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宋皎挣扎着推开谢沉的手,“都说了不好喝了。”
这时候,宋皎躺在榻上,谢沉稳稳地端着汤,在他身前。
宋皎抿着唇角,往前靠了靠,准准地贴在谢沉的唇上,正色道:“你尝尝,真的不好喝。”
好喝,谢沉在心里回答。
宋皎往后退了退,看见他傻愣愣的模样,自己脸上依旧红得要滴血,但还是没忍住笑了。
还是卯卯有出息,扳回一局。
第73章 挨着取暖【二更】
抿着嘴角, 轻轻地贴一下,像蜻蜓点水一样,已经是两个少年能做出的、最最出格的事情了。
宋皎撑着手, 靠在床榻上, 谢沉就俯在他面前, 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就是这样, 也能闹了个红脸。
宋皎推了一下谢沉:“你能起来吗?我有点累。”
“好。”谢沉应了一声,竟然就这样起来了。
都纯情得不能再纯情。
总是害羞脸红的宋皎是这样,总是没皮没脸喊老婆的谢沉也是这样。
谢沉从铜盆里捞起手帕, 拧干了, 盖在宋皎脸上,给他抹脸。
宋皎试图挣扎:“痛……”
谢沉拿着手帕抹了好一阵,才松开手:“行了, 滚去睡觉。”
宋皎不满地踢了他一脚,转身爬下小榻, 上了床:“你对谁说‘滚’呢?我回去就跟谢爷爷说。”
还是这样吵吵闹闹的适合他们。
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刚才那样对视, 那样亲吻, 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应该是这阵子分开了太久, 再加上大家都喝了点酒, 才这样古怪。
但是……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想——
卯卯的嘴巴好软, 我吃到云朵了。
沉哥的嘴有点冰, 跟冰棍一样,他不会被冻坏了吧?
好奇怪,好像心里又有什么东西长得更高了。
宋皎捂了捂心口, 在床上坐好,把厚重的被子拽过来,给自己裹上。
谢沉看着他盖好了被子,才转过身,摘下戴在头上的头盔,卸下甲胄,用宋皎剩下的热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手脚。
最后两个人一人裹了一床被子,像是两个圆滚滚的雪球,就这样坐在床上说话。
宋皎来这里一天了,但是他忙得很,忙着赈灾,忙着开课,也没有和谢沉正经说过话。
直到现在。
烛光幽微,炭盆里发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偶尔炸出烛花,或者木炭爆裂,发出“啪”的一声急促的响声,把宋皎吓得一激灵。
谢沉问:“你爷爷和我爷爷还好吧?”
“嗯。”宋皎点点头,“身体倍棒,你爷爷一顿能吃两个猪肘子,我爷爷差一点,只能吃一个。”
“爹娘呢?”
“都很好,干爹也能吃两个,干娘不爱吃猪肘子,她爱吃酱鸭,一顿也能吃一整个。”
说着说着话,两个人就都笑了。
谢沉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也不爱吃。”宋皎想了想,笑着道,“我爱吃旺旺雪饼。”
两个人相视一笑,很快的,一个抬头,一个垂眸,避开对方的目光。
他们又想起刚才那个算不上亲吻的亲吻,他们都有预感,要是再这样对视下去,他们会忍不住做出一些让家长们急到跺脚的事情。
谢沉想,本来就应该趁家长不在,做一些事情的,现在倒好,他自己退怯了。
宋皎忽然想起,自己在白天就把系统屏蔽了,也有一点心虚。
这两个人连沉默的时间都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谢沉又道:“我听他们说有人过来赈灾,我还以为是别人,早知道是你,我就收拾得干净点,在城里等你了。”
宋皎问:“今天早上是出去巡逻吗?”
“嗯,照轮的,每三天轮我一次,我和鹦哥他们一起。”谢沉得意道,“再有几个军功,我就可以升做十夫长了,不算太高的职位,以后还可以再升。”
“鹦哥他们肯定特高兴,他们不服别人管教,就服你。”
“那是自然。”谢沉想了想,又问,“你前几天进太学了?”
