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正在喝茶,猛地被呛了一口,“你...你休想!”
淮祯选择性地听了个“想”字,笑道:“你也是这么想的?那很好!朕和你真是心有灵犀。”
楚韶:“......”
吃饱喝足,他终于有精力思考如今的处境。
昨夜之事,本是个周密的计划,但淮九顾永远不在可意料的范围内,楚韶也懊悔自己一时心软,妄废哥哥一片好心,如今已是前功尽弃,还险些拖累整个北游。
脖颈上的酸痛提醒着他,昨夜淮祯已被逼到临界点了,若是他再逃,恐怕真要连累旁人遭殃。
死也死了,逃也逃了,依旧翻不过淮祯的“五指山”。
楚韶再次掀开帘子,看到马车前后方护卫的铁甲骑兵,哪怕是三年前全盛时期的楚轻煦,都只能堪堪和这样的军队打个平手。
京都的街道和他坠崖前一样热闹,巍峨的宫殿近在眼前。
楚韶清楚,既入了中溱的境地,除非淮祯有朝一日厌倦了他主动将他放走,否则再无脱身的可能了。
军队分列两旁,马车驶入溱宫正大门。
帝王回京,朝臣和宫眷一早候在正门的玉台边恭候。
朝臣以左相为首,太傅次之,而官眷则以宁太妃为尊,新帝后宫没有嫔妃,只有一个文容语,她本该被囚禁在冷意阁中不得外出,是宁太妃开口放她出来见了今日的阳光。
文容语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楚韶能有命回来。
那么高的悬崖,那么急的江水,哪怕是石头都能摔得粉身碎骨,楚轻煦肉体凡胎,如何能活?!
马车在下马石边停下,充当车夫的屠危将军掀开帘子,淮祯先行走下马车,楚韶扒着桌子,妄图保留最后一丝倔强,淮祯便又当着群臣和太妃的面,钻进马车。
只听里头闹了一阵,马车震动了好一会儿,才见新帝重新下了马车,怀中打横抱着楚轻煦,头发还被抓乱了,发冠都歪了些。
群臣和太妃:“............”
落了地,淮祯也不松手,楚韶远远看见那群官员和妃嫔,挣扎着要下来,淮祯的手扣住楚轻煦腰上的某个穴道,楚韶立刻脱力,连抬手推他都没有一丝力气。
“你让我自己走!”他只能言语抗争。
“让你自己走,你要是跑了可怎么办?”淮祯抱得更紧,箭步如飞,又稳当得很。
“这都进宫了我还怎么跑?!!”
“怕你突然长出翅膀飞走!”
“......”楚韶看他一脸严肃,竟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你是不是疯魔了?事到如今,我还能跑到哪里去?!让那些官员看见你抱着我,明日你就等着被言官弹劾吧!”
“朕不在乎。”淮祯微微仰着下巴,逆光之下,轮廓硬朗而流畅,“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他要让所有官员和心怀鬼胎的宫眷看着,他就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偏爱楚韶,他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他,连几步路都不舍得让他走。
他就是要在楚韶回来的第一日,就给他铺上一条人人都要忌惮几分的康庄大道。
他更像是有意在跟正对面的官员嘚瑟,看得楚韶真想再呼他一巴掌。
随着淮祯走近,文容语终于看清了他怀里的人,像见了鬼一般,她咬着下唇,指甲嵌进手心,按出血痕——那把簪子捅得那么深,居然都要不了他的命!
“参见圣上。”
群臣百官按下各自的心思,下跪行礼。
宁太妃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淮祯又看了看楚韶,颇有深意地笑道:“恭喜陛下,如今得偿所愿了。”
楚韶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多谢母后。”淮祯心情好得简直快要上天了,他转身与群臣道,“众卿平身。”
众臣直起身板,隐隐约约都在打量着楚韶——不过是个家世普通有几分姿色的男人罢了,又不能生育,也不知皇帝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淮祯把楚韶掂了掂,抱得更稳了。
楚韶:“..............”长这么大,他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尴尬!
