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处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李平还毫不察觉的犹自说了下去:“这大周再怎么看,也找不出比咱们主子容色更胜的人来了吧。噢不对,还有温公子。不过咱们主子是艳绝郢都,温公子是芝兰玉树……嘶——”
脚尖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滔滔不绝的李平终于停下了他大逆不道议论主子的行为。不敢抬头,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哒——哒——哒——”
耳侧传来几声马蹄落地的声音,而后头顶上方传来清晰的冷笑声,以及接下来毫不留情的话语:“本王看最近是太惯着你们。李平、何勇,从北境回来后自己到府中领罚。”
身侧憋到一半的笑声戛然而止,何勇震惊地抬起了头,双目圆瞪。浑圆的四肢抽搐了一下,上下唇瓣动了动,却没发出声来。
不过下一瞬,便同李平一起,单膝跪地,恭敬地垂下了头颅,胸腔震动:“是,王爷。”
顾瑾之目光掠过两人,落在下方一同跪下的李安身上,双手一拉缰绳,双腿一下子夹紧了马腹,口中喝了一声:“走!”
见主子驾马前行,跪在地上的三人毫不犹豫的起身,翻身上马,“驾”的一声便追随在了前方红黑相交的人影身后,朝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淹没在愈渐葱茏的山林间,掠向更远的北方。
……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
前往北境的一行人已经行到了到达最北方所需经过的最后一座城池。
“这北幽城瞧着,倒是热闹得紧。”顾瑾之换了身装束,将往日鲜艳的大红色换了下来,变了身青绿色的长衫,手中照旧捏了把折扇,晃晃悠悠的在脸侧上下摇动,面上的神情有几分新鲜。
同样是一身富家公子装束的李平微微侧过脸来,接着折扇的遮挡将嘴凑到了他耳边,假作二人兴起耳语的模样,低声道:“主子,这里是与离族以及梁晋走商往来的地方,三方货物钱币往来之地,所以向来是热闹非凡,在这北部有个汇交之城的名头。”
顾瑾之听了,微微挑眉,面色自然的开口:“从前以为这三方往来是那雪中城,却不曾想,原是这北幽城。李兄果真是本地人,对此处比我要了解得深些。”
身后的何勇与李安尽职尽责的充当着下人的角色。
一旁的李平笑了笑,面上神情十分骄傲:“从前的确是那雪中城是三方来往之道,可那雪中城地处最北方,咱们大周人与许多梁晋人便受不得此处的寒气,那些离族人倒是习惯了。不过三方来往,离族总归是最为势弱的,也就只能迁就着咱们将这地方牵到了咱们北幽城。”
“这么些年过去,此处早已是名副其实的三方枢纽了。”
顾瑾之了然地点点头,十分自然地开口邀请这位初次相识的友人过府一叙。
不过片刻后,两人便一同回到了城中的一处宅邸。
方一进门,便有下人手中持着信件走了进来,恭敬地递向他:“主人,家中来信。”
顾瑾之接着进屋的动作一顿,接过了信件,随后才快步走进了内间。
此处是他的一处私宅,其中的人都是他手下的人,几人在此处歇脚而没有立即启程去雪中城,是由于到此处时暗中的探子传来消息,雪中城中有异动,所以他才按兵不动至今日。
这几日倒是常有探子来报,郢都来信还是第一次。
顾瑾之撕开外封,轻轻展开信纸,便看见了上方短短的一句话:
陛下命沈秋生、温如归、赵瀚深三人分别入职户部、吏部、刑部。
顾瑾之攥住信纸的手一紧,幽深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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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心中所念
顾瑾之沉吟半晌,却是招了招手,身后的阴影中瞬间便出现了一人,恭敬地立在了他的后方。
阴影中的人影一如既往的沉默,顾瑾之却在对方出现后罕见的沉默的了。
一时之间,屋内是一片寂静。
“罢了。”他一摆手,原本跪立在后方的人便即刻上前来,站在了他斜后方。在屋中烛火的映照下,就像是他的一道影子。
顾瑾之不再犹豫,唇瓣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来:“你先行去将昨日吩咐你暂缓的事做了。你手上的事情,暂时交给影一去做。”
“是。”影子说完,便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顾瑾之望着桌案上明明灭灭的烛火,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右手十指蜷曲,轻轻扣在了案上——
“咚、咚——咚——咚、咚、咚——”
“嘎吱——”一声响骤然出现在顾瑾之的耳中,他微微抬头,将目光转向推门进来的人。
看清来人后,他长眉微挑:“是你。”
