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前线的王家军不肯上交兵符,和太孙殿下起了冲突。
——谢老当家与王二当家起了争执,谢老当家在宴席上吐血,如今病重。
——太孙殿下与王家缠斗,被困城中,因为忧心陛下,气急攻心,坠马而死。
宋皎听见第三个消息的时候,也骑在马上。
他的身形晃了晃,也险些摔下马背。
慧静夫人扶住他,神色焦急:“卯卯?卯卯?”
宋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手脚都是麻的,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他推开旁人扶住他的手,自己缓了缓神,过了一会儿,才道:“不会,沉哥应该是假死,应该是为了避开王家纠缠,故意假死。”
宋皎吹响口哨,把苍鹰唤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笔橐。
因为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书写——
安否?
他双手颤抖,把纸条卷起来,塞进小竹筒里,看不见,塞了两三次,还是慧静夫人帮他塞进去的。
宋皎把苍鹰放飞。
他把这话说给自己听,宽慰自己:“沉哥经常装死,小时候就经常装死,他几乎每年都要装一次……”
话还没完,慧静夫人接住倒下来的宋皎,焦急地喊道:“卯卯?卯卯!”
原来他刚才说的话,说得都小声极了,旁人谁都听不见,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
等宋皎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
他睁开眼睛,眼前开始一阵发花。
他往边上摸索了一下,而后慧静夫人握住他的手:“卯卯?”
宋皎嗓音沙哑:“姨,那只鹰回来了吗?”
“还……”慧静夫人轻声道,“还没有,你别担心,沉哥机警勇猛,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的,应该是他设的计。”
“我也是这样想的。”
但宋皎当然还是放心不下。
“我要去看看,姨姨,你和范开叔带兵去任天城附近,我已经和谢爷爷取得联系,我们约好了,五天之后,城里城外,里应外合,歼灭王家,有七成胜算。”
“那你呢?”
“我要去渭城。”
渭城,就是谢沉“停灵”的地方。
慧静夫人按住他:“卯卯,不可以,渭城附近全是王家的人,进城出城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
宋皎登时红了眼眶:“姨姨,我求你了,我真的要去看一下,我自己一个人去,不会带着兵马,让其他人白白送死的,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卯卯……”
“王家人会放我进城的,他们觉得我肯定逃不了,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把我放进城,还正好把我抓住。”
正当此时,帐篷外面出现了一个人影,谢二爷小心翼翼地说:“慧静,我带卯卯去,我保证卯卯不会有事。”
翌日一早,他们就分开了。
慧静夫人和范开带着兵去任天城附近,等候时机,谢二爷和宋皎,前往渭城。
途径王家军的营地,谢二爷道:“毕竟是我的侄子,他死了,我进去看看。再说了,我们进得去,又怎么出得来?”
王家人请示了王二当家,王二当家心里的算盘敲得啪啪响。
放他们进去,把谢家三个人都围死在渭城里,不错。
于是他大手一挥,放他们进去了。
宋皎在三天之后,抵达渭城。
渭城城楼上挂着白布,满城裹素,将士披麻,可是宋皎骑着马,一路飞速进城,什么也看不清。
他在渭城守备府前下了马,快步跑进门。
穿过走廊,到了正厅,正厅里亦挂着白布,一个棺椁摆在正中。
这是一个灵堂。
宋皎登时顿住了脚步,只觉得心上压了一块巨石,要把他压得窒息。
宋皎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一大片衣襟。
他没注意到,身后士兵们见他这副模样,连忙关上大门,打开棺材板。
谢沉从棺材里爬出来,轻巧地翻出来,大步上前,一把把他抱进怀里。
