的马群歪歪扭扭地拼出“我心悦你”四个汉字时。
楚韶:“....................”
岱钦执起楚韶的手,深情而天真地求爱:“哥哥,嫁给我做王后吧!从此以后,我们共享这北游的半壁江山。”
楚韶:“...........”
这孩子真是单纯到楚韶想敲他脑袋。
“我这样一个外族人,你真能安心跟我分享权力?”
帝王就该有帝王的样子,不求岱钦跟溱帝一样多疑,但求他对外族人有那么一点点戒备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虽说楚韶确实没有什么坏心眼,但岱钦要是逮着一个稍微好看的外族人就这样掏心掏肺,那北游不用几年就要覆灭在外族人手中了。
岱钦明显不懂他的苦心,也抓不住问题的关键,只天真地道:“除了我和巫师,没人知道颜盏恩和是外族人。”
楚韶恍然大悟:“原来你给我安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我顺理成章地做你的王后?”
“只要你愿意做我部落的王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眼见楚韶面露不悦,岱钦连忙掏出一卷金黄色的卷轴。
楚韶认出这是中溱圣旨的制式,脸色更沉了几分。
岱钦还高高兴兴地把卷轴展开,送到楚韶面前,“我还特意求了中溱新帝的赐婚圣旨,你看,有了这道圣旨,北游没有人敢有异议的。”
楚韶垂眸细看,竟是淮祯的笔迹,落款处是帝王的玉玺之印。
“他没死啊?”
“什么?”岱钦以为自己听错了——楚韶是在问,中溱的新帝没死吗?
他傻乎乎地火上添油:“中溱的新帝刚刚继位,今日才会正式登基,江东还要仰仗他罩着,你怎么会希望他死呢?”
楚韶彻底冷脸,抓过这道圣旨,本想撕个稀烂,但这卷轴的布料极为紧实,他的手又使不上多大的力气,撕了半天撕不坏,最后直接扔在地上,泄愤一般狠狠踩了几脚,这才甩袖离去。
岱钦人都傻了,楚韶方才这一系列反应,可说是失态,相识以来,他从未见楚韶发这么大的火!
他一时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地上那道圣旨都来不及顾,急忙跑去追楚韶。
草原上的风于此刻的楚轻煦而言有些刺骨了。
碰过淮祯笔迹的手抖得厉害,甚至无端地冒出冷汗。
北游虽然不是中溱的国土,却也是中溱的臣服者。
楚韶早该想到,只要淮祯还活着,自己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范围!
他此生最恨被人左右自由,魏庸锁他三年,淮九顾用情蛊蒙骗他,现在就连看似单纯的岱钦都妄图用一纸赐婚的圣旨逼他留下,这圣旨居然还是淮九顾亲自写的,真是,真是可笑至极!
与其活着遭人摆布,不如死了干净,他在这世上,早已是孑然一身,父母亲,兄长,都已离他而去。
他抬眼望向辽阔的蓝天,天地之大,容不下一个楚轻煦。
“北游的礼节怎么比南岐还要繁琐,我早知如此,就不来这破江东受气了,一个部落小王,竟敢让我亲自去拜见?”
“你的南岐早就亡了,能在北游找到安身之所,就知足吧!”
一男一女的声音传进楚韶耳中。
格外耳熟。
楚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看见两个故人。
魏庸和他的爱妾苏氏乍然见到楚轻煦,同样顿在原地。
魏庸尚算镇定,曾经的南岐贵妃苏氏脸色唰地白下来,真像白日里见鬼了。
楚韶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自己数次大难不死,或许真是爹娘在天有灵,要他替安宁侯府报此血仇!
“楚轻煦...?”魏庸眼里的楚韶,和昔年记忆里的南岐战神出入颇大,三年前他把楚韶贬入冷宫囚禁,此后直到南岐亡国都未曾再见。
但到底是曾经的君臣,甚至是夫妻。
更何况以楚韶的风姿,哪怕消瘦憔悴得厉害,依然是抓人眼球的美人。
魏庸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心境,惊讶恐惧有之,又生出几分异国他乡重逢故人的喜悦来。
苏氏回过神来,看到楚韶双脚着地,青天白日下也不能有鬼魂游荡,这才确信眼前的楚轻煦是人。
既然是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楚韶,虽然南岐亡国已久,但你作为罪臣,见了旧主,还是应该下跪行叩拜之礼。”
苏氏自然知道此处不同于能任她张牙舞爪的南宫,但她对上的是软柿子楚韶。
她曾经肆无忌惮地逼死了安宁侯老夫人,那是楚韶的亲生母亲。
可当年楚韶除了愤怒,不还是无计可施,被困在冷宫,连宫门都迈不出去?