找不到地缝,只得把脸转过去。
淮祯一眼瞧见了宫眷里花枝招展的文容语。
“文妃。”
“参见陛下。”文容语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以为皇帝终于想起自己这号人了。
淮祯冷眼瞧她这幅矫揉造作的模样,冷声道:“朕何时让你出来见人了?滚回你的冷意阁,你碍着君后的眼了。”
文容语仿佛被当众扇了两巴掌,她眼眶登时发红,似是要垂泪,淮祯看都懒得多看,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香岫,香岫会意,单手扣住文妃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将文妃“押”走。
文腾在百官队列中眼见女儿受此苛待,竟也无计可施。
宁太妃笑着打圆场,“文妃也是思念陛下,我今日才让她来。”
“她思念朕,朕却不想见到她,母妃以后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了。”
宁太妃笑容僵了几分,“倒是母妃好心办坏事了。”
“今日的太阳晒人,朕先把君后抱回栖梧宫,你们各自散去吧。”
淮祯抱着楚韶,箭步往栖梧宫走去。
待群臣和管眷远了些,楚韶才重新抬头,“够了,可以了!让我自己走!”
淮祯却答非所问:“朕跟你保证,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文容语逐出后宫,朕此生只要你一人。”
“你就算是纳妃选秀都跟我无关!”
楚韶挣扎半天,却还是纹丝不动地陷在淮祯怀里。
转眼,栖梧宫就到了。
宫殿修得巍峨繁华,且跟淮祯的寝宫那是近得不能再近。
“同王府一样,依然是二十步的距离。”淮祯抱着楚韶走进栖梧宫,柔声道:“从前是小韶走十九步,如今换朕来走。”
“我一步都不想走。”楚韶想起一年前在王府为了能粘着淮祯而唯唯诺诺的姿态就觉得恶心。
淮祯却坦然道:“那这二十步,全由朕来走。以后每日,朕都来栖梧宫侍寝,君后意下如何?”
楚韶:“...........”
走进寝殿内,入目就是织金帐中好大一张床。
到了床边,淮祯才将楚韶放到床上。
楚韶见这栖梧宫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确是一国皇后才有的气势做派。
“你竟真想让我坐上中溱的后位。”他抬眼看着淮九顾,善意点醒他,“淮祯,你别忘了,你我之间,还隔着灭国之仇,你敢把这样尊贵的位置交到我手上,就不怕我身居高位,窃弄威权,将你中溱搅得天翻地覆?”
“朕相信韶儿有这个能耐。”淮祯凑近楚韶的脸颊,贪婪地将他装在眼底,笑道,“但朕笃信,你舍不得百姓受苦。”
楚韶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与其担心百姓,不如担心你这个皇位能不能坐得长久。”
淮九顾乐道:“韶儿还想篡位不成?”
楚轻煦抬手勾上淮祯的下巴,眸中冰冷,戏谑地道:“总有一天,中溱亡在我手。
作者有话说:
开启新剧情——祸国妖后
淮祯视角: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朕就不!
百官视角:祸国妖后,中溱危矣!
韶儿:25岁(已黑化:)
第72章 第三次大婚(一)(1.7W加更
天下谁都可能祸国,唯独楚轻煦不会。
否则魏庸那厮早三年就死在楚韶手里,南岐也早就易主改姓楚了。
淮祯只当楚韶说的是气话。
恰时,温砚进殿禀道:“司云公子在殿外候着了。”
楚韶双眸一亮,一掌呼开淮祯,与温砚道:“快让他进来!”
“公子!!”司云活蹦乱跳地冲进殿内,闪到床边时带起一阵风,刮了淮祯一脸。
“司云!”楚韶拉过他的手,看他被养得珠圆玉润,身上的穿着也一应是上好的衣料,登时欣慰不已,“好,很好,看来慕容没让你吃苦,这我就放心了。”
司云见公子消瘦了许多,又从慕容口中得知北游的种种变故,不禁哀怨地看了淮祯一眼,而后跪在楚韶面前,自责不已,“公子,是我当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才害得公子身陷险境,请公子责罚。”
淮祯急道:“哎你这小哑巴!说谁是纣谁是虎?”
楚韶剜他一眼,“不准你再叫他小哑巴!我有话要跟司云说,你出去。”
“有什么体己话是朕不能听的?”
楚韶冷眼凝视着他,没两下功夫,淮九顾就败下阵来,认怂出了栖梧宫。
待他走后,楚轻煦忙伸手扶起司云,柔声宽慰,“我知道你当日是为保全我,不怪你,那晚伤得那么重,如今可好全了?”
“公子放心,只剩一道疤了。”司云掀开衣服,把肚子露给楚韶看,果然只剩一道细长的刀疤。
想起那晚的惊险,司云又拧了拧眉,伤心道:“可听雪姑娘没了。”
听雪那晚被勒断了脖子,又落了水,救上来时已没了气息,慕容竭力救治都于事无补。
楚韶缄默一阵,握住司云的手承诺道,“听雪的命,你腹部这一刀,我都会从文氏身上讨回来的。”
司云敛下伤心,扫视了一眼奢华的宫殿,“淮祯倒是真为公子花了心思的,可我不明白,他既然千里追妻将您追回来,为何还要在后宫放一个文氏来膈应公子呢?”
