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辰此时已经退到了院里的灯盏旁边,他取出一个小瓶,将刚才那只小虫捏成了粉末放进瓶中,又将自己的血滴了些许进到瓶中。他做完这些,微微摇晃瓶身,最后朝人群中的方宛谦笑了一笑,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方宛谦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她猛然间意识到秋辰究竟做了什么,怒吼着朝秋辰扑了过来,却扑了个空。
人群混乱,方宛谦最终扑倒在秋辰身边,捂住了手臂,脸色煞白,身上满是冷汗,整个人看上去痛苦至极。
秋辰得意地举起手臂,全然不顾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脚踩在方宛谦的手上,满脸都是癫狂:“你以为只有你会蛊中禁术?这咒心蛊的滋味,好受么?”
方宛谦因为剧烈的疼痛喘息着,她勉力抬起眼睛,疑惑道:“……咒,咒心蛊?”
秋辰居高临下地望着方宛谦,偏了偏头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此蛊需要两人的血液连结,再加上毒虫的毒素,一旦下成,施蛊者身上所遭受的疼痛,还有施蛊者所感受到的负面情绪,将会以数十倍乃至数百倍的分量返还到受蛊者的身上。”
秋辰说到这儿,眯了眯眼,似乎感到愉悦至极:“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仅仅是我手臂上的一道伤口,就能让你如此享受,此蛊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蛊。”
方宛谦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目眦欲裂:“秋子吟!你真是好狠的心!”她说着,很是费力地回过头,用一个很是扭曲的姿势对着身后的一众人怒吼:“一群没用的废物!还不快杀了他!”
那群人向来对方宛谦畏大于敬,此刻看见方宛谦这样狼狈不堪,反倒愣在了原地。
姚雪方才凭借一人之力应对一众人,此刻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他听见秋辰对方宛谦的一番话,心中大骇。他生怕秋辰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一面勉力抵御着他人的攻击,一面朝着秋辰着急地大喊道:“秋子吟!你别做傻事!”
姚雪心中焦急万分,又脱不开身,分神之间,顾泯抬手一剑刺中了他的腹部。他吃疼向后退了一步,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用尽全力抵挡住对方十分迅疾的出招,不料之前一直被他所挟制的顾星已经高举着剑,朝秋辰扑了过去。
其余一众人见状,也纷纷冲上前去。
秋辰满脸都是戾色,他冷哼一声,直接将毒虫向那些人掷去。那些人应声倒下,即刻便暴毙而亡,从口鼻中流出黑色的血。
可是顾星却左躲右闪,躲过了那些毒虫,直向秋辰扑去。
眼见顾星就要刺中秋辰,可就在此时,一支长箭直接将他穿胸而过。
众人皆是是惊诧地抬头,只见思乐放下箭弩,和秦洛带着一众黑衣人,从府外翻/墙而过。
姚雪对这群黑衣人印象深刻,这些人正是上次秋辰带去顾星府上的那些,全都受过特殊的训练,个个都是用蛊好手。秋辰一直将他们秘密地养在府外,以备不时之需。
这群人从天而降,他们纷纷望向秋辰,秋辰只是瞟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杀。”
于是,顷刻间,这处小小的院落便成了人间炼狱,四处都是受了毒虫啃咬痛不欲生的人,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血腥味和惨叫声。
顾泯向来精明自私,见大势已去,退了几步想要仓皇逃跑,却猛得被姚雪的剑尖抵住了喉咙,只得堪堪停住了脚步。
他满眼都是惊慌,望着姚雪颤声道:“我,我和你们其实没什么过节,是我弟弟,对,对,都是顾星……”
姚雪回头瞥见顾星的尸/身已经被毒虫啃噬地不剩什么,便回过头来,望着顾泯道:“你弟弟比你命好,死这么痛快,当真是便宜了他。”
他说到这儿,漠然地望向顾泯,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顾星的债,就由你替他还了吧。”他话音未落,剑光一闪,顾泯的两条手臂已经被砍了下来。
对方登时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跪倒在地上。姚雪听见这刺耳的声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脚便把人踹进了密密麻麻的虫堆里:“罢了,我改主意了,就送你去和他去作伴吧。”
回应他的是顾泯更加惨烈的叫声。
姚雪将这边的人处理完,虽然身受重伤,但是总算得以赶到秋辰身边。
方宛谦此刻似乎已经适应了疼痛,居然慢慢地爬了起来。她披头散发,形若疯魔,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秋辰,又被一旁的几个黑衣人按住了。
她被按得趴在地上,仿佛失心疯一般狂笑道:“秋子吟!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这咒心蛊,也不过如此。你要想让我疼痛,你必然得伤害自己!我倒要看看,你能狠到什么地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眼下这点儿痛楚,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这些怎么会比得过我当年痛失荣华,还被发配为奴,任人践踏的痛!”
