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相信皇帝的话了……这些时日夜里梦魇缠身,总是看见鬼影,难道真的是有人在诅咒自己?
李熹眉毛一竖,怒道:“竟然真的有人敢诅咒母后!”
太后摇头道:“怎么会……”
李熹喝道:“再查!母后宫中宫人侍卫一律押至掖庭审问!把这里的诅咒人偶都找出来!”
一声令下,禁军冲上来扣押宫人,那些宫人登时连连喊冤,可惜根本挣不脱禁军,顷刻间就被拖出宫外。太后见状脚下一阵虚软,就要倒下去。
李熹一把拉住她,道:“母后放心,皇儿一定把那胆敢诅咒母后的奸人找出来!”
“你……”太后死死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个人,一脸的惊惧担忧,好像真的是在担心自己。
多么孝顺的皇帝!
李熹笑了笑,眼底的快意终于是撕破了那点虚假的忧虑。他朝旁边看了一眼,又吩咐道:“母后受惊了,你们快扶母后回去歇着。”
“是!”
大虞皇帝松开了手,看禁军将太后扶回殿里,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桃:(挥舞打call棒)哥哥!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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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旧易新
太后宫中的人都被押下, 太后自己也无法随意出入。
李熹没有特地封锁消息,然而巫蛊之事颇多忌讳,宫人都不敢提此事。连太后宫内搜出诅咒人偶一事, 宫外都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的。
皇帝已经控制了太后,吴士忠开始惴惴不安, 却不敢贸然行动。
禁军里还有他们的人, 他们可以联系禁军救太后出来。
可是皇帝困住太后的理由,是宫中有奸人诅咒太后, 为了盘查找出诅咒太后之人。禁军有什么理由阻挠?
若真的要动手, 那就是撕破脸了,宫中的动静, 皇帝很快就会知道的。要等待时机,还是立即动手, 他纠结, 吴彰也纠结。
皇帝心思细腻,冷静理智,永远都会在众多选择中挑选出最为稳妥的那一个选择来。就像他们所想的那样, 他们和皇帝之间,还是平衡的, 皇帝提防着他们手中的力量, 知道贸然出击的后果,不会轻动。
可他们却忘了, 人不可能永远冷静。
现在的皇帝,开始不按常理出牌了。
发疯……真的是发疯。他好像已经不在意后果了, 单纯就是想出口恶气一样!
这样的疯子,最是可怕!
“彰儿……”吴士忠在房内来回踱步,半晌终于挺了下来, “你去看看你妹妹,探探皇帝口风,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究竟发的什么疯!”
吴彰叹息道:“好……”
吴淑妃产期将至,家里人要进宫探望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李熹允了吴彰进宫探望,而后就在紫极宫等着他来拜见自己。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吴彰进宫的真正目的。看望妹妹是假,找机会跟自己说话才是真。
李熹刚刚放下茶盏,高有德便走进来通报:“陛下,人来了。”
李熹抬眸道:“让他进来吧。”
吴彰入内见了皇帝,当即跪拜道:“臣拜见陛下。”
李熹一手支于榻上小桌,稍稍挪动身子,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道:“吴卿请起。”
吴彰却没起身,依然跪在皇帝身前,道:“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哦?”李熹凤眸轻眯,奇道,“请罪?吴卿何罪之有啊?”
吴彰道:“今日进宫,见太后娘娘宫外禁军林立,方知姑母在宫中请僧侣开坛做法,犯了忌讳。臣身为太后侄儿血亲,理应尽孝谏诤,却一直不曾规劝,故来此请罪!”
李熹轻轻笑道:“吴卿说是请罪,实则是来问罪的吧?”
“臣不敢!”
李熹道:“吴卿无需多虑,母后宫外禁军封锁,只是因为有奸人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诅咒母后,与母后无关。”
“臣却得知,是有小人告密诬陷,栽赃太后娘娘,陛下只是寻了借口软禁太后!如今太后年事已高,却被困深宫,身旁无人照顾……臣怎能不忧?”吴彰朗声道,“吴氏自先帝开国以来,一直在朝为官,为大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有奸佞小人在陛下耳边进谗言,污我吴氏一族。臣听闻陛下信了那些言语,要对太后娘娘不利,臣也想讨要一个说法!”
