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北游人不敢在中溱境内和中溱士兵明着厮杀,只能等着文腾逃至北游境内,再做接应。
文家护卫拼死保护文腾逃出边境线,一个个用身体做掩护,箭术奇绝的温露白被他们干扰视线,无法射中文腾的马。
边境线近在眼前,文腾内心已扬起东山再起的雄心,以为自己必能逃过此劫,忽然!
北游境内杀出一队正规兵,直冲那群埋伏的武士而来,三两下将这群不成体统的无名部落兵击溃!
文腾瞪大双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马儿已经奋力越过了边境线,踏入了北游境内。
就在他入境的一瞬间,两把利箭穿风而来。
一把射中了马的屁股,一把射中了文腾的右腿!
马儿剧痛之下瘫倒在地,文腾摔下马,右腿中箭,他已逃不了了。
汗血宝马的铁蹄停在文腾面前,文腾抬眼望去,见马上之人不到二十,身上穿着带有雄鹰图腾的箭袖劲装,脖颈手臂上围着一圈灰色的狼毛,他的双眸微微泛蓝,面容英俊,野性之中带着几分青涩的霸气——竟是江东可汗,温敦岱钦!
岱钦收了箭,却往中溱境内看去,他方才一箭射中了文腾右腿,有人跟他打配合似的,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倒了文腾座下的马儿,这才把人轻而易举地擒住了。
他好奇地张望过去,只见一个裹得如雪球般的俊美少年,在月下骑着白马赶来,他手中还拿着一把漆黑长弓。
温露白认出此人身份不凡,对方又带着兵,为免两国误会,他主动抬手止住了紧跟而上的温家军,自己勒着缰绳策马迈入北游境内,拱手道:
“在下中溱温霈,奉命捉拿乱臣贼子,敢问阁下大名?”
岱钦一笑,想起楚韶之前教过他的中溱礼节,拱手回道:“本王是江东可汗,温敦岱钦。”
温霈一惊,心道君后居然能劳动北游可汗亲自来抓文腾?真是有能耐!
文腾眼看走投无路,立刻拖着伤腿跪在岱钦面前:“温敦可汗!我曾是中溱文官之首,中溱朝野有何弊端漏洞我一清二楚!只要可汗今日能庇护我,我必当效忠北游,助北游反攻中溱!”
岱钦面露嫌弃,目光流转时,见温露白也露出了同一副嫌弃表情来。
“本王不想要两姓家奴。”
温敦岱钦拍了拍马背,汗血宝马也嫌弃地撇了撇蹄子,不让文腾抱着它的马腿。
“听说你在京中专门跟楚韶作对?今日本王亲自来拿你,就是想为贵国君后出一口恶气。”
岱钦摇摇头,讥讽地说,“你倒是上赶着来卖国,实在是有辱,有辱那什么?”
一时想不起南边的这个成语怎么念来着。
“有辱斯文。”温霈笑着接道,岱钦恍然:“对,就叫有辱斯文。”
“来人,把他五花大绑,送回中溱境内。”
文腾当即被北游士兵五花大绑,温霈让手下接手,如此交接完人犯。
温露白忽而想起之前在京中听到的关于楚韶在北游的事情。
楚韶险些嫁给江东可汗这件事,自然是被淮祯瞒了下去,中溱境内只知温敦可汗差点娶了颜盏恩和,却不知这位颜盏氏就是楚轻煦。
所以文腾才会想着投奔江东。
温露白是知道些内幕的,比如这位可汗曾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淮祯赐婚的圣旨——把楚韶赐给他。
“文腾是可汗抓到的,可汗若想见君后一面,也无不可啊。”
京都离北游国都不算很远,快马三个时辰就能赶到。
“......”岱钦明显是心动了,最终却摇了摇头,“还是不见为好,怕见了忍不住把他抢回北游来。”
这话听着十分孩子气,温霈觉得好玩,便笑着说:“我会告诉君后,可汗帮了大忙。”
“多谢。”岱钦斟酌了两下,才道:“代我向恩和问好。”
“一定!”
温霈掉转马头,正准备离开,却不知方才被击倒在地的文家护卫没有死透,他忽然跳起,举刀霍霍向温露白砍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温霈身边的士兵都没反应过来!
温霈箭术奇绝,但毫无功夫,一旦被人近身攻击,只有等死的份!
离温霈命门只剩纤毫之距时,刀轰然落地,护卫胸口中箭,竟被箭风带着甩出了一米远!
