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点头:“要。”
楚珩摇头:“不要。”
他们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谢沉思考片刻,明白过来。
温知在说假话,他要阻止谢沉和宋皎见面。
谢沉沉下脸:“智多星, 我忍你很久了。”
说完这话, 他就搂着宋皎的腰,把宋皎拖走, 走到走廊外面,他才回头道:“卯卯晚上跟我回宫,你们帮忙请个假,明天请你们吃饭。”
楚珩微笑点头:“没问题。”
温知还想说话,可是谢沉已经带着宋皎离开了。
他转头看向楚珩,显然有些不悦:“不能让卯卯跟他走。”
楚珩道:“可是卯卯很想跟他走。”
“但是不可以……”
“不让卯卯跟他走的话,难道让卯卯把他带回房间吗?那我们两个多尴尬?他们两个会亲亲的吧?”
温知的拳头硬了。
*
那头儿, 宋皎双脚腾空,被谢沉拖出走廊,经过树影遮掩的地方的时候,谢沉低下头,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帽子上的兔子耳朵。
等走出树影,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时,两个人就恢复平常模样,并肩走在路上。
冬夜严寒,宋皎拢着双手,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挂在谢沉的脖子上,让他戴着。
宋皎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你怎么没带手套?”
“带过来了,放在行李里,就是没拿出来。”
谢沉两只手往一个手套里钻,宋皎瞧见了,拢着手,撞了他一下:“你别这样戴,撑大了,以后我还要戴呢。”
“噢。”谢沉规规矩矩地把一只手抽出来,两只手分别放进两只手套里,伸到宋皎面前,给他检查。
宋皎这才满意,但是看了一眼,又道:“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大?”
他伸出自己的手,和谢沉的手比了比,比完了也不收回去,刚想要和谢沉的手扣在一起,他就听见谢沉笑着道:“小胖手,你这小短手。”
宋皎一听这话,再也不想和他牵手了,刷地一下,就把手收回来了。
谢沉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看着宋皎,还是傻笑:“卯卯,我饿了。”
宋皎保持“冷淡”:“噢。”
谢沉碰了他一下,刻意道:“卯卯,我没吃晚饭。”
“那我们去外面吃?还是要回宫?”
“去外面吃,回宫又惊动我爷爷还有我爹娘。”
谢沉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之中,胜过万语千言。
忽然,宋皎停下脚步:“等一下。”
谢沉被他拽着,也停下了:“怎么了?”
“马!”宋皎大声道,“你的马!”
“噢。”谢沉这才想起来,“马!”
他骑过来的马,还拴在刚才那个走廊的柱子旁边。
两个人赶忙原路返回。
得亏马匹栓得牢,没跑掉,就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候,看见他们两个回来了,才呼出一串长气,表示自己的不满。
两个小傻蛋!
*
这么晚了,街上的酒楼都要关门了,还是他们常去的天然居招待了他们,厨子已经睡了,于是招呼客人的伙计亲自下厨,给他们煮了两碗热汤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大堂里早已经吹了灯,重新点起两三支蜡烛,有些昏暗,谢沉和宋皎坐在大堂正中,吸溜面条。
伙计坐在旁边,等着收碗,因为与他们熟识,还敢抱怨。
“哎哟,我的两位殿下哟,哪有大半夜的来吃饭的?天这么冷,又这么晚,快点吃吧,吃完早点回去。”
两个人都专心吃东西,没有回答。
伙计又道:“快有一年没见到太孙殿下了,看着又长高了,这一身盔甲穿着,真不错,有大将军的风范了。”
宋皎用筷子抵着荷包蛋,把荷包蛋压进热汤里,等荷包蛋吸饱了汤汁,再夹起来咬一口。
他吃着东西,没空说话,只能在心里回答——
你要是看见他穿着盔甲,还戴着兔耳帽子的样子,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宋皎没忍住想笑,嘴里又塞着东西,连忙低下头去,几乎把脸都埋在碗里。
伙计看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毕竟两位殿下经常不对付,欺负来欺负去是常有的事情。
伙计开始端水:“卯卯殿下也挺好,上回太学考试,又考了第一,是不是?”
