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一直有一个传说,对他人使用罗刹毒的人,会生生世世背负上诅咒。
可是既然回不到过去,那就将其抹杀吧。
凉墨怨毒地盯着那只小瓶,在心中暗暗地想,他一定要赢下这场战役,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人想在暗中玩火
第72章 暗流
这几日,?白城依然固若金汤,战况十分胶着。雍军在仙陵城中马不停蹄地筹备着下一次的攻城,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军中的氛围一派紧张。
姚雪从清晨开始,便一直在军营中的练武场上监督各路士兵演练,?不知不觉间一整个上午便过去了。他和白羽交接之后,?匆匆回到了仙陵的主城,?径直去了秋辰居住的小院。
自从秋辰那天和凉墨谈判完之后,?便一直少言寡语。他每日都眉头紧锁,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甚少与他人交谈。
秋辰此刻站在桌前,他将手撑在桌上,?正对着沙盘出神。
他听见姚雪进来了,?也没有抬头。姚雪见状,?便坐在秋辰身旁,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片刻,秋辰蹙着眉问道:“军中可有人擅水?”
姚雪想了一下,?道:“季汐现在带的那支队伍,?都是擅长水战的将士,?之前在南疆的海上打过仗。”
秋辰点点头,似乎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望向姚雪道:“那便把季汐的那支队伍调派到下溪,从白城东面的湖泊处包抄过去,?同时我们再从正面攻城,你意下如何?”
下溪三面环山,又有众多湖泊,它与白城和仙陵都接壤,?此刻走水路从东侧奇袭白城,确实出其不意,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实属妙招。
秋辰平素虽然总是有些轻佻,但是在讨论正事的时候,杀伐决断,从不迟疑,让人看着甚至有些着迷。姚雪久经沙场,对秋辰想法极为赞赏,他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个好法子。择日我便领兵从白城的正门攻城,让季汐走后面的水路,他那支军队有两万人,此番定能获胜。”
秋辰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你既觉得可行,那这法子定然没错。你让季汐夜间就走,不必知会戚喻。主帅调遣兵力,他无权干涉。”
姚雪应了一声,他见秋辰一脸疲惫,感到十分心疼,便走到对方身后,一下一下地给他捏着肩颈处,好让人舒缓一些。
秋辰闭上拿一双狭长美目,睫羽轻轻颤动着。他长叹一口气,抬手握住姚雪的手,轻轻地道:“长舒,我好累。我是不是……”他说到此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极度不安:“你说我是不是,总是做错事,总是在做错误的决定,总是让别人受到伤害……”
姚雪听见秋辰这样说,只觉得心中一紧。他反手握住秋辰的手,感受到对方正在微微发颤,便轻轻安抚性地捏着人的指尖。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秋子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秋辰转过身来,默默地抱住了姚雪的腰。他把头埋在姚雪的衣襟上,嗅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轻轻叹了一口气。
姚雪温柔地抚了抚秋辰的头,缓声道:“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在一处?,都会过去的。”与此同时,他也不禁在心中有些烦闷地想,他们二人只想在一起好好地厮守,可是为何,为何总有这许多事,有这许多困难横跨在他们之间。
两人一时无言,就这么静默地抱了一会儿,姚雪抬起头,猛然间发现,屋中的柜子上堆积着许多药材,还有一些器皿,似乎都不是常见的种类。
姚雪看到此处,心中略微有些诧异,便轻声向秋辰问道:“你这两日是否身子不适?为何屋中会有这许多草药?”
秋辰闻言一僵,心知姚雪是注意到了柜子,不由得一阵紧张,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我这几日咳疾又犯了,略微有些不适,想要熬制几副药。不是什么大事,只需稍微压一压,别耽误了战事就好。”
两人太过熟悉,姚雪心里再清楚不过,平日里秋辰同自己说话总是熟稔又略带些轻佻的,而对方只要一撒谎,态度就会不自觉地客气起来,其实十分容易察觉。
姚雪心知秋辰是在骗他,却没有点破,只是十分担忧道:“你近日总是劳心伤神,休息得太少了。你若需要熬药,我帮你便是,只要你别整天心里都装着事。这次许久未能攻破白城,属实是宁远帝塞了一个戚喻进来,三番两次地误事,和你的决策没有半分关系。你别总是将什么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还是身体要紧。”
秋辰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安抚性地抬手捏了捏姚雪的手,软声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们大将军待我这么好,我一定听从将军的指示,保证不让将军操心。”
因为抬手的动作,秋辰宽大的袖子落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姚雪猛然间看见,对方手腕的要紧经络处有一条很深的伤疤。
那是一道新伤,伤口还没有愈合,看上去短且深,一看就是用匕首刻意划开的。
姚雪登时便抬手捉住了秋辰的手腕,沉声道:“你的手腕上为何会有伤?”
