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皱眉:“丞相说了什么?”
许长延道:“没有人知道。不过丞相做的的确没错。这件事要做绝,就要下一剂猛药。如果这件事皇上一心软放过了唐亲王,我们要面对的肯定是他们疯狂的打压和报复。”
许长延有些心惊。丞相果然还是那个丞相。前世怕他发疯毁了大齐京城就能一脚把他踹去了边疆,今生能为了他扫清障碍对皇室用最毒的离间计,关键时刻狠绝致命,让人不得不敬畏。
不过,丞相为何能为他做到如此呢?如果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的惠帝的那点血脉,那前世为何直接毁了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易宁走了进来,跪地说道:“太医院传来消息,五皇子被救回来了。就是双腿废了,以后站不起来,手指头缺了几个,接下来需要卧床休养半年。”
重照道:“此事,是不是干得太缺德了?”
许长延把剥好的橘子肉递给他:“不缺德,人没死,却废了腿,算是补偿了当年贵妃挑唆而对文郡王做下的错事。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重照点点头,“他们当初能毁了文郡王的一生,现在如此,也是罪有应得。”
许长延转头又将干果放在他面前,然后去给他把丢落在一地的书册捡起来。
重照做事随性,看兵书看完了一本丢一本,也不知道好好整理,也不怕将来一脚踩着摔到了自己。许尊使劳心劳力,对重照的事也不假手于人,简直跟个老妈子一样到处操心。
许长延说:“皇后娘娘不是个仁慈的主,童宁跟我唠叨,前几年皇上的孩子好几个没保住,很多都是皇后暗中设计陷害。皇后自己没能积下阴德,做梦都想着让自己生出来的孩子登上皇位。自己妒心重玩弄手腕,以至于后宫戾气如此之重。”
重照微微叹了口气。
后宫也乱了,衡帝也病倒了,如今可真的是子嗣凋零日薄西山的结果了。
重照嘴里咬着汁水清甜的橘子肉,转头看许首尊使的盛世美颜。
许长延与大齐魏氏的样貌有几分相似,只是因为生母柳家小姐柳妙语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长得真真是如花似玉美若天仙。许长延继承了他生母一部分的美,五官俊美非凡,旁人又慑于他霸道冷酷的气质,故而往往会忽略他和魏氏几分相似的长相。
许长延继续说:“不过这位皇后也真是心狠,是存了心要把魏允漳打死,还当着衡帝的面说怀明太子死了,就谁也不准登上皇位。这丑态毕露,简直是直接往衡帝脸上扇耳光,把皇室的脸面丢尽了。”
重照叹道:“当个皇后真难。”
许长延手一顿。
重照继续道:“实际上,我也是个善妒的主,而且我忍耐力不怎么好。许大人将来若是有三妻四妾,别说踏进门,我一得到消息我就提刀砍过去了。哎我这暴脾气将来肯定做不好那什么……一国之母?”
许长延:“……”
一国之母,定位非常明确。
许大人心里头很是高兴满意,巴不得这人这样想。
重照忧愁地瘫着肚子,小宝宝好像恼怒地踢了他一脚。
许长延道:“日后我为你空置后宫,凤印你拿,后宫都归你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重照莫名其妙:“就我一个,我管谁去我?”
他抬眼去看许长延,对方眼带笑意地看着他,重照顿时意识到上套了,咬牙道:“谁他娘就高兴去后宫当皇后了!”
