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不待他说完,便果断道:“我愿意。”
老人闻言,有些吃惊地抬头望向他。
姚雪见对方有些不信,便又再说了一次:“我愿意和他结成这个蛊。您可知道如何施蛊?”
老医者看他这般坚决的模样,有些奇道:“同心蛊所带来的副作用,你可想好了?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能幸免。”
姚雪只是注视着秋辰的侧脸,轻声道:“求之不得。”
老医者望着他半晌,最后没再多言,只是道:“你随我来吧。”
姚雪跟着对方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密室。密室中很是陈旧,看起来已经多年没人来过。
老者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一个已经泛黄的纸包。纸包中盛着一些紫色的药粉,他将那些粉末倒入一个小碗中,转身递给姚雪,缓声道:“这些药粉便是同心蛊的成分之一,现下还需要靠近你心脏的血液。你将血放入碗中,直至这些药粉完全溶解,这蛊才算制成。”
姚雪听完,没怎么犹豫,他直接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解开了左侧的衣衫。他又运功发力,使血液快速流动起来,紧接着迅捷地划开了胸口的皮肤。
姚雪忍着痛楚,让血慢慢地流进碗中,直至没过了那些药粉。
老医师接过药碗,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姚雪一眼,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老人端着碗坐在秋辰旁边,姚雪紧跟其后。他又定定地注视着姚雪,道:“你确定么?”
姚雪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老医者见状,没再多言,给秋辰服下了那碗东西。他注视秋辰半晌,又给人把了把脉,沉声道:“好了,此蛊已经下成了。以后他的身子如何,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姚雪闻言,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十分镇重地拜谢了对方。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好奇问道:“您……您为何会有同心蛊的药方?”
老医者淡淡笑了笑,眼角泛起很深的皱纹:“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他说到这儿,似是想起了往事,顿了一顿,没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老人又道:“不知怎的,我看这孩子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不必谢我,就当是我帮他一把了。每个人的机缘不同,日后你们会如何,我便也看不见了。”老者说着,没再回头,慢慢踱着步,回到了后院的卧房。
姚雪听了这番话,又看看人丁不甚兴旺的医馆,心中了然。这位老医者,定然是年轻的时候和他人结下了同心蛊,之后又因为什么旁的原因,和那人分离了。
想来这位老医者这许多年,或许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另外一个见不到的人的心绪,回想起以前和对方的种种过往,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黯然神伤。
同心蛊在种下的时候总是承载着恋人之间最美好的期翼,可是当两人分离,却又成为世上最无解的毒。
姚雪想到这儿,心中又隐隐地不安起来。此时同心蛊已经起了效用,他能感受到秋辰周身的痛楚,以及脑中混乱不堪的晕眩。
于是他在秋辰的身边坐下来,拉过对方的手,轻轻吻了吻对方纤长白皙的指尖,轻声道:“虽然算命先生说过,咱俩的命大抵一样,都挺不好,可是我还是不愿看着你那么疼,那么苦。所以,从此以往,苦和痛我都替你分去一半,欣悦快乐的事我们一同分享。我们……我们要永远都在一处。”
说到这儿,不知怎的,姚雪只觉得心中难受至极,他将脸轻轻埋进对方的手心里,哑着嗓子低低地道:“子吟哥哥,你快些醒过来吧。”
……
翌日,天还未亮,几人就悄悄离开了医馆。他们担心会给医馆带来麻烦,留下了许多银钱作为答谢,趁着黎明时分街道上没有人,匆匆离开了青池的城中心。
他们又走了不多时,终于来到了凉雍两国的边界。姚雪背着秋辰,回过头来望向思乐:“你愿意和我们去雍国么?”
凉王虽然在抓捕他们,但是如若进了雍国的国境,那凉国的朝廷便无法插手了。这几日在路上,姚雪断断续续地和思乐讲起了秋辰的事,讲了他们从前在星彩镇上的事,也大致讲了秋辰的身世。
思乐此刻听了姚雪的问话,瞪起眼睛望向对方,似乎感到很诧异:“为何不愿意?”