温露白猛然回头,岱钦晃了晃手中的长弓,“注意安全,温小将军。”
温霈怔楞半刻,朝岱钦微微点头,这才策马离开。
岱钦便在边境线外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直到确信身后没有目光注视后,温霈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岱钦已骑着宝马回草原了。
-
溱宫午门外,刑场。
文腾不敢相信他此刻跪在了刑场上。
他双手被捆在背后,未愈合的箭伤还在流血,他跪在了刑场上。
刑场周围,聚集了一群围观的百姓,包括之前为太傅声援的书生,此刻也在看热闹。
楚韶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亲自来送文腾一程。
他如此俊美,在文腾眼里,又是如此恐怖。
“楚轻煦...你怎么敢!”文腾面如土色,愤声痛斥,“我是两朝元老,先帝心腹!我为中溱做过多少贡献?!”
楚轻煦柔声道:“我怎么听说昨夜在边境,你还想叛出中溱,去辅佐北游可汗啊?”
“我...!”
“叛臣!走狗!”百姓之中,有书生率先骂道,立刻有人高声附和。
然而这道声音寥寥无几,因为太傅今日为何跪在刑场上,百姓心中还未有明确定论。
说他操弄科举舞弊,没有证据。
说他干涉刑部公正,没有证据。
说他贪污赈灾救济金,没有证据。
哪怕今日文腾已是必死的结局,百姓心中依然觉得此举不妥。
但不会有人站出来为文腾开罪的,他们还井然有序地站在官兵拉起的护栏外,生怕近了,太傅砍头的血会溅到自己身上来。
文腾绝望之中,忽而大笑起来,“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蠢货!你们可知现在高坐朝堂的这位君后是谁吗?!”
“南岐的安宁侯,名字叫楚轻煦,三年前,击溃我中溱边境数万将士的边境大敌,也叫楚轻煦!你们这群蠢东西,奉一个险些灭了自己国家的人为君后,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极!愚昧至极!”
他终于把最大的一张底牌抛出来了,原想拿来威胁淮祯,如今看来,是没有命活到君上回京了。
那便与楚韶同归于尽!
“需要我提醒在场的各位,当年边境受南岐侵扰时,战况有多惨烈吗?!十万士兵,存活两万!那八万人,都是死在楚韶手里,都是楚韶害死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都忘了吗?!”
文腾用目光抓着一个老人,“你的儿子,可能就死在楚轻煦手里啊!”
他又看向一个年轻妇人:“你的丈夫,也会死在他手里!”
“你们继续捧着这个敌国祸患,捧着这个祸国妖后,中溱必亡!中溱必亡啊!!”
司云双目瞪大,恨不得拿石头堵上文腾的嘴。
在场众人,也为文腾所言而惊疑不定。
楚轻煦不慌不忙,给足了文腾慷慨陈词的时间。
直到他用那三寸不烂之舌,把楚韶浑身上下都诋毁得一无是处,把中溱百姓对南岐旧国的恨意时隔三年再次引燃到顶点后。
他才拿起一方令牌,扔到地上,轻描淡写地道:“斩。”
手起刀落,文氏一党的主心骨,中溱两朝元老,天下多少书生举子奉为老师的文腾,人头落地。
血洒过刑场,众人先是寂静,忽然一只乌鸦落地,开始啃食新鲜热乎的血肉。
有小孩哭出声,这一声划破了所有死寂。
“你到底是不是南岐人士!”有位老者忽然望向楚轻煦,哀痛地哭喊,“你真地杀了我中溱八万子弟吗?”
楚韶淡然,战场上的血债若计较起来,那南岐灭国时的二十万士兵的性命又该怎么算?
算不清的。
那就不算了。
群众忽然哄闹起来,御前侍卫牢记君上临行前的命令,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护住了君后。
那群百姓再愤怒,终究只是平头百姓,又能拿一国之后如何呢?
司云眼看民愤滔天,已经可以预见之后的腥风血雨,他不解地问楚韶:“公子直接杀了文腾就好,为何要让文腾有机会说出那些刺耳又诛心的话呢?”
楚轻煦看着司云,眸中淡淡,他轻声道:“因为我从未想过,和淮九顾能有长久的未来。”
“阿嚏——!!”
远在西夷的淮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喜滋滋地同淮暄炫耀:
“一定是你皇嫂想朕了!”
作者有话说:
韶儿:是在想你,想怎么把你的中溱翻个天:)
离正式的弑夫弑君不远了。
*本章为2.3W海星加更。
第95章 篡位称帝(一)
淮暄笃定说:“...才离京三日而已,皇嫂不会想你的!”