皇帝看他半晌,缓缓站起身来。
袖袍拂动,转眼间已穿过榻前小案,走到吴彰身前。
“吴卿请起。”李熹放软声音,十分柔和地道,“吴卿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谣言,太后是朕嫡母,天子以孝治国,朕岂能行此不孝之事?”
他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语气依然柔和,却绵里藏针:“奸佞谗言,朕从未听过,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不过,倒是朕听闻……吴卿欲要加害于朕。”
吴彰大惊,急道:“陛下!”
李熹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挥挥手无所谓地道:“都是些谣言,朕怎会相信?朕自然相信吴氏忠心,绝不猜疑。倒是吴卿……怎地听了几句谣言,便以为朕听进谗言,故意刁难太后呢?”
李熹蹙着眉,极是忧愁地一叹:“君臣之间,竟猜忌至此么……”
吴彰俯首:“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担心姑母安危。”
李熹缓和神色,道:“吴卿忧心姑母,一时着急,也是情有可原。快起来吧,你我君臣二人,又是血亲,好好坐下说。高有德,赐座。”
高有德应是,叫来下人摆座,又退回一边。
吴彰心思转了几转,还是起身入座。
李熹幽幽叹口气,开口却没说太后之事:“朕近来病痛缠身,朝中政事皆交与众臣处置,自己倒在这里偷个清闲……昨日刚好读《魏书》,看到太武帝之死,不免有些唏嘘……朕若有一日,身边也出那么个贼人,该当如何啊……”
北魏太武帝乃聪明雄断,威灵杰立的一代雄主,却不明不白地死于宦官中常侍宗爱刺杀。事后无人得知宗爱弑君真相,一个卑贱内宦竟接连杀皇子杀重臣,拥立新帝,位极人臣。
吴彰知道他话里有话,忙道:“宗爱小人,弑君贼子,不过荣宠一时,最后也是受五刑,夷三族。若是忠心之人,断不会有如此下场。”
“为人臣者,最可贵的便是忠心。”李熹望着他道,“先帝宠爱庄怀太子,可惜庄怀太子早逝,若非如此,也轮不到朕来坐这个皇位。朕幼时顽劣,学无所成,不是人君之才……若无母后一家扶持,怎能走到今日?吴氏满门忠烈,朕看在眼里,也感激万分。东南若无吴氏一门坐镇,也不会如此安宁。”
吴彰越听越是心中犯嘀咕,随便应了声:“陛下圣明。”
李熹继续道:“这些年,朕与吴氏偶有分歧,有时的确有些不满。可朕是打心底里把吴氏满门当做家人看待,只是……家人毕竟在君臣之后。”
吴彰道:“臣不敢逾矩!”
李熹叹口气,缓缓道:“朕毕竟是天子,是人主……至于母后之事,有奸人诅咒,那地方也待不得。朕已经在让人将空置许久的福康宫清理修缮,过些日子请母后迁居过去,免得巫蛊害人……待查清楚了,自然会把伺候母后的宫女内侍放回去,这些人跟随母后多年,换了人母后不一定用得顺手。”
吴彰沉吟片刻,道:“臣明白了……多谢陛下宽恩!”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他这样做只是在警告吴家,不会真的动手。
看来皇帝此时还是像以往一样冷静的……可这冷静究竟是真是假?可信吗?
“吴相这些年的确为大虞殚精竭虑,功劳无数,如今这个位置,有些配不上了。朕想着,不如……”李熹顿了顿,柔声道,“加九锡,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何?”
吴彰刚刚放下的心险些蹦出嗓子眼,瞳孔骤然收缩,刹那间汗流浃背。
加九锡,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那是自古以来的人臣殊荣。
若是在七八年前,皇帝这么说,那是示弱。
若是此时,那就是警告和威胁。
他当即起身跪下:“臣不敢!陛下明鉴!臣与家父,绝无二心!家父何德何能,不可受此殊荣!自古取九锡者多生异心,家父忠心耿耿,向来恶其行!”
李熹有些遗憾地道:“好……既然吴相不喜,便作罢。”
吴彰冷汗涔涔,再拜道:“跪谢圣恩!”
