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帝笑道:“你都这个年纪了,风月之事也该了解了。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以你家的门第,想要娶亲也是容易。长延这孩子对你也是一片赤心,朕知道你这孩子最是骄傲自尊,若你真的无意,也别太伤他的心。”
重照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前世嫁也嫁了,这一世也吃上了,怎么看都是他吃的亏啊?
重照内心非常委屈,回府晚饭过后去逗弄了会备考科举的汪子真,又百无聊赖地去吃糖喂鲤鱼,他坐在栏杆上,目光落在湖面。
易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重照问:“镇国公府有消息?”
易宁说:“皇上想抓大公子入狱,大公子伤口感染,发了烧昏过去了。皇上便作罢。”
重照叹了口气,“总比在狱中受刑罚说了不该说的话好,还有呢,南境有消息没有?”
易宁说:“西南王死了。”
重照点头,“知道,在宫里听说了,还知道许长延失踪了。”
易宁继续说:“最新传来的消息,许大人中毒且重伤,失血过多毒素已入肺腑,可能……救不回来。”
重照愣了愣,手抖了下,鱼食都落到了池塘里。
易宁担忧地走到他身边,露出担忧之色。
掉落的鱼食引得鲤鱼疯抢,水波荡漾,重照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易宁伸手扶他,被重照推开,“我没事,我还没这么脆弱。”
夏日的暑热退去,天气还没那么凉,重照就穿了件薄薄的衣衫,小腹处露出一个可疑的弧度,他习惯性穿着长袖搁在胸前,遮掩一二。
刚才的惊慌和心痛清晰无比,重照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真心来。
前尘往事算过来,竟然都是他走在前头,他先抛弃的人离开的京城去了边关,也是他先离开的人世。如今许长延却比他先走了一步,重照感觉心口瞬间失落了下来,如同被围困绝望一般完全丧失了任何意志。
重照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重照问:“我真的是喜欢许长延吗?”
他的声音轻微,如果不是易宁站的近,几乎轻不可闻。易宁认真看着他,“侯爷,喜不喜欢,这得问你自己的心啊。”
重照摸着自己空落的心,想到自己抑制不住恍惚情绪,从嫁入许府,就已经深陷重围,怎么也逃不脱了。
年幼单纯羞涩胆怯的许长延,才学优异俊美无双的许长延,冷面霸道独断专行的首尊使,克制温柔带着笑的许长延……
重照闭了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在许府后院孤寂地生活的时候,每日盼着人能过来看他一眼,见着了却想着……他若去死了,自己也就可以解脱了吧?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不可能逃脱的。
重照想,他完了。
重照抽了个空,打算去静安寺静心。
自从上次,重照对这个香火鼎盛之地还有些抵制,报了名号之后,有个陌生的小沙弥走了过来,“是李施主?请稍等,我这就去禀告方丈。”
重照等了小片刻。
那个小沙弥又过来了,笑着说:“方丈有请,施主请随我来。”
重照脚步没动,小沙弥说:“差点忘了,方丈嘱咐,施主可以带上自己的人。李施主请放心,许施主已经再三嘱咐过,寺里不会再让你有差池。”
重照眉头微挑,带上易宁和两位家将,让车夫在山脚等。
小沙弥领着他走了上次不一样的路,越往静安寺深处走,气氛越是静谧,香火味也淡了许多。他们没有去房间,而是来到静安寺后山腰上的小亭子里,重照望过去,见普心一身袈裟,气度出尘,正是本人。
茶水清香,普心屏退了周围的人,诚恳地道歉:“数月前之事,是我监管不周,请小侯爷原谅。”
重照想着那件事追究起来他也讨不着一座寺庙的好,便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答我,我自原谅你。”
普心示意他说下去。
重照问:“柳家小姐在静安寺曾生下过一个男婴,那人就是许长延对不对?我还知道许长延是惠帝遗腹子,你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普心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此事乃天机,老衲不理红俗,实在不该妄言……罢了。”
“惠帝矫诏不假,柳家行大逆不道之事,霍乱朝纲。惠帝潘然醒悟后,露出不愿受柳大人摆布的意向,于是柳家小姐就被送入宫,怀上了个孩子。”
重照声音发颤:“他就是这么来的?”
