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他不知道,方才那个喊话的分明就是温如归身边的大丫鬟,他从前可是见过好几次了。这两个人竟然合起伙来坑他,果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在他不注意的一边,他身侧的“新娘”,也被他一同带走。
好不容易跃上了自家府墙的煜王世子一回头,差点没一口气没咽下去:“你怎么跟着我,不是要留下吗?”
再次取下盖头的顾瑾之漫不经心的一挑眉:“谁说我跟着你?再说本王爷这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吗,再不济也不会跟着你进煜王府啊,我可不想再被煜王叔发现在院墙上跟着你不清不楚的。”
世子殿下好不容易出出去的那口气又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儿,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开口:“谁跟你不清不楚的啊,小爷我根本瞧不上你好吧。”
顾瑾之听他这般说,有些疑惑:“你从前在郢都风流,寻人的要求不是喜穿红衣,乌发及腰,姿色上等,男女不忌吗?”
顾白晟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的回他:“是……那又如何?”
而后在对方理所当然的眼神下,终于回过神来,崩溃道:“小爷我对你可没兴趣!你确实……确实……”满足这几点,但是——
“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什么样的人才会看得上顾子瑜这个狗脾气啊!
噢,忘了。温如归那小子看得上。不过看今晚这情形那家伙果然和顾子瑜是一丘之貉!竟然派自己的丫鬟来污蔑自己!
顾白晟理直气壮地想着,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全然忘记了这件事并非是无中生有,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弄月方才的话语并没有污蔑他半分。
从前他就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哪知道这两人最后竟然会走到一起。不过这两人果然都很招人厌啊!
“是哪个臭小子大半夜的在老子的墙上嚎!”王府院墙下突然传来一阵暴喝声,吓得原本就被顾温二人气得发抖的顾白晟一时不察,脚下一滑,竟直直的从院墙上落了下来。
常年未有人清扫的角落里霎时激起一层灰,脸着地的一瞬间整个人便变得灰头土脸起来。拍拍衣服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的世子殿下发现视线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个人,松了一口气,鬼鬼祟祟的就打算溜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哪知一抬头,便看见了蹲在院墙上的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对方看着他,眸中含怒。
顾白晟张了张口,正想解释,却被对方一声狮吼给怔在了原地:“你小子是谁?竟敢跑到本王的府中行窃,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白晟一时呆愣在了原地,见对方是真的想要将他当作小毛贼直接动手,这才急急忙忙的开口:“爹,我是您儿子呀!您唯一的亲儿子!”
煜王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你小子呀。这大半夜的不在自己的屋里,跑到这院墙上,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难道是偷偷去抢了哪家的姑娘?”
顾白晟:……
怎么说呢,其实爹您讲得真没错。
只是那个“姑娘”实在是……一言难尽。
作者有话要说:
阿瑾:我,姿容上等。
阿瑾对自己的脸有着清晰的认知。
第48章 心有灵犀
待到被煜王世子抢走的“新娘”顾瑾之再次回到张灯结彩的太傅府时,府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喜庆的氛围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陡然怪异起来。
年纪大一些的大人见惯了风雨,面上仍是一副风雨来岿然不动的表现,那些年纪轻一些的小辈却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一时之间,前厅之中尽是压抑不住的低语声。
“怎么回事?这煜王世子不是与温如归向来要好,怎么会在对方大喜的日子做出这种事?”有人压低了声音同身侧的人讨论。
他身侧的人却是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但见询问之人确实是满脸疑惑,只好凑近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这还用问?咱们都知道这煜王世子同温如归交好,可你却别忘了,从前为这两人牵线搭桥的可是瑾王爷。”
“那又如何?”