她还假传魏庸的命令,赐下一桌有毒的家宴,毒哑了楚韶的心腹随从。
甚至当年安宁侯府覆灭时,还是贵妃的苏氏也从中做了不少手脚,安了不少能让楚家定罪的假证据。
如今时移世易,她虽已不是贵妃,但在魏庸身边,好歹也算是北游小部落的一个宠妾,他们身后,还带着十几个武士,就算在此处杀了孤身一人的楚韶,也不是难事。
楚韶的命和三年前一样,攥在她手中。
“我还以为楚后多有傲骨,没想到亡国之后,也同我一样,来投奔北游的小部落。”
魏庸看出楚韶的衣着打扮是北游制式,猜到楚韶来此处肯定不止一日了,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在亡国后自寻出路,最后在北游找到了可以苟活的部落。
“你这样,如何能当南岐的风骨呢?”魏庸讥讽起来,他那屈居他人屋檐下的憋屈忽然从楚韶身上释然了。
连楚轻煦都扔下南岐的子民跑来北游避难,他这个在亡国关头弃子民于不顾的皇帝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了。
见楚韶一直沉默,魏庸更加得寸进尺,“数年不见,君后风采依旧啊,若你没有容身之处,可以来我身边,毕竟当年咱们行过大婚之礼,如今还未和离,依旧算夫妻。”
楚韶懒懒地抬眼,冷声道:“多年不见,你还是不知廉耻为何物,毫无长进。”
“你...你一个废人,还敢在我面前逞强?”魏庸脸色阴暗下来,露出狠戾的一面,“既如此,那就别怪我让人动手了!”
“我看谁敢伤他!!”岱钦带着人及时赶到,他几乎是飞奔过来,一掌把要靠近楚韶的魏庸推了个狗吃屎。
魏庸吃了一嘴泥巴,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发作,却见护楚韶的人就是他今日要来拜见的部落新王,登时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还手。
他不怀好意地提醒岱钦:“十五年前北游边境的战事,南岐的主帅就是楚韶他父...”
“本王命令你闭嘴!”岱钦用王的威严打断魏庸的话语,“没有人想听你放屁!!”
“你...!!!”
“见到本王与恩和,竟敢不行跪拜礼!来人,把他们两个按到地上!让他们给颜盏氏的贵人磕三个响头!”
武士应声而动,上前押住魏庸和苏氏,按着他们的头,对着楚韶磕。
而魏庸带来的那群手下,只做旁观。
他们不是魏庸的心腹,只是魏庸这个亡国奴投降后被老可汗指派过来当差的,如今新王发号施令,他们自然不会干预,甚至还很愿意帮忙——毕竟没有人会真正看得起亡国投诚的两姓家奴。
更何况这个两姓家奴还曾是南岐的帝王,一个皇帝弃子民于不顾而投降敌方以求自保,到哪里都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楚韶忽而改了主意,他问岱钦:“你方才说,只要我答应做你的王后,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还算数吗?”
岱钦两眼冒光:“当然算数!!”
“好。”楚韶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魏庸和苏氏,淡淡开口,“我要这两个人的命。”
第57章 “他受不起。”
中溱国都沉浸在登基大典的喜悦与期盼中。
宫中撤去为先帝守孝的白布,溱宫褪去了惨白素裹,又恢复了往日的庄严华丽。
吉时还未到,淮祯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华服,独自坐在万人向往的龙椅上。
这是他想了十年的位置,如今稳稳地坐上了,却像是被隔绝了人间喜乐,竟连一丝一毫的快乐都感觉不到。
殿外的太监总管赵六瞒着温砚让内侍省造了一方楚韶的牌位。
前朝也出过对已故发妻情深不能自抑的皇帝,通常就是在登基后追封为皇后,再加一堆好听的谥号,如此就算是尽了生者的思念之情了。
赵六没见过楚韶本尊,只知这是位男后,中溱皇室不是没出过男后,他照着淮靖帝时期的礼节给楚轻煦立了一方牌位。
此刻他抱着这方牌位往合阳殿而去,他身后两个小徒弟还想着一同进去邀功,赵六怕被抢了功劳,把这两个小太监撇在了殿外。
他整了整头上的帽子,双手捧着描了金边的牌位,走进正殿,跪在地上给淮祯请安。
淮祯抬眼看了看地上的太监,以为他又是来交代什么礼节,却被太监身边那方写着楚韶名讳的牌位狠狠扎了眼。
赵六还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指着这方牌位道:“奴才知道陛下思念君后,便让内侍省用上好的檀香木为君后做了这方牌位,陛下今日登基,若想追封谥号,内侍省立刻就能让人写进牌位上去,以尽陛下哀思。”
“......”淮祯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涨,“谁想的这个主意?”
赵六内心暗喜,“是奴才一个人的主意。”
“好...很好。来人!!”
御前侍卫循声踏进殿中。
“把这个诅咒君后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陛下?!”赵六满脸惊愕,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宫中人人都知,姓楚的这位君后已经葬身溱江,绝无生还的可能。
此前有人劝了一句“节哀”就被拖去打了板子,赵六不是不知道这个忌讳。
但他以为那时是因为陛下还在为故人伤心才会如此反常,今日可是陛下登基的大好日子,连先帝去世陛下都走出来了,一个男后有何特别之处?
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见惯了帝王薄情,至死都不会想到新帝会在登基大典这样的好日子为了一个忌讳开杀戒。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方才被撇在宫外的两个小太监亲眼看着师父被侍卫拖出去打死,浑身抖若筛糠,庆幸自己逃过一场死劫!
待殿中重新恢复清静后。
淮祯定定地看着那方倒在地上的牌位,他踉踉跄跄地走下高台,把这方牌位扶起来,看着上面的“轻煦”二字,暖阳一般的名字,却让他透骨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