谢沉吃得快,连汤都喝干净了,他放下碗,等着宋皎吃完。
宋皎慢吞吞的,谢沉也不着急,就抱着手,坐着等他。
伙计又道:“两位殿下感情是真好,都这么晚了,还一块儿出来呢。”
谢沉看着眼前的人,低低地笑了一下,应了一声:“嗯,感情好。”
等宋皎吃完,伙计收了碗下去,两个人把钱放在柜台上,就离开了。
大半夜的,还是下雪天,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要回太学或者回宫,就在街上瞎溜达。
宋皎没话找话:“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谢沉大大方方地承认:“想你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就干脆赶回来见你。”
他这样大方,宋皎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轮到谢沉没话找话:“你明天要上课吗?”
“要。”宋皎点点头,“所以等一下要回太学。”
“不回可以吗?”
“那我明天赶不及……”
谢沉牵住他的手:“明天早晨我喊你起来,骑马送你,我们今晚回小东宫去睡,保证不会迟到。”
宋皎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
谢沉把他扶上马,随后自己也上了马,两个人共乘一骑,就这样回了宫。
两个人是偷偷溜回小东宫的,大半夜的,他们不想惊动其他人。
小东宫的侍从们闲来已久,看见他们两个回来了,个个儿欢天喜地,围在他们身边,嘘寒问暖,伺候洗漱更衣。
谢沉好不容易把一群人都打发走,关上殿门,然后转头看向宋皎。
宋皎正坐在榻上,脱了鞋袜,准备洗个脚再睡。
水有点烫,宋皎撑着身子,在木盆里表演蜻蜓点水——脚尖点水。
“嗷!”他抬头看见谢沉在看他,便道,“沉哥,给我加点冷水。”
谢沉提着水壶上前,往盆里倒了点冷水:“你试试。”
宋皎把脚伸进去:“还是有点烫。”
谢沉再加了一点,直到宋皎连声道:“可以了,可以了。”
谢沉把水壶放在一边,自己在宋皎身边坐下,也脱了鞋袜。
宋皎忙道:“不行,太小了,你进不来,水漫出来了……”
谢沉根本不管,非要和他一起洗脚,结果就是地上的水比盆里的水还要多。
宋皎有点生气,推了他一把:“等等你来弄干净。”
“知道了。”
谢沉转头看见他,就忍不住张开双臂要抱住他,他才合拢双臂,不想宋皎往边上一倒,直接躲开了。
宋皎倒在榻上,看着他偷笑,谢沉顿了一下,然后和他一样,也躺在榻上。
两个人都平躺着,好像都没有看对方,又好像都在偷瞄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沉小心地转头,正大光明地偷看。宋皎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谢沉问:“卯卯,你生气了?”
“没有。”原来宋皎没有睡着。
“噢。”谢沉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靠近宋皎。
在谢沉趴在宋皎身边,脸靠得很近,就要贴上去的时候,宋皎睁开了眼睛。
谢沉逐渐靠近的脸,就在距离宋皎一点点远的位置上停下。
谢沉想要狡辩。
他不是想要亲亲蹭蹭,他只是……看见卯卯脸上有个脏东西,但是他看不清楚,所以才靠得这么近。
好蹩脚的借口。
没等谢沉想出更好的借口,宋皎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回了他一句:“我也是。”
我很想你。我也是。
我想亲亲。我也是。
我想蹭蹭。我也是。
这简直是宋皎对付谢沉的、最有效的一句话。
*
皇帝寝宫,谢老当家也准备要睡了,范开推门进来,说了一句:“陛下,小东宫正殿亮着灯呢。”
“沉哥回来了?”
“是,和卯卯殿下一起回来了。”
“真是的,回来了也不过来一趟。”
“都这么晚了,两位殿下肯定以为陛下睡了,就没过来。”
谢老当家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推开窗扇朝外面望了一眼,笑了一下:“不错,这才像是个家。”
*
第二天一早,谢沉按照军营的作息,准时起了床,洗漱穿衣,然后把宋皎也喊起来。
“起来上课。”
宋皎迷迷瞪瞪的,谢沉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放在椅子上,给他洗脸,差点把他脸皮给搓下来一层,然后宋皎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两个人吃了早饭,谢沉就把宋皎提溜上马,送他去太学。
谢沉翻身上马:“我就说不会让你迟到。”
宋皎牵着缰绳,轻轻地喊了一声“驾”,两个人就出宫了。
宋皎在太学门前下了马,抱着两本书,抬头看他:“你等一下要去哪里?”
