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远不以为然:“同你相处,我向来是按着心意行事。再说你如今已然与我是这般紧密的关系,若是你有心事我却无法察觉,那日后若是你有攸关性命的事情瞒着我,我岂不是连知晓的机会也没有。”
顾瑾之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似乎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样一个性子,算是有话说话。可在外的时候,又总是端着一副面孔,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看来,也能算是两人之间特殊的相处模式吧。
“既如此,你为何不早来问我?看你的样子,分明就不是今日才想到的,怎的就憋到了现在?”顾瑾之问他。
温行远听他这么问,少见的有些脸红,嘴唇上下翕动,似乎是想要解释,但又像是有些说不出口一般,犹豫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不是今日日子特殊吗,我就想看看你会如何做……”
他在这之前见顾子瑜一副胸有成竹似乎早有把握的模样,一边想着对方会如何做,一边又想着要是今日出了变故对方会怎么做。心中像是有爪子在挠似的,好奇极了,也就将质问的事一推再推,推到了今日。
顾瑾之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一身红色喜袍发冠高束,显得丰神俊逸的青年,心底发软:“那你可有想过,若是我方才顺势跟着顾白晟那小子走了,便不再折回来,一去不回了怎么办?那你憋在心底的疑问,岂不是再也闻不出来了?”
温行远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十分理所当然的回道:“你不会无声无息就离开,我知道。”
顾瑾之简直要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逗笑了:“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回来?嗯,温大人?”
温行远见他已不再紧张,也不打算接着再跟他绕弯子。那双在周遭的红色景致中显出几分清亮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盯着他:“你这不是回来了吗?既然打定心思要来告别,想必也是做好了向我坦白的打算。”
“现在有得是时间,瑾王爷您可以慢慢说。”到最后,他甚至带上了私下相处时许久不曾用过的敬称,想必是对顾瑾之瞒着他心中也有气。
但他神色还是和缓的,甚至在旁人看来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眼中透出的也是难以掩饰的温和之意。但只有顾瑾之清楚,温行远现在的心情绝对算不上美妙。
若是他现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日后便别想再在外面同温大人亲热了。
虽说从前也过的是和尚的日子,如今两人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在尝过各中滋味之后,想要让他真的清心寡欲,还是太过这莫来。
顾瑾之本着少说少错,说多错多的心态,简洁明了的概括:“最近北境有人不□□分,皇兄分不开神,便想让我去看看。”
温行远敏锐的察觉到他保留的那一部分:“是谁不安分?”
他思索了一瞬,北境虽说是大周边陲,虽说四季更迭,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严冬。再往北便是一些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侧方便是一直以来都与大周处于对立的梁晋。作为军事要塞,北境向来是由大周最为善战的军队驻守着。虽说北境地苦,但是由于陛下登基后,十分体恤民情,对于北境的军士们亦是大加犒赏,连带着北境的百姓也渐渐富足了起来。
虽说如今相较于其他富饶之地的百姓生活来说仍旧相对贫苦,但是绝不至于到衣食不足的地步。而至于北境的那一支军队,就更谈不上安不安分了。
他们从前是那个人的直属,保卫大周,如染血银.枪攻无不克;如今及时那个人不再是他们的统帅,但军中仍旧保留着属于他的职位。
北野骑从前是周家直属,在上一任统帅卸任后便是陛下的直属。北野骑历任统帅都忠于大周,要说有异心是绝无可能的。
那么,不安分的,便也就只有——外族。
温行远皱眉思索了片刻,将近些日子的经历串联起来。最后一锤定音:“是离族?”
