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楚韶刚试过北游的华服,两个月后,他又被逼着试中溱的华服。
楚韶摇摇手道:“这衣服既是按着我的身量裁制的,应当不会有差错的,我就不试了。”
华服穿起来麻烦,脱起来也麻烦,有这功夫,不如拿来睡觉!
香岫为难不已:“可这不仅是大婚的喜服,也是封后的华服,不能有一丝差错啊!”
楚轻煦打了个哈欠,敷衍极了:“我不是第一次被封后,更不是第一次成婚,告诉你们君上,随他便吧,我只能保证不逃婚,其他一概不想多管。”
作者有话说:
韶儿:没有凡尔赛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第73章 第三次大婚(二)
“他真这么说!?”淮祯险些被茶水呛了一口。
温砚忙帮他拍背,顺口安慰:“好在君后殿下是想通了,他不也说了,不会逃婚吗?”
“他那是逃不了。”淮九顾略有些失落,停下批奏折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若是有机会逃,他能不逃?你不知道他有多倔,朕若不是手握重权,能勉强掐住他的软肋,他宁愿死都不肯向朕服软,朕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砚给他重新斟了盏茶,笑着宽慰:“所谓日久见人心,只要君后留在陛下身边,总有一日会看清陛下对他的赤诚心意,陛下且放宽心,眼下先把婚事办好才要紧。”
淮祯又压了一口茶水,才开口叮嘱殿内站着的香岫:“君后受不得累,除了成亲当日必要的礼节外,其余琐事,你且看着拿主意,这大婚自然要办得声势浩大,与民同乐,但千万不可让他劳心费神,朕怕君后一个不耐烦,就不成婚了!朕千里迢迢把人哄回来,可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你明白其中的轻重吧?”
香岫见君上这副小心翼翼讨好楚韶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垂眸俯首:“君上放心,奴婢一定竭尽所能,力保此次大婚顺利。”
淮祯抬手免她俗礼,“你办事朕放心,快回去伺候他用膳吧,今日御膳房做了一道人参炖鱼,你得让他多喝几碗,再同他说一声,稍晚朕去看他。”
香岫笑着应下,这便退出了兴政殿。
她出殿时,正遇上文太傅,香岫垂眸绕过,往栖梧宫而去。
文腾的视线追着她的身影,便是这个丫鬟,在淮祯不在京中时,代行皇命,将文容语困在冷宫,重则掌嘴,轻则断食。
太傅嫡女,新朝贵妃,旁人看以为是天大的荣华富贵,实则被困在冷宫,被丫鬟骑在头上打压。
文腾如何能忍?早知封妃后是这等凄惨境地,他就该在当日大婚时就力保女儿成为王府正妻,那么至少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可惜瑞王毁他文家前程,现而今整个中溱都知,新帝的正妻是位男后。
他总要替女儿讨点尊严与公道的。
兴政殿内,文腾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夕阳日光下的皇帝。
“圣上若不能解了小女的幽禁,那么楚韶大婚之日,整个京都都将知道,他是南岐遗臣。”
话落之后,兴政殿一时静得可怕。
——
栖梧宫热闹不已,宫人前脚送来大婚要用的和璧隋珠,后脚又送来御寒的冬衣。
“天气渐渐冷起来,过几日怕是要下雪了,君上早早替殿下备好了冬衣。”香岫拿起一件黑金纱面白狐毛里的鹤氅,“白狐毛是最能御寒的,君上说殿下虽然在草原上也得了一件白狐斗篷,但草原上的做工可比不得中溱绣工的手艺。”
楚韶一阵无语,“你家君上什么时候才能不在这种小事上和人家攀比?”
香岫笑着答非所问,“君上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物件都拿来给殿下用。”
说来这是楚韶第一次在溱京过冬,一时也拿不准会冷到什么地步,这些狐裘鹤氅便都收在了宫中。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御厨送来一道又一道飘着热乎香气的菜肴,其中有一半的菜式是药膳,摆了满满一桌。
司云傍晚时回了慕容的府邸,这一桌菜便只有楚韶一人吃。
香岫特意拿了玉碗盛了正中间一道人参炖黑鱼,楚韶尝了一口,鱼汤鲜嫩滑口,又透着股正正好的药香。
他原以为这里头放的是寻常药材,一碗下肚,忽感身上燥热,走到镜子前一照,两颊晕得红润饱满,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这里面放了什么?”他指着鱼汤,问一旁的司膳官。
司膳官上前恭敬道:“禀殿下,是人参。”
楚韶心头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从北游带回来的那颗千年人参?”