秋辰听完,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他说到这儿,瞪起一双眼睛,眼里满是血色:“这些年来,我心中的苦与痛,那些长夜里无人知晓的痛楚,我都会让你数十倍乃至数百倍地好好体验。”
秋辰说到这儿,终于转头看向姚雪。他抬起那只血流不止的左手,轻轻地在衣袖下握住姚雪的手,血顺着两人交缠地指尖流淌下来。
姚雪不知道秋辰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在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感受到秋辰的手似乎在微微地颤抖,正欲开口,却猛得被对方捂住了嘴。
秋辰敛起方才眼中的彻骨寒冰,用极尽温柔的目光深深望进姚雪的眼里,轻轻摇了摇头。
他定定地盯着姚雪的眼睛,微微含着笑意道:“长舒。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曾对你说,世上人人在我心中,皆是平等,没有人能让我偏私。可是,我一直都想要告诉你,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我的一颗心会颤动,是因为你,我的目光会有所偏移,也是因为你。”
“这世上有平平无奇的千人万人,他们在我的心中皆是一样的。那是因为,从我们第一回 相见开始,我的目光便穿过他们,落在了你的身上。”
秋辰说罢,轻轻地松开了姚雪的手,他没再看对方,抬手很用力地将身旁的灯盏打翻了。
姚雪听了这一番话,只觉得内心震颤不已,他心里既是感动,又是酸楚,可是当他望着秋辰这宛若诀别的眼神,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回流,他抬起手,猛得想要阻止对方,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秋辰飞快地掷出几枚银针,将剩下的灯盏中的蜡烛一一撞翻,烛火碰到地上事先便淋好的油,即刻便烧了起来。
火舌在一瞬间便窜起来烧到了屋里,秋辰转过头来,望着方宛谦又道:“想来你也知道,这些高阶的蛊术,在解蛊的时候,施蛊人有多么痛苦。我这屋子里有成千上万的母虫,控制着各个地方的军队。蛊虫最怕火烧,想必不多时,这些母虫便会尽数被烧死,而这成百上千的蛊,彼时也都会解除。”
似乎是已经感受到蛊毒的反噬,秋辰蹙着眉,微微喘息着,但是他依然笑看着方宛谦,一字一顿道:“这成千上万的反噬之苦,会以数倍,返还到你的身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耗得过谁。”
方宛谦闻言脸色骤崩,她挣扎着想要朝秋辰扑过来,却又猛得趴在了地上。数百倍的疼痛已经开始见效,她形若疯魔,面容在一瞬间极度扭曲。巨大的反噬之力几乎将她折磨至死,她一时间只是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
秋辰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沉默良久,最后终于体力不支,向后倒了下去。
姚雪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秋辰,他眼见着秋辰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嘴角也淌下血来,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眼眶发热,几乎全身都在打颤,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感到无助。
秋辰却只是望着姚雪的眼睛,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微弱地笑了笑:“哭什么。今日我大仇得报,心中欢喜的很。你也不许哭。”
火势越来越大,房屋已经开始倒塌,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秋辰伤得实在太重,他有些费力地转过头,望着思乐道:“你们快走。”
思乐用手背遮住了脸,肩膀不断地耸动,秦洛则背过了身去,一时间谁都没动。
姚雪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边落泪,一边颤声道:“秋辰!秋子吟!你不能这样抛下我!你自己方才都说了……若是没有你,那这世上的千人万人,便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待我了!子吟哥哥,你不能……你不能……”姚雪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他只是握着秋辰的手,将脸抵在对方的手上,不住地颤抖着。
秋辰却只是朝姚雪淡淡地笑了笑,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最后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莫慌?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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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同心