被他询问的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这小子一眼,心中暗道对方不开窍。嘴上还是实诚的说出了答案:“这瑾王爷刚回郢都时,这宫中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少。若是这瑾王爷当真如同传言中所说,对这温公子有着那般心思……”
他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扭头却正好对上了自家父亲大人警告的眼神,顿时收了八卦的心思,坐直了身子,掩饰一般的端起了案上的茶水,为自己慢慢斟了一杯,不再说话。
下方宴席中的宾客再片刻的吵嚷后又再次恢复了安静,而首座上的老太傅也如同其他老大人一般,仍旧端坐在上方,仿佛对后方所发生的事早有预料一般。
原本在席间的皇后娘娘在新人拜堂结束后便带着人回了宫,仿佛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走一遭,就真的只是来救个急,或者说是——显出陛下对温家的态度。
既然连太傅都不担心,那席中的人也就更加无所谓。不过这始终是别人的家事,不少人见这势头,便有了想要借机离开的想法。
“温兄,既然府中还有事要料理,那我便先走一步。”最先开口的是右相大人。他与温太傅从前还未入朝时便是同窗,理念相近,故而许多年来情谊还算深厚,此时见众人都不曾开口,便算是顺势推了一把。
温太傅见他开口,这才慢悠悠的放下手中还未饮尽的茶饮,抬起头来,态度十分亲近:“维安今日肯赏脸来参加我孙儿这婚筵我便是感激不尽了,此番是我招待不周,还望维安不要放在心上。”
维安是右相的字,从前为读书时的同窗都是这么叫他。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脑子就有些糊涂了,那些老大人们多是以官位相称,也就渐渐不再有人喊他表字了。如今骤然从对方嘴里听见,一时还有些愣神。
怔愣了片刻后,眉眼间沟壑纵横,已然面皮发纵的右相深深笑起来,朝着首位上的老同窗摆了摆手,随即脚步轻快的转过身。
“此番的确是以泽你招待不周。若是日后有机会,可是须得备上些好东西,否则下次我可不会再来了。”
以泽,是温太傅的表字。
略有些佝偻的背影伴着与年纪不相称的爽朗大笑远去,只留下留在席间面面相觑的众人。
他们几时见过这般性情的右相大人,一时间竟傻傻愣在了席间。
少顷,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一个接一个的起身朝着住座上的的老太傅请辞,找的借口也是千奇百怪,不过老太傅也不会深究,只是客套一番便叫了外边候着的下人领着人离开了。
不过小半刻钟,原本还有些拥挤的筵席中只零星留下了几个人影,却不是宾客,而是太傅府中的下人见来客都已经离去,便被安排着开始整理有些许凌乱的桌案。
“大人,是否需要奴才搀着您……”一个下人眼尖的瞥见主子转了个身,似乎想要往后院去,急忙撇下手中的事务上前。
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放心大人就这么独自一人到公子那里去。
老太傅摆摆手,神情还算平静:“不用了,我不过是自己回院子罢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没脆弱到这个地步,走两步路还需要特意找人给我照看着。你自己去忙自己的吧。若是阿远那小子来找我,便让他到我的院子来找我,我有事同他说。”
“是,大人。”
下人不放心的看了老大人一眼,还是听话的退到了一旁,看着他杵着拐着慢慢的踱到了前往住处的小道上。
唉,也不知大人受不受得住。分明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哪知道竟会出这样的变故。
而这厢,“被掳走”后又再次折回来的顾瑾之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温如归的院子,果然在院门口看见了正盯着院子中的的野草发呆的新郎官。
他脚踩在房檐上,正想着要不要飞身下去吓唬对方一下,院子里的人却一下子抬起头来,视线精准的对上了他所在的那一片阴影:“在上面站着作甚?”
顾瑾之神色一讪,只好一步跃了下来,落在温行远身前。不过他仍旧有些疑惑,眼神里也透出几分浅浅的不解来。见对方抬眸看过来,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我说你怎么每次都能发现我?今日白日时在外面也就罢了,怎的如今这么暗的天色你也能一眼瞧见?”
温行远面色坦然,反问他:“谁说我看见你了?我不过是下意识地觉得那一处不太对罢了。若是你硬要说的话,就当是你我心有灵犀?”