普心面容苍老,露出一丝不忍,“京城出事后,柳家小姐被送到了寺里,我本不愿接受,只是柳家人逃脱追杀十分辛苦,我一时心软,让他们住在后面的别院里。就是那座幽僻的别院,李施主应当去过,数月前许大人便来别院里静心过。”
柳家小姐身为柳家独女,蕙质兰心貌若天仙,本来可以风光嫁人,却暗中被亲爹设计清白尽毁珠胎暗结,心里怨恨非常,几次三番想要打掉这个胎儿。
把人生下来后,柳家小姐即便身体虚弱无比,还将婴儿从产婆手里夺过来要掐死,产婆拼死阻拦,柳家小姐便把婴儿狠狠丢在地上。
普心说:“当时情况凶险,孩子连哭声都没了,丞相大人一度以为孩子救不过来了,没想到,他命这么硬,硬是熬了过来。”
惠帝年幼时相貌英俊,柳家小姐更是美貌非凡,许长延极肖他娘,细看下五官里却有几分和先帝相像。
重照苦笑了一下,道:“怪不得多年前他得知了身世的真相,会和丞相大吵一架,最后愤然离京而去。”
普心说:“惠帝固然有错,只可惜了这刚出生的孩子,带着长辈罪过的烙印,即便手上是清白的,却因为身世遭受了诸多磨难,要不是丞相援手,恐怕连活下来都无比艰难。”
重照收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钝痛感,细细密密地爬遍全身,这几乎是连刀枪棍棒都无法创下的难以治愈的疤痕。
普心看着他的神色,目光移过他的小腹,幽幽地说:“李施主忧思成疾,许施主执念深重,若有误会,一定要及时说清楚。世间多有有缘无份之事,后悔永远是最痛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攻:我又没正脸 (╯‵□′)╯︵┻━┻
#自己顶锅盖#
#马上甜马上甜#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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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处暑之后, 温度就降下来了,重照每日去大理寺都得加件衣裳。今日来了大理寺,早朝已过, 他发现杜州早已经到了。
杜州正和人说话, 见他过来, 忙跑过来:“小侯爷, 你知道了吗?”
重照心里一咯噔, “知道什么了?”
杜州说:“皇上立储了!就在刚刚早朝, 圣上立了十二皇子为太子, 册封五皇子允漳为唐亲王, 册封三皇子允劭为文郡王。”
一连册封两位皇子,同时,衡帝大赦天下, 连李重兴他都放任不管了,三省六部忙的不可开交,整个朝堂上下都震惊了。
杜州看着重照恹恹的神色,疑惑问:“小侯爷?你怎么回事,这两日一直失魂落魄似的。”
重照坐回位子上, 摇头说:“没事,我可能是没睡好。”
杜州坐在他旁边, 压低声音说:“我听宫里人说, 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皇上本想着等秋闱过后再下决定。”
重照点了点头, 杜州关心地问:“你近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国公府也稳住了,我看每天上朝国公爷气色好的不得了。”
重照看着面前堆叠的卷宗,明明只过去七天, 却觉得九龙卫首尊使不在眼前转悠的日子太过漫长了。
他回来后总在侯府门口站一会儿,看看对门许府紧闭的大门,问易宁,“你说许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呢?”
重照有时甚至厌恶自己,一开始讨厌人想着以后天天也不要见面,现在不见面了,却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难过了。他已经开始适应许长延成为他的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重照问杜州:“杜兄,我有个朋友,他喜欢一个人,但他喜欢的人伤他伤得太深了,你说他该不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杜州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微微一愣,道:“他喜欢的人对他不好?”
重照想了下,“还、还挺好的。特别温柔,想得也很周到。”
杜州问:“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没有嫁给他的打算?”
重照:“嫁……嫁?也没有,我看他喜欢的人特别主动,特别愿意成亲。”
杜州道:“哦,你那朋友不是男子?没关系啊。一方喜欢一方也愿意成亲,也不像是爹娘不同意的情况,这明显两情相愿啊!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解开?”
重照结结巴巴地说:“也、也许吧。”
过了午膳时间,重照散步消食完,照例想去里间躺一会儿,外头易宁却来找他。
易宁走进门,神色激动地说:“小侯爷,许大人回京了!”