顾瑾之也知道他心思玲珑,对于许多事情的直觉简直准确到可怕,但也没料到他竟然这么一下子便猜出来答案来。
“为何不会是同青州一般,是百姓动乱?北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温行远:“青州动乱原本就是因为州府自己搞的鬼,身后也有离族的影子。若不是我在最后关头中了那‘梦平生’,或许还能抓出一些线索来。不过……”
他猛一停顿,骤然想起来,似乎自他中“梦平生”起便没有人去探寻他究竟是何时中的药,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关注过是何时沾上的。那时是毫无缘由的便倒下了,便是青州最好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再加上当时陛下的催促,顾子瑜只得将青州的事草草收尾,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郢都。
顾子瑜或许是关心则乱,在他好后便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他沾上这东西的时间似乎也难以论断,但是真要说的话,似乎是——
在顾子瑜被假的刘青绊住脚步,而自己为了因对方上钩便假意被抓。虽说早早便借着顾子瑜的手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幕后黑手落网,但是他中途却是实实在在的昏迷了一段时间,意识陷入了黑暗,在醒来时见到了便是早已埋伏好的顾子瑜的人手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对手简直潦草得有些敷衍,就连早已准备好的人手也只是堪堪用上了一半。
——那一半里或许还有一半是最后收拾时用上的。
他与顾子瑜因着被幕后之人摆了一道而气愤,却未曾想过这样儿戏一般的行动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只抓他一个人,害浪费了刘青训练了多年的替身,只是为了这样草草摆他们一道?
“那幕后之人抓我是为了给我下‘梦平生’?”温行远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满是不解。
“可是,为什么?”
是想要他的性命?若是最后没有皇后娘娘出手,或许他如今确实是早已丢了性命,死得个不明不白了。可是他的性命又有什么重要的,须得浪费众多人力物力只是为了给他下一样这样的药?那些见血封喉、一击毙命的毒药岂不是更好?
不仅是温行远不解,就连顾瑾之遭他这么一提醒,也一时想不出那幕后之人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布置。
这分明吃力不讨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但顾瑾之一时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再接着去想。待他此番再到北境走一遭,对方总会露出更多的马脚。还有那对在青州时想要对他下杀手的老夫妻,他手下派去追踪的人前两日来向他禀报的时候,便说按照那两人如今的行迹,便是往北境去。
虽说两人已经极力掩饰自己的行踪,但是顾瑾之的手下的情报来源也是多年混迹于市井中,对于这样的把戏早就见过不知几何,因此经过几日的追踪与盯梢便确定了对方的行踪。
此番北境一行,或许还会遇见更多的熟人。
他或许,还需要做更多的准备。但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要留在郢都的温行远。温大人只需要在郢都坐镇后方就行了,而那些需要用到武力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好了。
温如归只需要安安心心呆在郢都,跟着皇兄处理那些不听话的老头子就行了。
不过他现在,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顾瑾之看着眼前仍在埋头思索的温如归,看着他头顶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轻轻喊了声:“阿远。”
“嗯。”温小郎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敷衍。
顾瑾之却是半点不生气的模样,又耐着性子喊了一声:“阿远。”
“嗯。”敷衍。
顾瑾之眨了眨眼睛,眼底的神色有些深。
事不过三。
“阿远。”
正在埋头思索的温公子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倏然抬起头来,神色不变的看着微微俯下身的男人,喊他:“阿瑾。”
顾瑾之气急反笑:“这下知道说好话了?”
还真是掐准了他不会对他生气。
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又放缓了几分神色,眉眼间的神色竟显出几分诱哄的意味:“阿远,我今夜折回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和你告别。”
“嗯?”
“你看你我拜了堂,成了亲,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没做?”
温行远有些不解,眼里透出真实的困惑:“还有什么?不就是坐了花轿、游了街,拜了堂、成了亲,不就——”
温行远原本有些迟钝的脑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倏然瞪大了双眼。
顾瑾之笑着替他开口,眉眼间满满都是笑意:“想起来了吗,阿远?”