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案前的顾瑾之没有赶人的倾向,这才缓缓开了口:“想必您已经对鄙人的来意十分了解,鄙人也就不再多加赘述了。昨日冒昧打扰,未得您接见,故而今次便不得不出此下策,多有叨扰,还请江先生见谅。”
江如瑾,是他如今所用的名字。同他皇兄一样,化用的是他母后曾经的姓氏。
听见对方状似恭敬的话语,顾瑾之十分不在意的将身子斜过,半身的重量都落在了支在额边的手上。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来人身后的房梁处,又幽幽的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他不言语,来人却是在他开口之前变得有些急躁,拢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额角一抽。但下一瞬,他脸上便有挂起了堪称谦卑的笑容:
“江先生,鄙人知道你们大周人对于住处总有些别样的情结。您的这处宅院又是如此雅致,怕是当初购置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与银子。”说道银子时,他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势在必得。
毕竟,他的主子,最不差的,就是银子。有了“那些人”帮助,不过是在这北幽城购买一座宅院,就算是在那寸土寸金的郢都,也能购置一座像模像样的府邸。
想到这儿,他的底气愈加充足,面前的青衫男人垂眸不语,他面色一寒,有些阴森森的开口:“江先生,我的主人是真心喜欢您的这座宅子,还望您能忍痛割爱。我们主人出的银两,足够您在这大周任何一处购置一座比这里还要繁华的宅院。还望您……能够好好考虑考虑。”
他说完这话,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顾瑾之,眼神不像是一个走商行贩,倒像是那林间的一只豺狼了。浸着碧绿的油光,正迫切的等待着即将入口的猎物。
他刚说完,便察觉房梁上传来一声响动。
唰的抬头,却只看见了一只全身黑色的的猫摇着尾巴沿着房梁跑动,随后消失在了窗口。
一直沉默着的顾瑾之却在此时开口,声音中含着几分笑意,开口却是推拒:“塔木提,你也看见了。我这院中不知道有多少这野猫,平日里连赶也赶不走。你们离族人不是最为厌恶这黑猫的吗?我这宅子可是到处都是,我记得你的主人也是个离族人吧。”
塔木提见他推脱,原本还算恭敬的面色一改,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威胁之意:“我的主人喜爱这宅子,自然不会因着这小小的畜生便心生退意。江先生,我知道您身家必定不凡,可您们大周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在说道“地头蛇”三个字时,他的面色一改之前的阴沉,与有荣焉一般的开口:“在这北幽城,我的主子,便是这地头蛇。您若是日后想在这北幽城求个心安,总是绕不过我们主子的,还望您能——”
“——识时务些。”
顾进听他说完,面上的一时难以言说,有些像是想笑,又有些像是新奇。
他仍旧不曾起身,只是换了个姿势,将原本撑在左边的身体换到了右边,左手伸出,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塔木提见他仍不松口,面色再次阴沉下去。他狠狠的看了一眼顾瑾之,像是要将他的血肉都剜下一块一般。
顾瑾之面色不变,扬了扬下巴,赶人的意图十分明显。
塔木提无法,只得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离开前,面色却忽地由阴转晴,又露出了和煦的笑意:“江先生,那我们下次再见。”
显然,他并不认为顾瑾之一时的推拒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这一次,是他登门拜访,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他们是已怎样的方式见面了。
将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塔木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语。
“我可是许久没有遇见过,叫我识时务些的人了。”
——是顾瑾之。
塔木提脚步不停,心中冷哼一声:井底之蛙,自然是识不得这天空的广阔的。
顾瑾之眼望着肩宽背阔的塔木提离去,这才终于直起了身子,随手又翻开了此前放在桌案上的那一封信件,两指轻轻拂过其上的“温如归”三个字,面目柔和。
一阵风落下,原本空荡荡的房梁上骤然落下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脚步一跃便轻轻落在了顾瑾之案前。
“回来了?”顾瑾之的目光依旧在手中的书信上,头也不抬的开口。
“是。”对方的回答十分简短。
顾瑾之这才空下手来,抬起眼,询问:“影子传给你的任务你可清楚了?”