“去驿馆把庆国使臣接过来。”谢沉道,“你放心,下午就回来。”
宋皎点点头:“那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谢沉骑在马上,看见宋皎的身影消失在太学里,才骑着马离开。
宋皎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上了半天的课,中午要吃饭时,爷爷派人来找他了。
宋皎觉得奇怪,走出太学正门,上了马车,爷爷就在马车里等他。
“卯卯,来啦?”
“嗯。”对上自家爷爷,宋皎没由来地有些心虚,毕竟他昨晚才见了谢沉,早恋不对,虽然爷爷早已经发现了。他顿了顿,“爷爷有什么事情吗?”
“爷爷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宋皎一愣,连忙道:“爷爷你说。”
“今天下午,庆国使臣来凤翔城。”
“嗯。”
“爷爷的老师,公仪修老先生,就是庆国的使臣。”
“啊?”宋皎惊道,“爷爷的老师,那他今年多大了?”
“正好九十岁。”
“庆国派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家,大雪天,出使齐国?”宋皎简直无法想象这件事情,庆国这也太不厚道了,哪有把九十岁的人推出来的?
宋皎正色道:“爷爷,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们把太老师留下来,怎么样?”
宋爷爷摸摸他的脑袋,苦笑了一下:“老师不会留下来的。”
“那……”
“爷爷暂时不方便出面,今天下午,就由你去迎接公仪老师。他年纪大了,有什么事情,你多照顾照顾他,就像照顾爷爷一样照顾他。”
宋皎一口答应:“好,没问题。”
宋爷爷道:“太学这边爷爷帮你请几天假。本来是想让别人去迎接的,后来爷爷想想,还是让你去好了,你年纪小,庆国那边不会太防备你,你做事也周全,爷爷放心。”
宋皎害羞:“爷爷过奖了。”
“行了,那爷爷先犒赏你一下,现在带你去吃一顿大餐,等事情结束了,爷爷再请你吃一顿。”
“好耶。”
宋爷爷带他去了天然居,天然居的伙计看见宋皎来了,刚要跟他打趣:“哟,卯卯殿下,昨晚和……”
他忽然瞧见宋皎正使劲给他使眼色,心下了然,连忙住了口:“丞相,这里请,这里请。”
在天然居吃过午饭,宋皎休息了一会儿,宋爷爷就带着他一起,坐着马车去城门口等候。
宋皎坐在马车里,吃得有点撑,正揉肚子。
他随口问道:“爷爷,太老师是怎么样的?”
宋爷爷回想了一下:“我只记得他几十年前的样子,很儒雅,蓄着山羊胡子,风度翩翩,学问做得很好,他之前也在庆国的太学执教,我只是他的学生之一。”
宋皎笑着问:“那爷爷一定是太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吧?”
“以前是。”宋爷爷道,“我还在庆国做大史官的时候应该是,后来……后来应该不是了。后来爷爷不是被贬官了嘛?贬了七次,最后还来了齐国,现在肯定不是了。爷爷应该是让他最失望的学生。”
“肯定不是的。”宋皎坐直了,正色道,“爷爷肯定还是太老师最得意的学生。”
宋丞相苦笑:“都变成这样了,老师和学生都对上了,老师来了,我连出去迎接都不能,还谈什么得意不得意呢?”
他当然不能出去迎接。
如今是庆国有求于齐国,庆国为了压制齐国,才特意派来齐国丞相的老师出使,如今师生两人之间,隔着国界,谁先出面,谁先服软,他们代表的朝廷就算是低了头。
他们都要把朝廷摆在最前面。
宋皎抬起手,摸摸爷爷的头发:“爷爷,你别难过,等过几天就可以见面了吧?要不然我来安排,你们可以偷偷见面的。”
宋丞相笑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声:“好。”
马车里陷入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侍从在马车外道:“丞相,殿下,使臣到了,还有五十步。”
“好。”宋丞相应了一声,拍拍宋皎的背,“去吧。”
“是,爷爷。”
宋皎下了马车,转头望去,果真看见庆国的使臣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