可是宋皎闭上眼睛就晕倒了。
第99章 解决王家【二更】
99
“是胸中郁结的淤血, 呕出来没关系,呕出来更好一些。”
宋皎蹙着眉,躺在床上, 隐约听见有人这样说。
胡说,他现在感觉很不好。
脑袋疼得厉害, 胸口还是闷闷的,好像还有一口淤血。
而后他听见谢二爷问:“人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给了个稳妥的回答:“大概要等几天。”
下一刻, 宋皎就伏在床边, 又吐出一口鲜血。
谢二爷连忙过去扶他:“卯卯……”
宋皎用衣袖抹了抹唇角, 想要问他, 想了想,还是自己站起来了。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 就要出去看看。
他刚才好像看见一个棺材了, 但是那个棺材……
他好像也看见谢沉了。
不行,他一定要去确认一下。
谢二爷拉住他:“卯卯!”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暗示, 但是宋皎一心想着要自己出去看看,平素心思缜密,这时候, 竟一点儿都没有听出来。
宋皎没什么力气, 想要推开他的手,声音也一阵发虚:“二叔,我要出去看看……”
谢二爷拦不住他, 只能摆了摆手, 让人把大夫请下去。
士兵们出去了,把门也关上了。
宋皎还要去开门,却因为门锁住了,要去扯门栓, 却不知怎么的,一直弄不开。
他忍不住,气恼地拍了一下门扇,就要落下眼泪。
他一边哭,一边轻声道:“沉哥没死,沉哥没死……”
宋皎终于忍不住,收回手,在地上蹲下,抱着腿大哭。
下一刻,有人从身后抱住他:“卯卯,别哭了。”
宋皎根本没听见,或许听见了,只当是幻觉,哭得更凶了,眼泪糊了满脸。
谢沉有些无奈,只能把他抱得更紧,扶住他的脸,让他回过头来:“卯卯。”
宋皎泪眼朦胧,满眼的眼泪看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愣在原地,还没反映过来。
谢沉帮他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好让他看清楚自己,又握着他的手,让他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温热的。
宋皎定定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宋皎又哭又笑,喊了一声:“二叔,是不是……”
谢二爷点头:“卯卯,是。”
宋皎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宋皎当即反应过来,推了一把谢沉:“你快点躲回去。”
谢沉走到屏风后面,打开暗道,藏了进去,宋皎也回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
谢二爷过去开门。
没多久,王旷和王家的一个将领,也是王旷的一个叔叔,两人带着兵,朝这里走来。
王旷喊了一声:“二爷。”
“嗯。”
“我听说宋皎殿下过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王旷当然不是来探望宋皎的,他只是迫于王家立场,过来查探一下,看有没有异常。
王二当家到底放心不下,所以让他过来看看。
说实话,王旷的心里……也很难过。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催促着他,快点站队,快点站队,他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但是现在……
他上次能够放过宋皎,这一次……
王旷走进房间,看见宋皎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还在昏迷。
床前还有一大滩血迹。
谢二爷解释道:“卯卯和沉哥感情好,一看见灵堂,就……”
王旷不语,另一个将领提醒他:“二当家说……”
正当此时,宋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费力地转过头,看着王旷,双眼通红:“我想把沉哥的棺椁,送到爷爷身边,可不可以?”