“是。”
“太学要穿绿衣裳,我都没见过你穿绿衣裳。”
宋皎纠正他:“是青衣裳,青青子衿。”
“噢,那等我年节回去,穿来看看。”
“才不穿给你看,你没眼光。”
“我没眼光?我一眼就——”谢沉转头看着他,抖落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揽住宋皎,把他包进自己的被子里,“我一眼就相中我老婆,我很有眼光。”
“你就是没眼光。”
两个人逐渐从两床被子,挪到一床被子里,就像是冬夜里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一只小灰狼,一只小白兔,小白兔挨在小灰狼的肚皮上,两只小东西什么也不做,连肉食动物、趋利避害的天性都忘掉,只是挨着对方取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宋皎面上。
他伸了个懒腰,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
宋皎揉了揉眼睛,摸摸身边,推了一下谢沉:“你不用出去操练吗?”
谢沉抱着手:“托你的福,刘将军说我这几天就负责跟着你,不用跟他们一起操练。”
“是吗?”宋皎糊糊涂涂的,反手抱住他,又道,“那我命令你,现在出去跟他们一起。”
谢沉捏着他的手腕,提起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谢沉疯狂暗示:“我真走了。”
“嗯嗯,走吧。”宋皎用毯子盖住脑袋,“我一个人睡大床。”
忽然,外面传来沉重的号角声,掩盖住了操练的声音。
谢沉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一般,猛地坐起来,按住宋皎:“你别出来。”
他飞快地起身,走下床榻,披上甲胄,拿起长刀和弓箭。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片刻,他就穿戴整齐,走出房门。
宋皎紧跟在后边,随便洗漱两下,穿好衣裳,就跟着出去了。
沉闷的号角声还没有停下,琵琶洲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士兵们拿起各自的武器,按照先前的部署,固守在各自的领地上。
刘将军早已经带着几个副将到了城门楼上,城楼前,是一群服装迥异、披头散发的异族人。
他们便是生活在山谷那边的游牧民族。
齐国北边有好几支游牧民族,规模有大有小,但都居无定所。对于齐国来说,最北边的琵琶洲,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南边的,最温暖的地方。
他们每年都会来琵琶洲附近过冬,倘若冬天太冷太长,他们的粮食储备不足,他们便会伺机行动,派出几支铁骑,来齐国城中抢些粮食回去。
齐国百姓还未全部搬离琵琶洲的事情,这种情况最为严重。后来是宋丞相拍案,做了决定,把琵琶洲完全变成一个军事驻地,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
可能是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长了,他们又按捺不住了。
宋皎与谢沉一同登上城楼,刘将军看见他们:“小殿下怎么也上来了?这里危险,快回去吧。沉哥,护送小殿下回去。”
宋皎看了一眼城楼下,很快就明白过来,问道:“他们是来替昨天沉哥杀掉的那个小队讨公道的?”
刘将军皱眉:“小殿下听见他们方才喊话了?”
“没有。”宋皎摇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昨天沉哥他们割下来的耳朵,还有现在这群人的耳朵。”
刘将军这才反应过来,这群游牧民族耳朵上都打了耳洞,带着玛瑙的耳环,是一样的。
“小殿下观察细微。”
谢沉冷声道:“他们要怎么讨公道?从前他们残害我齐国百姓的时候,我们可没有跟他们讨公道。”
刘将军叹道:“他们的逻辑就是这样,多少年了。”
城楼下有近千个身披狐裘貂裘、扎着小辫的异族人,各自手拿武器。
刘将军微微抬手,城楼上众士兵全部严阵以待。
刘将军对宋皎道:“小殿下快回去吧,马上就要打仗了。不过也不厉害,咱们这个石头城易守难攻,他们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连攀爬都不会,更别提攻城了,胡乱打一阵就回去了。”
他转头看向谢沉:“把小殿下送回去。”
刘将军话音刚落,转头再看向城楼下,却见底下那群异族人,扛出了过云梯,还推出了一辆四轮木车,车上装着一个两人合抱的大树桩。
刘将军“嘶”了一声,低声道:“不应该啊,草原上根本就没这么大的树,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连梯子都有了,这分明是中原人攻城的招数,他们……”
原本要走的宋皎和谢沉也回过头。
谢沉顿觉不妙:“这场仗难打了,他们那儿是不是有中原人指点?”
刘将军道:“先前派去巡逻的人,都没说草原上来了什么中原人啊。”
随后,底下的异族人又推出一辆坐人的四轮车来。
车上盖着帐子,有人坐在其中。
刘将军道:“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他双手扶在城楼上,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但是帐子遮掩着,他看不见。
推车的几个异族人,刚要伸手把帐子揭开,里面的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死死地压住了帐子。
刘将军皱眉,疑惑道:“难不成是认识的?”