秋辰闻言一愣,对上姚雪关切的眼神,生硬地移开了视线:“先前在战场上,被人伤着了……”
听到此处,姚雪再也没法坐视不理,他抬起头,有些责备地看了秋辰一眼,急道:“在战场上,有我在你身旁,谁能近得了你的身?更何况,每次回来,我定会为你包扎检查,可是我先前从未看见过这道伤口。”说到这儿,姚雪几乎有些痛心疾首,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这样的伤疤,我再熟悉不过。你的身子才刚刚大好,你怎么能又开始炼蛊?每次炼蛊都要放血,能有多少血给你放?”
姚雪顿了一顿,脑中划过一个可怕的猜想,颤声道:“你难不成,又想在战场上用蛊?战争打不过可以改日再战,可是你有几个身体可以任你胡乱糟蹋?秋子吟,你真是……”姚雪说到这儿,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真的动了气。
秋辰的手腕被姚雪紧紧地抓在手里,那道伤口还没有愈合,一经挤压又有些微微渗血。秋辰吃疼,猛地抽回了手。他因为疼痛微微蹙了蹙眉,过了半晌,只是垂眸低声道:“我没炼蛊。”
姚雪方才看见秋辰手上的伤口,发现对方又这样伤自己,情绪便有些激动。眼下他稍微冷静下一些,看见秋辰被他弄疼了,又马上心疼得紧。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倾身取来纱布,将伤口处理仔细地处理干净,为对方熟练地包扎起来。
姚雪将纱布的末尾系成一个漂亮的结,抬起眼睛望向秋辰。他见秋辰紧紧抿着嘴,垂着眸一言不发,便捏了捏对方的手指,放软了语气道:“方才是我不好,是我太急了。但是,秋子吟,你不能有事瞒着我。我……我担心你。”
秋辰把手默默地从姚雪手中抽了出来,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我真没炼蛊,只是有一些特殊的药材需要处理。你怎么就是不信我?我的身体,确实是经不起蛊虫的折腾了。再者,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又怎么会忍心让你再为我担惊受怕?”秋辰抬起手按了按眉心,顿了一顿,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道:“长舒,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静一静,好吗。”
姚雪最后只好走出屋来。
他见秋辰一副苦闷的样子,又不愿意同他说,只觉得心里也越来越烦闷。用人血做药引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温性的药物。姚雪想到这儿,心中的不安便越发浓重。
……
游弋一大早便被叫到了戚喻的住处。
他这些年来作为戚喻的心腹,从来都是随叫随到。戚喻对他有救命之恩,还赐予他救治眼疾的解药,游弋对他向来是十分感激和尊敬的。
游弋推开门走进屋中,戚喻刚刚穿戴整齐,他将房中服侍他的人赶了出去,起身走到柜子前,伸手从最里面的夹层中取出一个小瓶子。
游弋听见对方朝他走近,才堪堪转过身来。戚喻这些年来对他十分信任,有些事对他也并不避讳,但是游弋还是时常觉得有些难堪。
戚喻并未注意到游弋的这番心理,只是将那个小瓶子递给他,吩咐道:“寻个机会,将这瓶东西放到那个皇子的饭食里。”
游弋仔细将瓶身打量了一番,又打开盖子闻了闻,有些不解道:“您……您要给他下毒?”
戚喻似乎心情不错,点了点头道:“务必掩人耳目,做得自然些。你办事我放心。”
游弋望着手中的药瓶,面上略微有些迟疑:“……这是哪一种毒?致命么?”