许长延勾唇笑了,上前揽着他的腰,给他按摩。
他的手指修长,力度适中,又是林飞白和一干太医院老前辈研究出来的按摩手法。重照眼睛半眯着,嘴角勾起,顿时发出舒服的喟叹,亮出软软的肚皮。
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铁血杀伐气息直接喂了狗,昔日横行霸道张扬无忌的李小将军彻底堕落了,还能被捏的高兴了用脑袋蹭蹭人的手心。
按摩了一定时间,许长延低头落下一个深吻,摸了摸软乎乎的脑袋,“好了,晚上再给你涂抹药膏。起来走走,马上要用晚膳了。伯父伯母也过来了,你去前厅打声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把更新放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也是没谁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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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自从重照暴露后, 钟氏拉着李正业过来吃饭的频率更加频繁了。
李家二老在昭侯府吃饭的时候,许长延按理必须得在餐桌上露个面。前不久钟氏建议重照回李家,一是她照顾着方便, 二是重照对李家也更为熟悉。不过重照没同意,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许长延还真的生怕钟氏把重照拐回李家。倒也不是担心重照在李家受委屈, 他就是怕自己一回来, 无论是许府还是昭侯府主屋, 都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好不容易追到手的人, 说走就走, 许尊使真的会疯的。
许长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极为自私的人, 无论怎么样都要把自己的人绑在身边,看的牢牢的。
但汪子真和允河已经离开昭侯府了,侯府里头也没什么李家家眷, 冷清得很。先别说重照觉得无趣,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他也怕没人照应得上。
昭侯府的晚膳还是照着重照的口味来做的。重照口味有点变了,钟氏和李正业吃的并不多。
在外头二老倒不问重照和许长延的私密事,只是说些闲话。比如说朝中哪两位大臣家里结亲了, 原大理寺卿王庸的宝贝孙子满一周岁的喜宴,又比如最近办了两次折磨死人的会试。
会试拖拖拉拉折腾了近两个月, 最后定了下来了, 衡帝因为病倒连个殿试也没来得及办。上官察和考官们研究了三天,排了榜单名次, 上官察亲自定的状元汪子真。
礼部公布的当日,汪大人连吃三碗饭,在昭侯府喝的烂醉如泥。
最后连站都站不稳了,他还拿着酒杯跟重照说:“小侯爷, 你和京城那些虚与委蛇的大臣不一样。你给我宅子住,还替我打点,是真心把汪某当好朋友看待!你现在身体原因不能喝酒,我就不敬你了。您的大恩大德,汪某不会忘的!”
“若是将来许大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一声。我汪某就是豁出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和官职统统不要了,也会给你出气,给你狠狠揍这个负心汉!”
他拿着酒杯比划了两下,冷不丁被椅脚拽倒,一个头晕目眩栽到了地上。
重照哭笑不得,让易宁拖人下去休息。
第二天汪子真在城门口欢天喜地地接来了家里人,被媳妇手里的胖大儿子给砸懵了。汪大人事业家庭双收,开心的几乎合不拢嘴。
晚膳上想起这件事,李正业也夸了句:“汪子真这人倒是出乎大家意料,竟然能得个状元。接下来就看他待人接物如何,若是和他的文章做的一样好,将来也是个能人。”
许长延道:“汪大人做的文章是义父和上官老先生亲眼看过的,比较参加会试的所有考生,提为榜首名副其实。况且汪大人的实力本就不可小瞧,我查过,他师承高人,先生是民间很有声望学识渊博的一位大师。”
李正业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慢地点头,“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你能成,这些人将来可能会是你的肱骨之臣。”
许长延低头受教:“晚辈谨记。”
吃个饭仍旧被长辈说道,重照坐在许长延旁边,不动声色地低头吃菜,落了个清闲自在。
李正业嫌弃地看了他好几眼。
重照忙抬头问道:“今天爹娘过来,那哥呢?他在家吗?”
李正业闻言轻哼道:“他险些把我们家带进火坑里去,我正罚他在祠堂里跪着自省呢。”
要不是最先发现了端倪,又因为西南王案,让李重兴栽了个大大的跟头,现在没准被唐亲王利用得万劫不复了。
钟氏神情落寞,道:“你哥腿好些了,就是唐亲王出事的消息传过来,他闹着要出门去求证,说我们是在骗他。让他去祠堂清醒清醒也好,以免以后又出了错漏,连累到你。”
李正业微微叹了口气,“饭桌上,不提这个孽子。”
重照吃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时心情复杂,他顾念着旧情,他哥和他小妹做出的事却让他很是介怀。
许长延把手放在桌子底下,伸过来捏了捏他的手心。
微凉的手指骨节分明,有节奏而力度适中地揉捏,仿佛轻微的触碰就能让人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一直无条件地支持着自己。
重照回头看了看他,许长延的神色板正严肃,一身冷峻暴虐的气息被迫收敛成中正恭谨,眉梢都感觉柔和了许多,漂亮的凤眼漆黑深邃极了。
李正业轻咳了一下。
桌底下牵手他是没看到,眉来眼去他倒是注意到了。
爹娘在面前,这副你情我浓的成何体统?