这时,坐在车里的人仿佛对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几个异族人又把车给推回去了。
刘将军还皱着眉:“古里古怪的,到底是谁啊?”
下一刻,底下异族人的呼喝声,让刘将军回过神来。
他抽刀出鞘,厉声道:“放箭!”
城楼上万箭齐发,暂时阻挡了敌军前进的步数。
可是很快的,后边的人借着前面人的掩护,拿出盾牌,在盾牌的遮掩下,慢慢靠近城楼。
刘将军骂了一声:“他娘的,全是中原人的路数。”
他当即吩咐副将:“传令下去,准备巨石,烧滚油,来一个砸一个。”
“是。”副将得令下去。
谢沉却忽然道:“刘将军,烧滚油未免太浪费了些,正好也快到饭点了,不如烧些粮食。”
“啊?你还想给他们吃的?咱们自己还不够吃呢,沉哥,你可别瞎出主意啊。”
宋皎最先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刘将军,听沉哥的,让伙夫们过来烧饭吧。”
第74章 沉哥歪头
74
城楼上有石头垒砌的灶台, 这也是一种防御工事。
倘若敌军爬楼攻城,点火架锅,烧一锅滚油, 直接把滚油从城楼上倒下去,能把人烫得直接从城墙上摔下去。
只是草原上长成的异族人, 攀爬能力不太好, 这几个灶台也就一直没有用过。
但是这回, 显然和之前的战争不一样。
刘将军立即让人烧起灶台, 架上大铁锅, 哗啦一声, 几袋小麦被人倒进锅里。
小麦受热,很快就发出噼啪的声音, 也发出香甜的气味。
而这时,城门外呼声震天,敌军已经到了城楼下, 正要架起梯子登楼。
坐守后方的车子里,帷帐遮掩着, 里面的人仿佛看穿了谢沉与宋皎的意图, 对车外的人说了一句话。
他们立即吹起号角,命令前线人等立即撤退,不许延误。
可是一群几个月都没能吃饱的野兽, 在闻见粮食的香气之后, 怎么会再听从号角的命令?
他们不顾一切地顺着梯子往上爬, 循着食物的香味往上爬,像是本能一样。
身后的号角还在闷闷地响着,却唤不回一个人。
于是号角又换了声调,让他们变换队形, 保持距离。
还是没用,闻见香气的人铆足了劲,往城楼上爬,一个登云梯上,竟然能够站着十来个人。
梯子被压得摇摇晃晃,不等城楼上做出什么动作,梯子就会断裂,把梯子上的人带得摔下城楼。
车里的人见状不妙,又对外面的人说了一句话,于是他们就这样推着车子掉了头,丢下前线的将士,连头也不回,竟然就这样带着剩下的人,转身走了。
也是在这时候,爬得最快的一个异族人抵达城头,在他即将爬上城楼的瞬间,几个齐国士兵拿着长戟,只是轻轻一推,便将他掀翻,架在城楼上的登云梯也被掀翻。
只听嘭地一声响,随后无数声响起,伴随着惨叫声。
城楼上,谢沉捂住了宋皎的眼睛和耳朵。
谢沉低声道:“打仗就是这样的,我们的百姓也是这样死在他们手里的。”
他想了想,还是对宋皎说了一句:“你别怕。”
*
一场小仗,很快就结束了。
败军之将,摔死的摔死了,逃跑的逃走了,刘将军派人出去清扫战场,转头对谢沉道:“沉哥,这法子真不错,不费什么力气,中午的午饭还有了,给你记一百个军功。”
谢沉慢慢松开捂着宋皎的眼睛和耳朵的手:“那就多谢将军了。”
“客气什么。”刘将军的神色又凝重下来,“只是这场仗胜了,接下来,这个法子恐怕是用不了了,我们也还不知道,马车里的那个人会有什么计策。”
“应当是个中原人,或许是庆国为了搅混水,特意派过来添乱的。”
谢沉垂眼,冷冷地望着底下的残兵败将:“你上道折子给宋丞相,他会派人去查的。从今天起,巡逻人数从一伍增加到一什,巡逻次数从一天两次增加到一天三次,守夜人数增加,夜不卸甲,卸甲者杖三十,吃酒赌钱杖五十。城中防御工事全部重新加固,火器也拿出来,架在城楼上,操练一天都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