他说着,眸中神色在隔夜中显得有些暗沉,对顾瑾之莫名的就是在其中读出了几分认真的意味:“就当作,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你。然后,找到你。”
听他这般说,顾瑾之脸皮一扯,唇角上挑,面上露出一抹笑来,说出口的话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既如此,阿远日后可得日日看着我。”
温行远闻言似是十分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眼也不眨的许下了承诺:“我自会处处看着你。毕竟你今日刚同我拜了堂,又对着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就算是他们不认也得认了。”
顾瑾之见他说起这样的话来也是面不改色、一脸正经的模样,有些压抑不住的笑了两声。随即发现自己这样在对方眼中应该是有些不正常了,这才堪堪收住了笑意,又忍不住调笑了两句:“我说阿远呐,你列祖列宗若是直到他们温家的独苗找了我这么个男人,怕是在天之灵都忍不住想要将我给碎尸万段。”
温行远闻言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同我拜了堂,成了亲。已是名正言顺的的夫……”妻。
他一时顿住了,想要说什么,却又被眼前的难题给挡住了——他从未考虑过,他同顾子瑜如今这般关系,若是日后闹起来,谁才是占主动权的那一个。
按理说,他二人都是男人,按照平常人家中夫妻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寻常夫妻二人都会各自有所分工,一主内一主外,将家中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可他与顾子瑜,如今可是……双双主外?
顾瑾之见他果真在认真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来,剧烈的胸腔欺负合着着发颤的尾音,整个人连带着气息都有几分喘不匀。
“哈哈哈哈哈……我说,阿远……你怎么会这般好玩……还真是……真是和从前在太学时一样的脾气啊……”
只要是被一个问题难住了,温行远便会一直抓住这个问题不放,直到找到正确的答案。从前在太学时,有好几位先生一度被他这个脾气弄得同痛不欲生。每日要卡着时辰踏进学堂,上完每日的课程便急匆匆的逃走,在讲课期间不会看温行远一眼。
连离开时听见对方叫住自己的声音也当作没听见。若是余光瞥见这个十分固执的学生追了出来,真恨不得□□骑了一匹马,脚步硬生生要跑出残影来。
温行远这位小神童当时在太学时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不过先生们的行为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哪位教授《尚书》《孟子》《中庸》的先生会知道,为何院中的树无花也能结果呢?
反正顾瑾之是不知道。
不过许多先生从前教书时还是很喜欢这位名冠郢都的温小公子的。因为当时的温行远完全就是先生们脑海里刻出来的好学生的模样:勤奋好学,认真肯问,在课堂上也不吝于向先生们提出自己的疑惑,进而举一反三,得到属于自己的见解。
除了偶尔会问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便再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当然,在他们眼里,好学生温行远会有这些问题也多半是跟着那位不学无术的瑾王爷厮混,进而学了些稀奇古怪的理论,才会扰得他们不得安宁。身为伴读,自然是不能干涉皇子殿下的决定的。
这样看来,罪魁祸首,还是瑾王爷。
顾瑾之想也知道当时那些老先生们为何每次一见到他便吹胡子瞪眼的,或许其中一小部分确实时因为恨铁不成钢,但绝大部分原因都是觉得他带坏了温行远这个好苗子。
不过,要是被那些先生知道如今温行远与他混在了一起,怕是要痛心疾首,恨不得当初没有教过他这个小兔崽子了。
这般想着,顾瑾之面上的笑容越发大了,到最后几乎是收不住了。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连腰也直不起来。
直到身前的温行远见他像是笑够了,这才缓缓开口,声色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既然你开心够了,那也该同我说说,你过些日子要去做些什么了吧。赶着今日与我拜堂,不惜毁坏了名声,不就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吗?”
顾瑾之的笑声戛然而止,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骤然缓和了下来,面色有些沉凝。
第49章 入洞房
顾瑾之缓缓直起身,脊背的弧度有些紧绷,原本上挑的唇角也慢慢被抚平,眼底是如同极夜一般的深黑。他的面上并不是惊异,而是带有几分早就猜到而对方终于戳破的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顾瑾之轻声开口。原本鲜红的喜袍像是要融进身后无边的夜色里,暗暗沉沉就像是如今他的神色。
他微微低下头,手中的抓着的盖头被他握紧又放松,松开又握紧,原本细软丝滑的绢布在他的手中变成了满是褶皱的模样。半晌后他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视线仍旧半分不离的落在他身上的温行远,神色无奈:“我说阿远啊,有些时候也许假装迟钝一些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