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提着刀要冲过来,薛浪不急不徐地拔出流光,咧唇一笑,正面迎战!
而他的对手一开始显然无心恋战,只是最后被他阻得烦了,立定脚跟,瞪圆了双眼喊:“今尔必死!”
薛浪不与他多费口舌,流光之尖擦着地面带起一串串的火星,他怀念地用一根手指触摸着枪杆,感受到一阵阵的颤动,然后大笑着在这片狭小的战场上,与老友并肩作战。
白川虽慑于他的气势,但一想到奄奄一息的兄长,便立刻挺步向前,终于使出了真功夫,一把大刀舞得是虎虎生风,连连格挡下薛浪数招。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他的一身武艺,承自阴阳先生,但他后来在其授意下做了许多或大或小的调整,让两人的刀法看起来大相径庭,实则同出一脉,也就是说,他还是会些阴私手段的。
战场上,敌众我寡,不宜用,而如今,只对薛浪一人,他的刀法中,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地,掺了阴招,意欲以刺客手段一招结果对手。
很快,他找到了机会,流光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大刀也用力朝薛浪胸口劈了过去。
想象中的皮开肉绽也没有出现,他面上掩饰不住的疑惑震惊,他这把刀号称最是削铁如泥,别说重铠了,就连真金也不可能接了他一刀而毫发无伤。
薛浪由于太过熟悉阴阳先生的招式,在打斗之初就发觉了白川隐约中发生的变化,后来主动暴露空门,是想试一试这重铠究竟如何,保险起见,燕离还在他里衣外面加了一件金丝软甲,虽无所谓伤,但他自己也被巨力震退数步。
他不怒反笑,用枪杆拍了拍完好无损的胸口,语气轻松地对燕离说:“楚王这件宝贝好用是好用,就是有点重。”
燕离斜眼看他,下意识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薛浪下一刻就嬉皮笑脸地说:“燕燕一会儿回去帮我揉揉吧。”
吃过许多明亏暗亏的影卫长不肯轻易答应,甚至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王爷,请自重。”
薛浪大笑,越想越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再一想,不就是强迫良家女的同为苟且的故事吗!一般说完这种话,王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笑得太放肆,竟然被口水呛到了,低着头“咳咳”好几声,把脸憋得通红,他艰难地说:“好疼啊,恐怕受了内伤,燕燕......”
燕离动了动嘴皮子,没人看见他说了句“活该”,薛浪意会,更是顾影自怜了。
白川惊疑不定,摸不清楚薛浪到底有事没事,然听到那件铠甲出自王宫时,恍然大悟,他这把刀,就是当初工匠用制造这件铠甲时剩下的边角料淬炼出的,由上代楚王赏给了他大哥白宣,白宣意不受,却难以推辞王的一番好意,后来寻了个由头就将这把蒙尘的好刀送给了白川。
同出一脉,怪不得,怪不得削铁如泥,而只能在那件铠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你想干什么?”他忍无可忍地对自娱自乐的薛浪怒喊,“快快放了我兄长!不然十万大军顷刻踏破城门!”
薛浪回过头,挽了个漂亮的枪花:“不急,再打一架,然后本王告诉你个秘密。”
白川虽承自阴阳先生,但到底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料子,比之还是差了不少,反观薛浪,成日拉着不世的高手“娘子”试招,今日即便身着千斤,也能步履如飞。
很快,白川腿上和臂上都负了伤,被薛浪拿枪尖对准了喉咙,僵立在原地,双眼依然瞪得溜圆,恨不得用眼神把薛浪灼个大窟窿来。
很可惜的是,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在薛浪告诉他那个“秘密”之后,他此生都不会有机会了。
薛浪弯着眼,挑着唇,低声说:“你一路来杀了不少人吧,还都是一刀毙命,人头滚得满街都是,本王看了都害怕,你猜猜看,这些头都是谁的?”
“天太黑了看不清是吧。”薛浪忽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说,“本王告诉你,他们啊,都是楚人,就在今天白天,还想着逃出城去,多亏了白川副将你,帮本王除去了这些讨厌的老鼠。”
白川大骇之,怒色急急地从他脸上撤退,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了那一颗看似粗狂的心。
薛浪生怕说得不够详细,令人把收拾在一堆的人头拿了几颗过来,指给他认:“这是你们三王子楚幽,这是四王子楚子彻,还有这个,这是你们相国,尹......什么来着,本王忘了,你认识吗?”