来人,便是影一。
顾瑾之在影子离开时让他将手中的事暂时交给影一,影一这么快便回来了,想来也是得知了他的指令。
影一点头:“清楚了。属下明日便代替统领的位置。”
见他点头,顾瑾之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见影一抽身就要再次隐蔽,顾瑾之忽然开口,截住了他:“作为一号,你的隐匿身法似乎太差劲了些。还有,我记得今夜事影七当值,你今夜不用在这里,便替我去送一封信吧。”
影一身形一顿:“是,主子。”
他依从顾瑾之的示意微微俯下身,目光扫过食指所点的位置,接过早已准备好的信封起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去往雪中城。
“何勇。”顾瑾之轻轻唤了一声。
“属下在。”方才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忽然窜出了一个黑影,以出乎意料的矫健脚步几个大跨步就进到了屋内。
顾瑾之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方才在进府时不是嘱咐你留下吗?怎么,来这北境几日,反倒学会消极怠工了?”
何勇连忙陪笑:“主子,我可没有消极怠工。我方才可一直都在这门外,那个塔木提威胁您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句也没落下。您放在唤属下,属下不是立马就来了吗?”
顾瑾之没再和他扯皮,指节敲了敲桌面:“我方才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何勇连忙敛住神色,恭敬道:“主子放心,定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既然听清楚了,那就去办吧。”顾瑾之丝毫没有多说的打算。挥了挥手,就轻阖上了双眸。
何勇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动作轻缓地合上了门,将一切喧嚣都掩在了门扉之外。
在门紧闭的下一刻,顾瑾之原本禁闭的双眸便倏然睁开,瞳孔深处映出一点红色的亮影。
他在脑海中缓缓构建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黑发、碧玉簪、苏合香。面容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逸,神色从容温和,步调不疾不徐,音色温润,十指修长。
那人在他眼前或坐或立,面容仍旧是往常可见的温和,可他偏偏就能从这温和中看出对方暗藏的冷芒与机锋,瞧见他笑意晏晏下不曾显现出来的难过与哀切。
顾瑾之缓缓抬起手来,以一个五指张开的姿势,在半空中缓缓握紧,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有一种他正与人十指紧扣的错位感。
他有些杂乱的想:温如归现如今在做什么?
是在府中老老实实的休憩,还是被吏部压榨着处理其中大件小件,琐琐碎碎的杂事?又或者,是同他一般,在想着对方的模样,一笔一笔的,将他的面容也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他轻轻叹口气,随后笑起来,眉眼间染上一丝势在必得:“阿远,你只需在郢都坐镇,我会将前方的一切都处理好。”
下次相见,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郢都,太傅府。
府中一处院落的灯火明明灭灭晃动了一整晚,寂静的院落中只能听见屋中笔墨划过纸张的摩擦声。窸窸簌簌,响了一夜。
而透过门窗,便能看见方才处理完政务的温大人,正提着笔,在面前的白纸上一笔一笔勾勒着什么。
笔锋柔和,一笔一笔连接在一起。
若是有同时熟悉两人的人在场,保不齐会看着那画一声惊呼。因为那画上,赫然是远在北境的——
瑾王爷。
一袭红衣,风姿绝世。
手中一柄银剑,锋芒毕现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阿瑾:他会不会也在脑海中描绘我的样子,嘿嘿。
温温:画.jpg
阿瑾还是太low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