戚喻听到此处,眼睛一眯,微微不悦道:“你今日的问题,有一点儿多啊。”他抬眼将游弋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只是道:“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不养满嘴废话的下属。”
游弋最后只得应承下来,讪讪地退出了屋子。
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有些烦闷地坐在院中沉思。
在过往的许多年里,游弋为戚喻办过不计其数的差事,也杀了许许多多对方命令他杀的人。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犹豫了。
秋辰的长相万中无一,游弋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最是偏爱容貌绝色之人,不愿看到他们受苦。可是他也在心里知晓,自从他在烟阳看见姚雪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便悄然改变了。
游弋当年被戚喻捡回来的时候,双眼被毁,记忆也有损。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对过往的经历一无所知。这许多年来,戚喻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从来没有过半分异议。可是最近他却总是觉得,有什么原本被深深掩盖住的东西,就要水落石出了。
游弋无边无际地想着,抬眼望见地上的麻雀正在啄食着一条小虫。他心中微动,把那个小药瓶的盖子打开,将瓶身微微倾斜,滴了一滴药液在那条小虫上。
麻雀很快将小虫吞了下去。过了片刻,那麻雀便突然倒地,紧接着,从它的全身渗出了黑色的血。那些黑色的血似乎有腐蚀作用,甚至将青石地面都烧灼出一块黑斑。
游弋见状,不禁大骇。他心知戚喻心狠手辣,可是先前对方从未给过他这般手段酷烈之物。游弋盯着地上的那一滩黑血,在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随之而来的便是猛烈的头痛。与此同时,他的一双眼睛也疼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
游弋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怎么了,他只觉得全身疼痛地难以复加。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慢慢地挪到了庭院正中的那棵树下。
院中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游弋终于气喘吁吁地靠着树干坐下,他仰头看了看模糊的天空,只觉得天光刺眼地让他有些想吐。于是他慢慢地从袖口摸出一条帕子,轻轻搭在了眼睛上。
游弋就这么仰着头开始回忆往事,有许多模糊的幻影在他的脑海中纷飞,那似乎是一些快乐之至的回忆,正在努力冲破着记忆的牢笼,可是最终却都是徒劳无功。
在记忆的最深处,总有个人在唤他,唤的具体是什么他听不清,可是游弋在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似乎十分乐意回应对方的呼唤。
他就这么昏昏沉沉的在树下坐了一会儿,脑中仿佛是一锅煮沸的水,混沌而焦灼,直到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那道声音和他记忆深处的那声呼唤重叠在一起,让他在一瞬间跌回现实之中。
“你坐在树下做什么?”
游弋颤着手,将面上的帕子拿下来,他睁开双眼,看见姚雪正站在他的面前,瞳孔巨震地注视着自己。
第73章 玉兰
姚雪从秋辰的房中出来以后,?有些落寞地在庭院中闲逛。
他路过游弋所在的庭院,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心中有些诧异,?便走上前去。
他来到院子正中那棵高大的玉兰树旁,发现游弋正坐在树下。
姚雪起先没觉得什么,?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他朝对方说了一句“你坐在树下做什么呢”,?游弋却像睡着了一般,?没什么反应。
于是姚雪慢慢地朝着游弋走近,?直到他看见对方眼睛上蒙了一块帕子,在这一瞬间,?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猛得愣住了。
姚雪定定地站在原处半晌,?又过了片刻,?游弋慢慢地把覆在眼睛上的帕子取了下来,?十分惊讶地望进姚雪的眼里。
姚雪一时间只是瞳孔巨震地盯着游弋,过了许久,他才颤着嗓子开口:“你……你是不是以前的名字,不叫游弋?”
一切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这一年,?姚雪刚刚来到烟阳,?宁远帝见他是棵好苗子,?便安排他和那些世家子弟一起到练武场上习武比试。
烟阳城地处偏北,到了冬季,天气极其寒冷,?河面上往往会结厚厚的一层冰。每到这时,练武场便会放假,让这些少年去湖上冰嬉。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喜欢玩闹,他们出身都非富即贵,?在玩乐上也是心高气傲,非得一较高下。
这一日,姚雪跟着一群世家子弟来到王城后方的皇家池苑打冰球。
冰球是雍国的贵族中人人都会的运动,那些世家子弟从小玩到大,此刻如鱼得水,玩得不亦乐乎。姚雪自幼在南方长大,别说是冰球,就连这么厚的冰层都没见过,自然是打不好的。他平日里虽然在习武场上出尽了风头,此刻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姚雪先前在星彩镇的时候,掏鸟蛋抓泥鳅样样在行,可是自从来了烟阳城之后便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他不太爱与人交流,别人都以为他性子极冷,因此也无人敢上前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