李熹闭眼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力地道:“朕也有些累了……吴卿便出宫去吧,代朕向吴相问安。”
“是。”吴彰起身告退。
高有德收到李熹眼神示意,追上去送了人一程。李熹看着吴彰背影慢慢消失在殿外,眸中的柔和笑意渐渐冷却。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熹冷笑,“那你就去死吧。”
李熹说了要解了对太后的软禁,自然要做些样子。
太后宫内的宫人还在掖庭关押,福康宫又还没修缮好,太后依然是住在原来的宫殿中,有禁军把守。只是禁军不会拦着人进出了而已。
宫中有处观星修炼之所,名为云汉司。先帝在时宠幸方士,如今的大虞国师便是其中之一。
先帝驾崩后,笃信佛教的太后把持朝政,云汉司便没落了。但到底是先帝宠臣,怎么说都得给个面子,依然给人家保留了这国师的尊号。
这许多年间,国师就安安分分躲在他的云汉司里。偶尔说两句星象之言,也都没什么具体指向,任由别人解读,自己谁都不得罪。倒像是故意弄点乱子来玩一样。
这日天朗气清,国师却从云汉司里走出,直往太后宫中拜访。
太后心生疑窦,却也没拦人。
在她心里,这国师就是个老妖怪。明明与先帝同龄,如今头发都全白了,那张脸却还是青年人的样子。
她跟国师接触不多,不把他当敌人,也不把他当朋友。只不过她有时会有种他在帮自己的感觉。
当年星象预兆,西北有星克帝星,皇帝病重,自己险些就能以此为由除掉魏王李焘……偏偏李焘却被乌环人劫走了!
她也因此觉得,国师不是朋友,但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你来做什么?”太后端坐案前,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国师行礼笑道:“臣是来恭喜太后娘娘的。”
太后怒极反笑:“恭喜哀家?哀家如今是什么处境,你来恭喜哀家?”
国师不慌不忙地道:“自然是有天大的喜事……彗星出天市扫帝座,此为除旧布新之象。”
“除旧布新……”太后一愣,明白了他是何意,喃喃道,“谁是这个旧,谁是这个新呢……”
国师微微笑道:“天象兆示,臣只予天命之人……娘娘,时机不可错过。”
太后恍惚了一会儿,定了定神,道:“我才是那个新么?”
国师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他起身告退,太后渐渐从恐惧之中平静下来。
彗星出天市扫帝座,预示着除旧布新……
既然自己才是那个新,那得胜的必然就是自己,现在的局势又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要动手铲除吴氏一门……可吴氏手上也有足够重的筹码。东南之人,只是接到旨意进京,可脚长在别人身上,进不进,又不是皇帝能决定的。
看来是撕破脸的时候了……
皇帝崩逝,迎立新主……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加九锡(通赐),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就是在叠篡位buff,权臣集齐篡位三件套一般就篡了。
皇帝手里有权的时候问你想不想要九锡,就问你害怕不害怕。
呜呜呜最近的哥哥好带感哦。
第168章 匕首见
玉京城中山雨欲来, 太后连连暗中召人谋划,密函也一封封从吴府出去,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惜皇帝老早就猜得到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根本不用让人监视,也知道太后宫中近来频频有人进出。
太后安排完一切, 觉得处处妥当, 只差时机一到立即动手。国师那句“彗星出天市扫帝座”,给了她极大的自信, 本已近乎绝望的她顿时又精神百倍了。
八月十四, 李长明收到西南战报,黑衣旅已经联合武林盟准备进攻毒神宗总坛, 一举歼灭这个四处侵扰百姓的邪派。晚上吴淑妃突然腹痛难耐,竟是要早产了。
中秋百官有三日的假, 八月十五是不必早起朝参的。李长明在家中刚起, 就听有人来报,说宫中吴淑妃生下一位小皇子。
与以前听到自己多了个侄儿的兴奋不同,他听完后面上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 淡淡应了一声,让管家去准备礼物, 而后便进宫去了。
这个侄儿的降生, 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进攻的号令。
皇帝明日会召吴家人进宫,探望吴淑妃。不过吴士忠谨慎, 害怕宫中有埋伏,必然会以卧病为由拒绝, 而吴慎要统领巡防军卫戍京城,不便进宫。
来的只会是吴彰。
匆匆进宫跟李熹把事情定下,李长明便回到魏王府, 召集军学教习将领进城。各位教习平日在城外军学任教,并非不可离开,得了空就回京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此城门巡防守卫并没有阻拦。
今日中秋,晚上宫中会摆家宴,今晚还是会平平静静地过去的。太后和皇帝依然维持着那和气的模样,演完了整场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