“尹......尹雎。”他认得这个人,在大殿上为国之社稷据理力争的难得的贤臣。
“那一堆,是靠近城门口的百姓,本王几次警告,他们就是不听,今晚居然胆大包天地要将几位王子劫出城去,还好白川副将你来得及时啊,不然让这群家伙跑了也是挺伤脑筋的,副将投诚的诚意真是足啊。”
“你说是不是?”
薛浪毫不掩饰恶意,白川越是目光涣散,他就笑得愈发开心,后来白川一屁股坐到地上,神色恍惚地念念叨叨:“不可能,不可能。”
薛浪偏生一步不退。
“什么不可能?”
“我救了三位王子,这一定是假的。”
被他所救的三人齐齐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人抓着火把,方便白川把他们看得更清楚些,其中一人抿唇一笑:“北燕军陈通,多谢白川副将车马之便。”
原来这几人俱是薛浪手下的副将!
先前,他们都用草木灰涂花了脸,加之身处背光,所以白川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样子,就将人带上一起走了,现在得不能更清楚了。
白川牙齿打着颤,明明是盛夏,却感觉置身于严冬的冰窖,最后连握刀的手也随之颤动,精神不可避免地全面崩溃。
他一刻不停地念着:“不,不。”
最终,白川神情剧变,继而引刀自刭,愧于天地,愧于家国百姓。
随他而来的一军皆哭,百姓闻之垂涕,他们都愿意原谅他,这不是他的错,可他绝不会原谅自己,阖上眼马不停蹄地下去赎罪了。
喷洒的热血有一些溅在了薛浪的裤脚上,他不甚在意地抖了抖,恰好此时白宣幽幽转醒,还以为他又在折磨他手下的人,呵止他说:“住手!你有什么冲我来,放了他们!”
薛浪转头,刚落下去的笑又捡了起来,他问:“放了谁?”
他踢了一脚白川温热的尸体,人畜无害地说:“死了。”
白宣凝眸去看,男儿不轻弹的两行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川儿!”他从扶着的人手中轻易挣脱出来,努力往那边爬过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啊!”
他悔,他恨,他必要让薛浪为他世上这最后一个血亲血债血偿!
薛浪冷漠地看着他慢慢靠近,身后蜿蜒出一条血路,他抬手阻止了后面人的动作,他蹲下身,让天人永隔的两兄弟如隔千山万仞。
几乎同白宣面对面时,他垂着眼皮说:“十三年前,楚如何待我,十三年后,我便如何亡楚。”
他一声令下:“陈通,把白宣将军送回楚军军营,就说他不慎摔断了腿,你们王爷心怜之,连夜差人护送回去。”
陈通领命,一个手刀又把愤怒激动的白宣劈晕了过去,麻溜地扛起来走了,留下的楚军蠢蠢欲动,被薛浪一个眼神吓得尽数低头,灰溜溜地又出城了。
“为什么不杀了白宣?楚军没有了他,不过些散兵游勇。”有位副将忍不住问。
“哀兵必胜。本王已经逼杀了白川,如果再手刃白宣,王城里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楚人就会发起拼死抵抗,以其人数之众,极易对我军成前后夹攻之势,所以白宣现在不能杀。”
“不杀白宣,百姓就不会抵抗吗?”
薛浪笑了一下,说:“你以为,他们真的很想做楚人吗?”
言尽于此,他还要抓紧时间做接下来的谋划,急匆匆地去了王宫外的一座府邸,他们暂时的营地。
至于做好万全准备突袭的白宣为何轻易被俘,他率领的五千精兵都去了哪儿,城外的楚军又为何不及时救援?就都要说回白宣出营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文风增加了 我可能看一点书 就会随机乱写(鸽子熬秃了头
41、内乱之始
白宣此次的行动,虽不说完全公开,但也是在几位副将之间遍传了的,嫉妒白川之人不在少数。
其中一个口风不严的,叫沈余括,回到自己的营里就开始对手下的兵卒抱怨:“大将军也真是的,非要搞什么夜袭,照我说,不如直接攻城来得方便痛快,而且他薛浪能有几个兵?至多不过八千,有什么好怕的?白宣就是太胆小了!还有那个白川,不过是凭着他与白宣是亲兄弟,竟把我们的头功全抢了去!”