李正业又想起一回事,先问:“你们打算何时成婚呢?”
许长延神情收敛,道:“我担心重照身体熬不住,我打算再等上一等。等来年开春,就马上成亲。至于成亲的日子……我已经跟钦天监提了,让他们算出个黄道吉日来。”
下聘的礼都已经确认,婚约两家都已经定下。李正业看许长延是个成熟稳重的,况且对这门婚事,丞相都已经确认点头了,应该是跑不了。
李正业瞧一眼自家儿子平静无波的脸,这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看来是已经被人吃的死死的了。李大将军又冒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
许长延微垂着眼睑。
王公贵族嫁娶也就那样,敲锣打鼓京城满街走一趟,花轿盖头……这重照怕是不愿意,那便免了,然后是各种俗礼和宴会。这一套走下来,是有点累,不过不是不能成。
但许长延只想再等等。
等他正名,等他足够强大,等一场更盛大的成亲礼。
他想让这人嫁给清清白白的他,到了这紧要关头,他还想再贪心一点。
李正业和钟氏各自心里头也有考量。
许长延这人心思重城府深,从品行上来说并非良人。但若是能对重照一心一意地好,这倒也不算个大问题。丞相能在朝堂上大力支持,做人应该不会太坏,起码心里头有一条绝对的底线。
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宠在心尖的小儿子就这么出门,必须的把关严格,把一切负心的可能性都掐灭在源头。
两家人都深思熟虑,只有重照心大的很,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最后大家在吃点心,他在喝汤。
从初期到现在,重照喝过不知道多少碗补养汤了。
自从林飞白调养过后,钟氏现在身子也好了,不需要汤药续命了。
重照盯着面前的鸽子汤,微微下咽了口水,喝的快要吐了就是这种感觉。
李正业和钟氏吃完了正在瞧他,重照实在不想喝,便道:“有点撑了,我去走走再来喝行不行?”
钟氏道:“也行,娘陪你。”
四人起身,许长延道:“伯父,正好有件事我想请教你,我们去书房吧?”
许长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请教,他想问问当年惠帝的事。时间过去太久,老人们都讳莫如深,许长延在丞相的管束下半分也大听不到,当年的真相都模糊不清了。
李正业说:“你要知道,惠帝矫诏篡位的时候,我并不在京城。是几百里外赶回来接了皇上,杀回京城去的。”
许长延问:“当年的事情我大致知道,明面上是惠帝大逆不道夺了兄长的皇位,实际上是柳家专权把控朝政,惠帝只是傀儡。只是当时那么多大臣明眼看着,丞相已经在位数年,作为文官之首,他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李正业回忆了一下,“柳家势大,京城里头的三万兵马以及御林军八千精兵的主帅都是柳家人。柳尚书手段阴邪,惯会以人|血亲为要挟。当时因此惨死了好几个大臣。韩永丰记得吧?他当时默许柳家胡作非为。而丞相……”
“惠帝登基当日,就派人上门恭请丞相入朝,依旧做丞相,以礼相待。丞相却闭门不见,态度强硬。”
许长延愣了一下,“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李正业点点头,“对。”
“我征战在外,时常不在京都。但我也听说,惠帝年少聪慧,乖巧可爱。长大了更是聪明伶俐,纯真良善,只是因为是先帝最小的一个孩子,故而过于溺爱了些。后来谁也不知道,会做出这样疯狂的选择。”
许长延给他倒了杯茶水。
烟雾蒸腾,李正业一点点地回忆。
“我不记得了哪一年了,丞相说过,惠帝于他有大恩。未能把人护住,是他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惠帝。”
韩永丰沉默是默许,丞相沉默是万般无可奈何。
许长延从浓稠的黑暗里头抓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大恩?”
李正业更多也不知道了。
聊了片刻,李正业和钟氏便要回去了。他们二人一般不在昭侯府住,好在路途也不太远,坐着娇子也轻松,两位老人不嫌麻烦。
重照裹了斗篷,给爹娘送行。
长街漫漫,华灯初上,冬日夜晚的京城也很漂亮。
外头画舫游船,货摊商铺正是热闹的时候,出去玩的心思蠢蠢欲动。
许长延却道:“补汤喝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