“正是那颗,御厨切了段根须入汤。”
楚轻煦:“.......”倏忽之间,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
“哎呀!君后你流鼻血了!”香岫慌忙拿了手帕,惊呼:“快快!去请御医来。”
栖梧宫请御医的事儿一下就传到了淮祯耳中,他扔下朝政疾步赶来时,御医正提了药箱准备离开,被皇帝抓个正着。
“参见君上!”
淮祯眼睛盯着寝殿内的暖黄灯光,急声询问:“君后如何了?!”
“君上放心,没有大碍,只是那千年人参太补了,殿下如今的身体只能温补,不能大补。”
淮祯抚额,慕容给的药膳方子写了人参炖鱼,默认用的是温和的百年人参,淮祯却特意嘱咐御厨,用那根人一般高的千年人参入汤!
他放走了太医,径自走入寝殿,殿门未关,一推就进去了。
只见楚韶坐在床上,捂着一窝大红缠金丝的软被,他的脸颊被千年人参一个大补补成了红扑扑,暖黄的灯光下再看不出一丝病色,好好一副灯下美人图,偏偏鼻子里还堵着一方蚕丝细帕。
香岫主动退出了寝殿,还把殿门给掩上了。
淮九顾屁股刚挨到床沿,楚韶一脚从被子里踢出,把他踹下了床,“没让你上床。”
淮祯踉跄着险些摔一屁股,只好站在床边,看楚韶这幅模样,又想笑又觉得可怜兮兮。
楚韶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好气又好笑,他沉着脸,咬牙切齿,“我现在恨不得把那一整根千年人参都塞进你嘴里,让你咽下去!”
“朕错了,朕只想着那是大补的。”淮祯耷拉着脑袋,立在床边,一副虚心受训的模样,像只犯了错乖乖认怂的小牛。
楚韶知他此番是好心,看他认怂,并不苛责,也怕自己一动怒又开始流鼻血,只好轻轻饶过,“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失,回你的寝宫去吧!”
“这里不就是朕的寝宫?”
楚轻煦见他又开始得寸进尺,干脆抛下软被,就要下床:“既是你的寝宫,那我离开就是!”
“哎!!小韶!”淮祯忙把他按回床上,夜里风冷,他哪舍得让楚韶再出去吹风。
“你不愿让朕侍寝就算了!”淮九顾一脸不情不愿,“那朕走?”
楚轻煦裹好软被,一脸冷漠:“快走。”
香岫原以为今日圣上就留在栖梧宫,不想没过多久,君上就耷拉着脑袋出了寝殿。
“君上今晚不留宿...?”
淮九顾忍着这冬日夜里冻人的寒风,叹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摇头道:“你家殿下不要朕侍寝,把朕赶出来了。”
香岫:“啊这...?”
作者有话说:
妻管严·啾咕:希望韶儿今晚翻朕的牌!
韶儿:打入冷宫!
第74章 第三次大婚(三)
新帝大婚的消息远播中溱各州,连农户家里的鸡鸭牛羊都知道,他们所踩的这片国土的帝王要娶妻了。
如此大张旗鼓,淮祯表示很满意。
这日天气转暖,日头高悬,淮九顾连口茶都没蹭到就从栖梧宫被赶了出来,此刻正扶着汉白玉石护栏,想着今晚如何进楚韶殿里蹭顿晚膳。
忽然一道身影闯进他的视线,待看清来人,淮祯双眸猛地一亮。
“皇兄!!!”
一道洪亮而充满活力的声音似空谷传音回荡在溱宫殿宇之间,淮暄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白玉石阶,俯冲到淮九顾面前,两人险些撞到鼻子了才堪堪刹住脚步。
淮祯大喜,却抬手就照着淮暄屁股打了一巴掌,“臭小子!!你终于知道回京了!在外头玩野了!”
淮暄扭了扭身体躲过了兄长第二记巴掌,笑得憨直可爱,解释说,“本来上个月就能回京,没想到在西域胡玩时迷了路,花了半个月才回了花州,一听哥哥要成婚,我是屁股都没捂暖就赶回京都了!”
淮祯眼带指责之意,想打又下不了重手,淮暄自成年后就四处游玩,名山胜水让他走了个遍,玩野了心,以至于连父皇驾崩都不回来守丧戴孝,外头言官没少拿此事弹劾,都被淮祯挡回去了。
“小一年不见,皇兄瘦了些。”淮暄用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打量着华服加身的兄长,又眯了眯眼道,“不过看你眼中有光,可知近日心情不错。”
正说着,淮祯肚子叫了两声,淮暄大为震惊,“怎么!当了皇帝还吃不饱饭?!”