不多时,?凉王便又派来了追兵,姚雪只得带着秋辰,和思乐、秦洛二人向城外逃去。
四个人走的尽是些偏僻难找的小路,?就这么跑了一天,终于把那些追兵稍稍甩远了些。
秋辰的意识依然很不清醒,?他的身体十分脆弱,?但是好在性命无碍。思乐这些年来跟着秋辰,?医术上的造诣颇高,?他还精通蛊术,因此一路上都是他和姚雪一同对秋辰进行照料。
由于咒心蛊的存在,?骤然解蛊的反噬之力有极大的一部分转移到了方宛谦身上,而方宛谦已死,?蛊毒的反噬之力也就此消失。只是,?蛊毒所带来的伤害,?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将养过来。
四人日夜兼程,最终逃到了凉国的边境之地,青池。
彼时思乐身上所带的药材和医用器具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姚雪恍然间想起先前在青池城中的那家医馆,?便带着几人前往了此地。
月已西沉,?城中静悄悄的,几个人都带着兜帽,与夜色融为一体。
守夜的药童打开门来,?看见这四人这般骇人的模样,赶忙去后院叫醒了先前姚雪见过的那名老医者。
医者到底是慈悲心肠,老人没有过多询问姚雪一行人的来历,只是将他们身上的伤都仔细处理了一番,?还吩咐药童收拾出一间后院的杂物室来,以便几人过夜。
秦洛和思乐身上的伤不重,处理好之后,便先行去后院休息了。姚雪伤得很重,那位老医者为他包扎了许久才堪堪弄好。他又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秋辰,先是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给人诊脉。
老人将三指搭在秋辰的腕间,一边仔细听着,一边不住地摇头。
姚雪见老医者这般无奈的表情,赶忙问道:“医师,他如何了?”
老医者抬起头,半是不解半是责怪地望着他道:“我见你们自己将伤口处理地还算妥当,便知晓你们也是懂些医术的,也算是半个医者。可是既然懂医,又为何要这般糟践自己?”
姚雪一时间也只能无言地垂下眼睛。
老医师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秋辰,又道:“他的身体里,还有大量的蛊毒残余,一看便是这些年肆意用蛊,再用大量药物压制,简直是毒上加毒。他若也懂医术,我可以肯定,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得长久。”
姚雪听到这儿,蓦地睁大了眼睛。他愣了半晌,似乎才堪堪反应过来,最后抿了抿嘴望向老人,十分焦急道:“那,医师,他还有救么?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接连数日没有休息,姚雪此刻几乎满眼都是血丝:“老先生,求您救救他!”
老人见姚雪这般焦急,叹息一声,道:“他的身子亏空得太多,左右不过还有五年。”他说到这儿,看见姚雪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心中越发不忍,便又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沉吟片刻,突然又道:“还有一个办法。”
他见姚雪的眼中在刹那间便亮了起来,赶忙抬起手制止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这个办法,虽然可行,但是古往今来,能办到的人却少之又少。”
姚雪只好坐下来,抿着唇很认真地看向老医者。
老人继续道:“还是在许多年前,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在凉国盛行一种蛊,叫做同心蛊。这种蛊一旦在两个人的身上结成,那么这两人之间的情绪感受便会在彼此之间传递。两人会一同快乐,一同悲伤,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可是,若其中一人遭受痛苦,那么另一人也不能幸免。换句话说,中了同心蛊的两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生共死,只要一方受难,另一方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当时凉国的许多情人之间都种了这个蛊,可是此蛊至死无解,有些人当时情意正浓,时间久了却又后悔了。他们想解蛊却又解不了,只能和对方永无止尽地关联在一起。后来,再也无人提及这个蛊,此蛊也就渐渐失传了。”
说到这儿,老医者抬眼望向姚雪:“他的身体里长年累月地受着蛊毒的侵蚀,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寻常的药物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若想治好他的身子,需要找个身体健旺的人,在二人身上结下同生蛊,让那人替他分担一些病痛,也让对方的体质能够对他有所帮助。只是,不知是否能找到愿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