姚雪反倒被他问住了,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思乐又抢着道:“主人去哪我去哪。你休想赶我走。”
秦洛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这点我赞同。年轻人,你很懂嘛。”
思乐将他的手臂拉下来,皱着眉道:“去去去。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倚老卖老……”
姚雪不知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听了思乐的回答,心中也明朗了一些,最后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被这两人一闹,气氛轻松了不少,凉雍两国的边境管得还算宽松,几个人没什么困难地进入了雍国。
一回到雍国,姚雪便感到熟悉了许多,他带着几人离开北地,来到了仙陵。
仙陵虽然也靠近边境,但是这里因为独特的地势,四季的气候都十分宜人,人称塞外仙境,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思乐从国师府逃出来的时候拿了不少银钱财物,姚雪将一部分拿去当了,在仙陵的郊外购置了一处十分宽敞的小院。
等一行人终于安顿下来,距离他们逃离国师府,正好过了十五日。而这一天,秋辰终于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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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夜话
秋辰醒来的时候,?窗外刚刚开始下雨。
姚雪正站在窗前,初夏的暖风夹杂着雨天潮/湿的泥土气息,在一片浩大的雨声中吹进窗里来。
姚雪默然望了一会儿庭院,?听着院中思乐和秦洛一边吵嚷着什么,一边急急忙忙地往屋里赶,?最□□中的烛火熄灭了,?所有的喧闹声都尽数湮灭在风雨之中。
姚雪在窗前又待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关上窗,?转过身来望向室内。
然后他借着屋中昏暗的烛火,看见秋辰已经坐起身来,?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姚雪的眼中在这一刹那便亮了起来。他三两步来到榻前,握着秋辰的手,?欣喜道:“你醒了?”
秋辰的眼神还有几分迷离,?他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此刻环顾四周,有些困惑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姚雪十分用力地握着他的手,热切道:“这里是仙陵,?我们已经回到雍国了。我买了一间小院,?秦洛和思乐也都在。”
秋辰闻言,?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姚雪,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微微有些愣神。过了半晌,?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反复地注视了许久,又看见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最后有些难以置信道:“我……我竟然还活着?”
姚雪听秋辰这样说,?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之前的那些担心与不安再度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他又为对方能够醒过来感到很是欣喜。想到这儿,姚雪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他张开双臂,猛地一把抱住了秋辰。
秋辰一时间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处,任由姚雪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放松下来。两人抱了一会儿,姚雪感到自己的肩膀处传来一片濡湿的触感。他抬起头来,借着烛火的微光看向秋辰,却发现对方早已泪流满面。
秋辰似乎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用指尖拭去眼角的眼泪,可是眼泪却不断地从他的眼中流出,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越擦越伤心,最后终于微微抽噎起来,口中喃喃地道:“父亲……阿娘,我终于……我终于替你们报了仇?……”
秋辰说到这儿,又突然停下来,他满脸都是泪痕,鼻尖通红,瞪着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姚雪。姚雪从未见过秋辰这样哭过,一时间也愣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姚雪才颤着一双手,把人整个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轻轻地拍着秋辰的背,在人的发顶上吻了又吻,拿出所有的温柔,就像是在哄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秋辰听了这话,却不知为何更加委屈了。他猛地挣开姚雪,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抬起头看了看姚雪,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嘴撇了又撇,像是在拼命忍耐,可是最后还是小声地呜咽起来。
秋辰抬起手,用手背拼命地抹着眼中的泪,可是却怎么抹也抹不完。到了最后,他索性放下手来,就这么放任眼泪自眼眶中流出。