这番话被他营里的一人传到了薛浪的耳朵里,薛浪二话不说拿了一袋金子给他,让他想办法游说沈余括去枯树林,事成再加两代金子,小兵被收买得得意忘形,连声说好。
他回去之后,不知对沈余括说了什么,反正这天太阳正当空时,那位脸宽脑门也宽,身体却极度消瘦的副将就等在了炎热得像马上要燃起来的枯树林里。
同他见面的,是一个白衣白袍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他印象里似乎有这个人,薛浪在战场上拼杀之时,这个银面人始终不离其左右,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武功高深莫测,就连阴阳先生在世时也多次表示对他的忌惮。
不仅薛浪是楚王的一大心病,神出鬼没的银面人也同样是,上次楚王大玩阴招,阴阳先生亲自出马,听闻是好不容易得手,而且亲眼看见他被炸得没个人样,山崩掩埋,绝无生还可能的。
所以楚王才能那么轻易地从武安把薛浪偷偷运到王城来,如果银面人当时活着,一定会想办法救走他主子,他相信那个影卫一定是死了,那眼前这人难不成是假冒的?
可惜他只远远见过燕离几次,并不能确认。
其实燕离在楚军来之后,多次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只是这位不得意的副将没有机会上前线,自然也不能得知,他早就“复活”了。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问:“你是谁?”
燕离不答。
他复问:“是你叫人诓我来的?你想干什么?”
“沈副将军,鄙人将你请来,是有一事相托。”
沈余括嗤笑说:“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他打定主意,只要这人有动手的意图,他就立马发信号求救,可燕离此次来不是动粗的。
燕离沉默了一会儿,对他的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你应该认得我,我是薛浪的影卫。”
沈余括一惊,脱口而出:“你没死!?”
“你果然认得我。”
沈余括冷静下来,更加戒备,就算他是公认的自负,面对这个与薛浪不相上下的男人,也很难不紧张,他甚至想到,如果两人打起来,他只要把动静闹得大点,就能惊动营地里的人,他只要撑一会儿就能活。
信号弹呢?他觉得他不一定有机会放出来。
他跟随白宣二十余年,打了不少仗,在薛浪独挑大梁之前,他们都打得很轻松,可薛浪一来,犹如杀神降世,五月之内连却他们大军百余里,河西十五城于是拱手相让。
而他身边的那个影卫,是比薛浪更为恐怖的存在,战时,他堪比鬼魅,见血封喉,非他族类,必诛。他曾听说,河西某城守城的将领因为极度恐惧,竟然在庆军来之前就打开了城门迎接,并率领全体守城官兵投降,期望得一条生路。
薛浪正在兴头上,刚要答应,那个银面人忽然投出一枚暗器,洞穿了那个将领的头颅,尸体脸上的喜悦甚至还没来得及退下。
本以为如此已已,哪知薛浪见血就疯,竟然毫不犹豫地改变主意,将全城三万楚军尽数坑杀,若不是骗去坑杀的地点很远,那座城现在就是一座死城了。
而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找上自己呢?
但他自认好歹也是有骨气的楚人,对于生死仇敌的请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又如何?两国之争势如水火,你我更是势不两存,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答应你任何事情。”
燕离点点下巴,说:“沈副将军所言不差,不过我邀沈副将军一见,并不是为庆楚之争计,实乃一己之私也。”
“呵,既然是你的私事,在下恐怕帮不上忙,就此告辞。”
“副将何必着急,”燕离横跨一步拦住他,冷淡地说,“等鄙人说完再走也不迟,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回去,当然,是回地下去。”
如果薛浪在场,一定会为此拍手称快。
沈余括被迫停下,听见他的威胁忍不住一抖,被那寒冰似的视线扫过,他觉得自己已经身首分离了,他咽了咽口水,紧攥着少许衣袖,站着不动了。
“沈副将军现在能听我说了吗?”
“......你想说什么?”
燕离缓缓地开口道:“我是薛浪最信任的影卫之一,在你们看来,或许我受尽恩宠无限风光,但实际上,这不过坐井观天,我有更大的愿望,我厌倦了只是在薛浪手下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沈余括拧了拧眉头,四十出头的脸上满是沟壑,他没有贸然接话。
“论才论能,我皆不在他之下,我的愿望很简单,即取而代之,他想做天下的王,简直痴心妄想,大楚强大到不可能被攻克,他此行便是飞蛾扑火,而庆国庆帝年事已高,此时只要我杀了薛浪,就能得到他的兵,杀回大庆,抢夺皇位,也就能立马停止对大楚不自量力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