一旁的温砚忍不住笑道:“王爷真会说笑,咱们陛下这是想去栖梧宫用膳,被君后给赶出来了,这才饿着肚子在此处吹风呢。”
淮祯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同你一样,屁股还没把栖梧宫的板凳捂暖,就被他撵出来了,说是看朕坐在他对面,影响他胃口。”
淮暄乍一听还怔楞了两下,待回过味来立即捧腹大笑出声。
早听说新帝被随州楚家的公子折磨得要死要活,原以为是坊间传言夸张了,没想到不仅不是夸张,眼前这情况,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谁敢信泱泱大国的帝王,居然连皇后宫中的一顿饭都吃不到?!
淮祯看他笑得如此开心,越发气闷,“没良心的,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大婚那日,朕连洞房都进不去!”
淮暄看他吃瘪,越发笑得开心,那笑声清脆润耳,听在淮九顾耳中,那是又烦人又不自觉被他感染了几分笑意,一时之间也是又气又笑,“你如今笑朕,等日后遇到了想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也这么折磨你,你便知朕此刻的无奈心境了。”
似是被戳中了哪一点,淮暄幸灾乐祸的笑声渐渐淡了下去,他眨了眨圆亮的眼睛,眼底含着明晃晃的好奇,“听说皇嫂貌美如谪仙,想必一定是真的了,否则如何能让哥哥如此魂牵梦萦,甘愿受此等委屈也不愿责罚于他?快带弟弟去看看!”
淮祯失落道,“他不喜欢朕去宫里烦他的。”
“他烦的是皇兄又不是我。”
淮祯咬牙切齿:“不会说话就闭嘴!”
淮暄拉上淮祯,许久不入宫,都忘了宫殿的布局,便使唤温砚在前头引路。
栖梧宫内,楚韶刚用燕窝漱完口,就听外头的香岫进来禀道,“君上又折回来了。”
楚韶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细嚼慢咽后,眼也不抬地道,“让他走。”
“...可君上还带了贤王殿下来。”
楚轻煦这才放下筷子,微微蹙眉,“贤王?”
他想起来了,之前这位被戏称为“闲着没事干就是玩”的三皇子还曾送过他生辰礼物,是一只金笔,原以为是镶金嵌玉的摆设,没想到手感上佳,不是空有其表,这只笔楚韶现在还在用,颇得他心。
顾念着这份厚礼,他也不好落这位王爷的脸面的,正准备让香岫请进来,就听外头一道洪亮高昂的声音喊:“皇嫂!皇嫂!”
一整个栖梧宫都能听见他这个大嗓门!
楚韶被喊得起鸡皮疙瘩,亲自起身走到殿门口,就见一位衣着华贵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正冲他招手,亲热的喊他皇嫂。
他体格健壮,双目炯炯有神,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面貌不及淮祯英俊也不似淮九顾眉宇间自带三分冷意,整个人给人可爱亲切之感,若是忽略他的年龄,倒像极了来讨糖的乖小孩。
楚韶也算阅人无数,单凭相貌就能揣度其人心思几何,他只看淮暄一眼,便觉得此人眸中干净,不像一旁的皇帝,眼中总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和算计。
淮祯见楚韶居然亲自出来相迎,一时对淮暄刮目相看。
淮暄亲眼看到楚韶本人,果为之容貌一大叹,“皇嫂竟生得比西域第一美女还要悦目,难怪皇兄要千里追去北游了!”
楚韶看他双眸是澄澈,但嘴里恐怕是抹了不少滑溜溜的蜂蜜。
“久闻小王爷大名了,昔日生辰之礼,我还未谢过。”
淮暄连忙道,“都是一家人了,不说这些客套话,况且当日我送那金笔时,就认定你是我嫂嫂了。”
说着双脚已经往前走了两步,离楚韶更近了些。
淮祯生怕提起之前一年的事又惹楚韶心堵,没想到楚韶丝毫没有怒意,反而笑着回了句,“小王爷还能未卜先知,了不得。”
这话听着有几分阴阳怪气,但淮暄装傻,只当品不出来,甩了哥哥的手,上前自然地挽住楚韶的胳膊,“嫂嫂别喊我小王爷,你同我皇兄一道,喊我淮暄,或是子阳,都行。”
他像个小太阳一样热乎地黏上来,这大冬天的,没人能拒绝一个小太阳,楚韶也不例外。
淮暄既没有参与过讨伐南岐的战争,也不曾为了争储而欺瞒过他,近乎是中溱皇室最边缘的皇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同淮祯的血缘关系。
不过看在他可爱的份上,楚韶决定忽略这一点。
“皇嫂,我从花州回来,一路上都没吃几口东西,肚子好饿,能同你一起用午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