秋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将这许多年来的苦与痛都一并发泄出来。他一面落泪,一面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道:“可是,可是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秋子吟了!我再也不是了,长舒……我做了好多好多错事……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秋辰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姚雪的手,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水中的一块浮木一般,指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把姚雪的手都掐出印子来。
姚雪见状,只觉得一颗心疼得无以复加,赶忙紧紧地回握住对方的手。他望着秋辰这副模样,心中大恸,只恨不得将什么都给他,却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许多年来,姚雪从来都不曾想过,从前那个纤尘不染的子吟哥哥,有一日,会抓着自己的手,哭得这样悲伤,这样惨痛。
姚雪只觉得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他将秋辰再一次拉入怀中,抱着对方的脑袋,将人按在自己的胸口,沉默半晌,轻轻呢喃道:“你是。你一直都是。”
秋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痛苦地哽咽道:“我好想我爹我娘,我好想他们。我还想念星彩镇,长舒,我想你,我想回到过去,我想回到那个时候。还有宛谦,”秋辰说到这儿,声音猛烈地颤抖起来,闭着眼难过道:“她怎么会……她怎么能……她可是,她可是我们的小师妹啊……”
秋辰越发用力地搂紧了姚雪的腰,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姚雪的身上。姚雪有些吃力地仰着,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秋辰的头发,几乎被对方推/翻在榻上。
又过了许久,秋辰的心绪似乎终于平复了一些,他微微直起身,有些闷闷地道:“有许多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在追寻着一个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幻影,到了最后,我连它究竟是什么样子,也都会全然忘却。所以,我把国师府布置成了原先你家的模样。我……我就是怕有一天,有一天,我会变成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样子,我会,我会……”他说到这儿,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会连你也不记得了。“
姚雪听到这儿,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得坐起身来,长臂一伸,环着腰让对方跨坐在自己身上,盯着人的眼睛道:“秋子吟,我再认真地和你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以前在学堂里的那段日子,也是我这一生最珍贵,最难以忘怀的回忆。我永远都会记得我们初遇的那一天,你之后的每一个样子,我也都不会忘记。虽然之后发生了许多许多事,一切也早已经物是人非,可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秋子吟。以前的是你,现在的也是你,秋辰,你永远都是你自己。我心悦的,也只是你。”
“而且,”姚雪盯着秋辰的眼睛认真道:“就算你真的将我全然忘却了,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记起来。”
姚雪的一番话说得热烈又直白,秋辰愣愣地注视了他半晌,眼眶又变得通红。他猛得抬起手,环住姚雪的脖颈便吻了上去。
两人一触即燃,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整个屋里都回荡着暧昧的声响。
过了许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勉强分开来。窗外的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屋里静悄悄的,在此刻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姚雪顾及秋辰的身体,压着你中的火,将人抱在怀中吻了又吻,吻过对方纤长的睫羽,高挺的鼻梁,最后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对方的嘴唇。
两人耳鬓厮磨了半天,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姚雪凭借着最后一丝自制力,按住了秋辰伸向他的腰带的手,警告道:“别闹。你身子还没好,需要休息。”
可是秋辰的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之下亮得可怕,他突然朝姚雪微微一笑,然后起身下了榻,在思乐带出来的那堆东西里翻找起来。
不多时,他便拿出一个小匣子,又回到榻上来。姚雪很轻易便认出,这正是先前秋辰总是放在榻边的那个宝贝小匣子。
秋辰将匣子打开,姚雪这次总算看清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条发带。
其中有一条是姚雪先前给秋辰的玄黑色发带,而另一条,则是一条已经有些泛黄的白色发带。姚雪望着那条白色发带,只觉得没来由地熟悉。
秋辰将发带取出来,在手心上慢慢地展开来。姚雪借助微弱的烛火看清,那条发带的末尾,模模糊糊地有个“吟”字。
他这才恍然间记起来,当年白椋给了他和秋辰一人一条发带,发带的末尾都绣了他们二人的字,姚雪的这条如今系在头上,而秋辰的那条,正是现在他手中的白色发带。
秋辰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那条发带拿起来,拨过自己的一头墨发,将发尾聚拢,又把那条发带很仔细地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