重照连披风都不拿就往外走,“他现在在哪?”
许长延进城的动静不大,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已经回京了。他入城后立即去了皇宫面圣,路上就已经听闻皇上立储的消息,前世便是立允琮为储君,他并没有多惊讶。
交代完了,许长延往宫外走。宫道很长,他一路上负伤奔波到京城,就没好好休息过。他想叫一顶轿子钻进去,可是又想到一旦自己这么做,明日九龙卫使恃宠而骄的奏折就递到案头了,便消了这个念头。
终于出了宫门,许长延停下了脚步,牵着马匹走来的九龙卫见他皱紧眉头脸色发白,担忧地说:“主子,我去叫辆马车吧。”
许长延强撑着摇了摇头,忍着发疼的伤口,重重喘了口气,“无妨,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站着也休息不好,许长延正打算快马直接回府,九龙卫却拉住了他,“主子,小昭侯来接你了!”
易宁下了马车,和九龙卫交涉过,愉快地说:“没问题,正好我们家小侯爷想跟许大人说话,我们也顺路,请许大人上轿子。”
许长延被两人推搡着钻进轿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轿子里光线昏暗,他坐下的时候眼前有一阵发黑,只觉得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臂。
重照侧着身,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许长延容貌必定与他母亲很像,长相俊美却不阴柔,凤眸深沉,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又仿佛多了一丝病态的苍白。他眼底有一片淡淡的乌青,眉间都是困倦。
重照鼻子敏感,惊道:“你受伤了?”
许长延感觉那双微凉的手解开了他的衣裳,车厢又有些颠簸,那只手弄的他心烦意乱又难受,许长延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按了下来,捏了捏对方的手心。
重照把他挪到自己身边,半揽着人,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冷香,伴随着开裂的伤口的血腥味。重照一只手被他抓住放在怀里,紧紧贴在胸口,重照仿佛能感受到那处有力的心跳声。
许长延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紧闭着,面色苍白如纸。重照心口发疼,安抚似的顺了顺他的背,“没事,这就回府了。”
许长延睫毛颤抖,似乎挣扎了好一会儿,碍不住疲累,靠着睡着了。
他重伤后就一直在操劳南境后事,销毁证据各处安排。随后又急切赶往京城回禀衡帝,一口气都未曾歇下,风尘仆仆满身疲累,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到了许府,重照和易宁把人搀扶下马车,放在房间的床上。
重照说:“易宁,去请林太医过来看看他的伤。宋管家,拿块干净的麻布来。”
重照解开许长延的上衣,用麻布又包扎了一下,手法小心,怕又把人的伤口给撕|扯到,半抱着人不敢动,等林飞白过来再诊治。
林飞白还没来,许长延半途醒了一会儿,重照喂他喝了杯水。许长延依旧抓着他的手,没力气似的靠在他身上喝了。
等林飞白到了,重照想把他放在床上,许长延却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重照看着怀里的人眼睛是闭着的,微翘的睫毛不住的抖动,恼羞成怒道:“你还要不要面子了?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这让林太医看见了怎么办?”
许长延一动不动了。
林飞白进门,略微有些尴尬地行礼。
林飞白诊过脉,神色如常,“操劳过度,再加上受了伤失血未愈,接下来几日多休息便可。”
重照愣愣地问:“没中毒吗?”
林飞白顿了一下,“中毒?没有,中毒还能走到京城?早半路毒发身亡了。”
林飞白又让重照给人把衣服解开,在伤口上抹了金疮药,细致包扎,自己收拾了药箱,嘱托了一番,又出门了。
林飞白想着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人定要花时间腻歪了,他还是赶紧走吧。
重照低头注视着许长延,不得不说他长了一副好相貌,像是沉睡的美人,五官俊美而不阴柔,薄唇上一点血色。重照戳了戳坚硬的胸膛,宽肩窄腰,身材有料又性感,对比一下堕落下去的自己,他表示十分羡慕。
重照想了想,开口说:“许长延,我不知道你醒没醒着,但我这些话只说一次,你要是睡着了没听见,也不能怨我啊。之前……我十七岁生辰上,是我喝醉了酒,说了胡话,伤了你的心。我给你道歉,你若是听见我说的了,算我欠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