“你个雏儿懂什么!”
“我才不是雏儿!!”淮暄叉腰劈头盖脸地反驳淮祯。
淮祯眯了眯眼,“你怎么不是雏儿了?展开说说?”
“.......”三言两语,又中了皇兄的圈套!
淮暄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溱君陛下,我王邀您去神木阁一聚。”侍女进殿恭敬地传话。
神木阁,顾名思义就是凤凰木所在的地界。
西夷国君术律澄辉是个爽快的,知道溱帝要用神木救人,也不故意吊着他。
淮祯早就归心似箭,只想快点拿到凤凰木,好回去与楚韶团聚。
“朕这便来。”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淮暄心虚一般,起身准备回内殿,就听侍女说:“我王说,小王爷必须来。”
“..........”淮暄恼道,“他事可真多!!!”
-
神木阁在宫殿腹地,甫一踏入,就能闻到风中一股神清气爽的暖香,映入眼帘的先是巨大粗壮的树根,淮祯抬眸,一直到微微仰头,才看清凤凰木的全貌。
参天古树,高大挺秀,明明是冬日,却枝繁叶茂,火红色的花朵随风招展,果然是“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更让淮祯震惊的是,这些花瓣在飘落的瞬间就萎如枯叶,落地成泥。
淮暄的第一眼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树下站着的术律澄辉身上,他穿了一身黑色银丝玄袍,金发飘飘,如苍松一般挺立在树下,红色的花瓣自他周身缓缓滑落。
似乎是察觉到淮暄的注视,术律澄辉回过头来,蓝色的琉璃眸落在淮暄身上的那一刻,立时翻滚起笑意来。
一旁的侍女心道:果然啊果然!只有中溱小王爷能让王上笑一笑。
淮暄仿佛被他凌空刷了一层浓稠的蜂蜜,当即撇开视线,不愿多看一眼。
术律澄辉的笑意淡了几分,转而看向淮祯:“凤凰木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这些随风散开的花朵除了艳丽一些,跟寻常花草并无不同。”
淮祯微微蹙眉,“有话不妨直说。”
术律澄辉便问他:“陛下想救的可是心上人?”
淮祯道:“他是朕唯一的妻子。”
术律澄辉笑意更淡,“看来你很爱他,溱君坐拥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还会让你的心上人折腾到只有五年的寿命?我实在好奇。”
“......”淮祯隐在袖下的手慢慢握拳,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后悔对楚韶用钟情蛊。
“这是中溱皇室的秘辛!”眼看术律澄辉在揭皇兄伤疤,淮暄忍不住上前道,“你无权过问!”
“淮暄!不得无礼!”
淮祯自知此行是有求于人,已收敛谦逊许多,秉持着“以和为贵”的原则来友好交易。
倒是淮暄一反常态,跟吃了火药桶一样,动不动就敢跟术律澄辉蹬鼻子上脸。
淮暄不听,他走到淮祯面前,冲术律澄辉道:“有话就说,少卖关子!”
淮九顾正打算叱责弟弟不懂事。
不料术律澄辉笑眯眯地,忽然上手捏住了淮暄的脸颊,“小王爷真可爱。”
淮祯:“???”
淮暄如蒙大辱:“术律澄辉!你找打!”
“你打不过我。”
“你.....!!”
淮祯仿若被隔绝在两人的气场之外,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到底有过什么渊源?”
“没有渊源!!”
“渊源很深。”
一个急躁否认,一个温声承认,把淮九顾搞晕了。
术律澄辉笑眼盯着淮暄看,意有所指:“至于有多深,天下间只有阿暄知道。”
“你这只发春的臭狮子!!”
小王爷头顶冒烟,上手抓过术律澄辉的金色长发拉扯起来。
淮祯连忙阻止:“你皇嫂的命还在他手里,你克制一点!一国皇子,成何体统!”
最后是门口的侍卫也进来帮忙,才把淮暄给按住了。
再看术律澄辉,原本一头柔顺的漂亮金发,被淮暄揪成鸟窝一般,当真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术律澄辉却一点不生气,反而被淮暄给闹老实了,“阿暄如此在意这位皇嫂,想来贵国君后是个好人。”
他走到凤凰木前,轻轻敲了两下树干,一朵红艳艳的巴掌大的巨型花苞落进他手心中。
他将花苞交给淮祯:“这才是凤凰木真正的花骨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