王旷顿了顿,看着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另一个将领有些急了,碰了一下他的手肘:“诶……”
“爷爷大计将成,这两个殿下在民间久负盛望,要是逼死了他们,只怕爷爷会失民心。”王旷看着宋皎,一本正经道,“反正谢沉已经死了,宋皎命不久矣,不必与他们为难,宋皎会自己死在路上的,王家手上不用沾血。”
这也是谢沉的计划。
他被困在渭城之中不得出,他坐棺材出去,以死人的名义去任天城。
只是他在这里“停灵”停了七天,还没来得及抬棺材出去。
宋皎在刚才知道他假死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想法,正好王旷来了,趁机提出送棺材去任天城的事情。
王旷会答应的,他知道。
果然,等王家人走后,宋皎立即打起精神,披上素白麻衣,给谢沉“披麻戴孝”,在发带上戴上一朵守孝的白花。
谢沉含了一颗药丸,躺回棺材里。
在兵荒马乱之中,谢沉和宋皎抽出时间来,抱了一下对方,趁着众人不注意,交换了一个轻轻的亲吻。
他们在谢沉的灵堂里偷偷亲亲。
*
宋皎抱着谢沉的牌位,走在队伍前边。
身后是马车载着的,谢沉的棺材。
宋皎脚步坚定,走在最前面,每往前一步,仿佛高山倾倒,河湖翻涌,逼退刀剑相向的众人。
王旷架着脚,坐在一边,让王家军队给他让开路。
*
加紧赶路,一路上凭借王旷的手令,畅通无阻。
终于在两天之后的晚上,宋皎赶到了任天城。
王二当家绕着宋皎和谢沉的棺材转了一圈,最后摆了摆手,让他们进去了。
“快进去吧,大哥正等着呢。”
人家都到了眼前,不可能不让他们进去。
再说了,谢沉的尸首到了眼前,谢老当家见了,一准要心痛死。
这样也就不用他动手了。
谢老当家这几天也在装病,王二当家要在次日办一场祭祀,就在谢老当家的房门前,说是为他祈福,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到时候王二当家把成千上百的王家军往谢老当家门前一摆,他不传位也得传位。
要是能在今晚把谢老当家气死,那也不错。
于是王二当家还派人帮忙把谢沉的棺材卸下来,就放在谢老当家房间门口。
而后一身素衣的宋皎先进了房间。
“谢爷爷。”
房间门窗紧闭,没有一丝风透进来,榻前垂着帷帐,死气沉沉。
宋皎上前,掀开帷帐:“爷爷……”
谢老当家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短短几日不见,胡子都掉了许多。
宋皎在榻边跪下:“爷爷。”
谢老当家睁开眼睛,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卯卯……”
虽然知道谢爷爷是在装病,但是宋皎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像谢爷爷是真的病了。
宋皎连忙试了试他的额头,拿了巾子给他擦脸:“谢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谢老当家摇了摇头:“没事,卯卯别怕。”
宋皎正色道:“我不怕,谢爷爷,我不怕。”
“好,这才是我谢太冲的孙子。沉哥呢?沉哥怎么样?”
“沉哥也没事。”
“好。”
明天是一场硬仗,宋皎就睡在谢爷爷房里的另一张小榻上,连衣裳也没换。
谢爷爷也是一夜没睡,宋皎听见他忍着咳嗽,闷闷地咳了一夜。
他起来,要给谢爷爷拍拍心口,顺顺气,谢爷爷就说没事,让他去睡。
*
翌日一早,宋皎便听见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王二当家带着他的军队到了。
宋皎从榻上翻起来,披上粗布麻衣,推开窗子,朝外看去。
谢沉的棺材还放在下面。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台阶下排列整齐,下面空地上,王二当家早就安排人,搭起一个高台。
他就站在那个高台上,拿着一早就让人写好的祭天词。
宋皎看见正中那个大铜鼎,心想,光是祭天还不够,王二当家一定还让人在铜鼎里藏了什么“天意授君”的东西,一个铜碑,或是一个玉玺。
和“大楚兴,陈胜王”的道理一样。
他要顺理成章地篡位。
“……天命护佑,大齐国祚绵长,陛下圣体安康!”
没多久,王二当家就将祭天词念完了。
这时,宋皎推门出去,众人都看向他,王二当家也回头看他。
宋皎张了张口:“陛下……”
他说不出来,于是他身后的小太监替他大喊:“陛下驾崩了!”
宋皎定了定神:“王二当家,陛下留下手谕,请你再找两位大臣,一同来看。”
惊喜来得太快,王二当家当即点了自己家里的两个将领,随他一同进去。
不管手谕内容如何,他都能修,都能改。
殿中死寂,没有一点儿生机,帷帐依旧静静地垂在床前,谢老当家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小太监先过去看了一眼,随后是两个将领,他们两个都走上前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朝王二当家点点头。
王二当家大喜过望,最后一个走上前去。
在他的手伸出去,碰到帷帐的瞬间,床上的人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抄起床上长剑,刷地一下送进他的心口。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
谢老当家将长剑抽出,再送一剑进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