楚韶想起自己失明那段时间,淮祯背着他在王府里张灯结彩,就为了给文容语一个像样的大婚。
后来这场大婚被瑞王发起的兵变搅和了,他也猜到文氏只是淮祯的一个诱饵,但还是忍不住想,若是大婚那日没有宫变,兴许这婚就结成了。
他对淮祯本没有心存过多期待,但一想到这个人曾想用钟情蛊继续蒙骗自己以最卑微的姿态留在他身边,还要被文氏压一头,郁于后院做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宠,楚韶就恶心得险些把吃进去的红豆糕吐出来。
他下床,走到桌边给司云倒了杯温茶,淡声道,“他数次以死相救,我信他对我有几分真情,但这几分真情并不妨碍他日后在后宫养三千佳丽,他身居帝王之位,为了平衡前朝势力,免不了要往后宫塞几个贵族子女,文容语不会是最后一个的。”
司云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子:“那公子岂不是又要受在南宫那样的委屈?我若是公子,绝不会再回这样的牢笼!”
“哪怕我在他面前坠崖死过一回,他都能在北游把我找到,他以天下为笼,我如何能逃得过?”楚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竟还是他喜爱的碧螺春,略有深意地道,“既来之则安之,他既这么想把我留在身边,那我便留下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折磨谁,还不一定呢。”
北游发生的一切,司云都听慕容说过大概,他能明白公子回宫是无奈之举,便剖心表忠诚:“无论公子做什么决定,司云都无条件追随,公子能把我留在栖梧宫吗?”
就像从前在南宫时,主仆二人相依相伴,万一再有一杯毒药送到楚韶面前,司云还愿意替他挡下。
楚韶含着笑意看着司云,“我倒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慕容能肯?”
司云脸颊忽而蹿起几抹红晕,“他有什么不肯的!我本就是公子的人,只是在他家中借住了两个月而已!”
楚韶轻笑出声,也不揭穿司云,“那你便时常入宫来陪陪我。”
门口的小丫鬟这时进来禀道:“君后,香岫姑姑来了。”
楚韶:“香岫?”
司云知些内情,咽下一口茶水道,“香岫是新帝登基后指给文氏的大丫鬟。”
楚韶有点印象,难道刚刚当着众臣之面把文氏押走的就是这个丫鬟?
“请她进来吧。”
司云本是同楚韶一道坐着,如今有外人来,便很知礼数地站在楚韶身边。
香岫踩着碎步进殿,身后带着六位丫鬟六位太监,各人手中都捧着金银宝器,名贵衣料,一眼望去一片正红喜气。
“奴婢香岫,给君后殿下请安。”
香岫行了个大礼,楚韶一时弄不清她的意图,只叫她起身。
香岫这才抬起头来,是个长相端庄体型相较于其他宫女魁梧些的小姑娘。
“奴婢奉君上之命,来栖梧宫伺候君后殿下。”
楚韶把玩着透出茶香的琥珀杯问,“你原先是在文氏身边伺候的?”
“正是,文妃移居冷意阁后,君上便派奴婢看守她,防止她做出出格之事。”
“看守?”这个词用得微妙。
“文妃曾戕害过君后殿下,按罪当诛,因顾念文氏祖上曾出过名臣,君上才饶她一命,给了个虚位名分,安置在冷宫中,自君上登基起,她便一直被幽禁在冷意阁,君上更是从未碰过文氏。”
“......”这倒是楚韶没料到的,他原以为淮祯对这个文小姐多少有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没想到竟然绝情至此。
“那你今日来是?”?? “虽有君上之命,香岫自己也想留在君后身边。”香岫抬眼,与楚韶道,“奴婢从前是在玉妃娘娘身边伺候的。”
楚韶微微一愣,她竟是淮祯母妃身边的丫鬟。
“奴婢忠于玉妃,忠于君上,自然也忠于君上真正心爱之人。”
楚韶看她眸中溢满真诚,不忍驳斥人家一片赤诚心意,便道,“既是他的命令,你也不好违拗的,留下来吧。”
“多谢君后!”
香岫满脸是笑,转身指着身后的重礼道:“六日后便是新帝大婚之日,这是一早就为殿下赶制好的华服,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殿下先试试合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