“成了亲自然是要入洞房啊。”
第50章 此时好风光
这话甫一出口,温行远的神色便变得有些难言起来。按理说,他与顾子瑜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同寻常人那般确实应当行夫妻之实。可是、可是……
他还未曾研习过有关于两个男子该要如何去做。他从前只是隐约听旁人说起过,两个男子行此事应当是有些痛的。若是他不注意伤着了对方该怎么办?按照他从前遍阅群书的经验来看,若是第一次留下了阴影,那之后就很难再次放心的将自己交给对方。
温行远想着,有些艰难的张开嘴:“有关于入洞房这件事,或许可以稍后再议。待我——”先去多找些绘本,来研习研习。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能出口,就被顾瑾之给打断了。
“阿远,你可是不愿意?”顾瑾之见他纠结的模样有几分好笑,故意压低了声音,半垂下了几根发丝,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见身前的人半晌不作答,心中也稍稍有些摸不着底。眉峰微敛,漆黑细密如蒲扇般的的眼睫轻轻落了下来,视线的余光落在一侧深红的床幔上。
在察觉到对方心中的不安时又适时的抬起眼眸来,视线牢牢锁住了身前人的双眼。淡黄色的烛光浅浅的掩住了他半边脸颊,分明是淡淡的,温如归却奇异的从他脸上看出了些委屈的意味。
“不是!”他连忙开口否认,却有些支支吾吾的接不出下句:“只是……只是……”
顾瑾之见他犹豫了半晌也不曾说出个缘由来,神色一时之间幽深起来。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一个可以让对方在此刻拒绝他的原因来,心中亦生出了些难以言说的心绪。
眉宇间假作的沉凝也渐渐化作实质,眉心颦起来,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眼中火红的喜服似乎也被窗外黑沉的夜色映得深沉了起来,再开口时,似乎连说话也有些滞涩:
“阿远——”
纠结半晌的温大人没再让顾瑾之再说下去。
正酝酿着情绪的瑾王爷正在腹中编排着即将要出口的话语,却被一团清清凉凉的云雾骤然扑到了怀中。他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却还是下意识的张开双臂,紧紧箍住了扑进他怀中的人。
脖颈被紧紧环住,丝滑的绸缎紧贴着他的后颈。由于双手向上,原本略长的袖口朝下滑落些许,露出半截手腕,冰凉的触感引得顾瑾之的后颈轻微的战栗。两人紧紧相贴的肌肤一冷一热,几乎是刹那间便让顾瑾之脑海中的那根弦紧绷了起来,脊背也不由得挺直。
后来的句子还不成出口,便被温如归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带着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变成了脑中一片密密麻麻乱窜的丝线,怎么也想不起来方才想要说的话语到底是什么。
“温大人,唔——”情急之下,他连温大人这样的称呼也说了出来,却被怀中的人再一次瓦解了所有防线。
——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
失去了视觉,身体上的触觉与鼻尖隐约传来的气味便更加清晰。再加之他原本就比常人更出色些的无感,一时间顾瑾之就像是陷在了这片独属于温行远的天地里。
抬手可及,皆是心上人。
顾瑾之是知晓的,温行远的身上总是带着股林间草木般清清雅雅的香气,不知是因他衣饰在每日上身前总是要经过府上的香薰,还是他自身便带着这样清浅的味道。
至于他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便全是因为从前他曾从旁人口中听过一嘴。
这样浅淡的气味平日里不显,可若是两人在一处待久了,便会不知不觉中丝丝缕缕的缠在与之相处的人身上。他从前便曾因着这个原因,被他皇嫂笑着调侃是不是金屋藏娇,在府中藏了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儿,否则怎的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清香。
那时他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思,只是在听见皇嫂那一声调笑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温如归的脸与出水芙蓉对等了起来。思索了半晌后,却又出人意料的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对方那张脸比他见过他那些个美人可要好看得多——
无论是那张脸,亦或是那身骨,无一人可及。
一番比较过后,又在而后心底暗戳戳的想:若是筑一金屋藏着这温如归,似乎,也不是不行?
……
如今被完完全全笼罩在属于温如归的气息里,顾瑾之的神思竟也不曾飘飞,只是所有的关注与情思都落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今日是温行远少见的主动,往日总是顾瑾之哄着他。他平日里虽也总是不声不响给顾瑾之下了套,让对方又气又笑,可两人之间武力的差距总是巨大的。往往是他先挑了火,将顾瑾之的气给挑了起来,而后两人笑闹一番,闹到最后,却也是顾瑾之占了便宜——
故事的结局大都殊途同归,最终都是狡猾的温大人被起了火的瑾王爷制住了双手,就连双腿也动弹不得,而后只能“被迫”的承受方才自己挑起来的火。然后再耳根通红,唇瓣发肿,顶着已然变得嘶哑的嗓音用一贯的温温和和的语调要求瑾王爷将他抱到榻上去,不过片刻就昏昏沉沉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