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复说到这,抬头看向苏夕影。
苏夕影也想不明白,看向沈暮时。
沈暮时弯腰,伸手把竹简捡起来揣好。
三人一阵沉默,如今可以断定先前那事与沈晚俞有关,从沈暮时带苏夕影治病离开皖州,或者说在那之前甚至更早,就已经被沈晚俞盯上了。
苏夕影不禁怀疑沈晚俞真的是只是想救沈晚复吗。
“你在省司监时,沈晚俞都给你送过什么东西?”沈暮时问道。
“一些衣裳和吃食。”
“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沈晚复摇摇头,道:“没了。”
上一世沈暮时从未留意过沈晚俞这个堂弟,如果不是在皖州城外看到沈晚俞半路跟随,他对沈晚俞的印象还停留在“神经粗条”和“直来直去”这两个词上面。
沈暮时转身对苏夕影作了个口型。
系统自动转化道:“我怀疑上一世皖州灭城和沈晚俞有关。”
苏夕影对于前世并没有多少记忆,记得最清楚的是在水牢里见到的和沈暮时第一次相遇那场幻象。
苏夕影眼眸略微睁大,沈暮时过来拍拍他肩膀,安抚完他,继续对沈晚复道:“如果被我查出来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呢?”
“晚复的确没有见过其他东西,如若祭司发现,也为兄长塞进来,我不得而知,甘愿听凭祭司论处。”
趁他说话空隙,沈暮时把一只药丸塞进沈晚复嘴里。
“这是?”
沈晚复话音刚落,眼睛空白一瞬,倒了下去。
沈暮时把他关回密室,走出来时手上沾了两抹血迹,在院子里洗净后,才出现在苏夕影面前。
沈暮时走进去,拿起毛巾沾了些温水,走到床边,道:“你的伤口还不能沾水,我替你擦擦身子。”
苏夕影没反对,背对他坐下,慢慢褪下上身衣物,露出纤细白皙的背。
沈暮时细细擦着,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以免碰到伤口。
少顷,沈暮时帮他把衣裳拉上,放下毛巾。
苏夕影躺下,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地道:“你说会是沈晚俞吗?我们之前和他无怨无仇的。”
沈暮时在他身旁躺下,道:“谁说的准呢,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总觉得沈晚俞这个人,说话做事快言快语,和那些机关算尽的人搭不上边,那张竹简是首个呈给汜王的,让人不得不怀疑。”
苏夕影没说话,越想这件事,越觉得不简单,后背发凉,好像有人在暗处观察了他们很久很久,计谋已经开始了,而他们才知道背后有人觊觎。
沈暮时贴上来,在他耳边吹热气。
苏夕影反手捏了捏他脸,手感还不错,于是他转过身,半伏在沈暮时身上,手指轻轻点他脸颊。
沈暮时的唇状似无意地挨上苏夕影的手。
苏夕影道:“你知道我们家那边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起提这个,沈暮时还是被勾起好奇心,问道:“我记得你家在南方,是一片水乡。”
“是水乡,我不是在水乡长大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带到山上丢弃了。碰上一位爷爷把我带到他家里,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六七岁时不懂事,还不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再大些,也感觉很自卑。”
沈暮时伸出手搂住他,听他继续说。
“那时候,在学校里,总有其他孩子嘲笑我没有父母,爷爷却告诉我,没有父母也一样能过得很好,我就很努力地学习,我高三那年,爷爷去世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还没碰到对我好的人。”
他说到这,声音颤抖,沈暮时抬手轻轻抚摸他后背,道:“你一定很伤心吧?”
苏夕影没说话,沈暮时也没催他,很轻地抚摸他后背。
苏夕影点点头,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其他同龄人为什么要因为我没有父母便欺凌我,今日看到原主的爹娘,就想起了我在另一个世界,过去二十多年我都在逆来顺受中度过,现在伤心时,连要恨谁都不知道。”
前胸有泪水落下,沈暮时把苏夕影拉下来,让他趴在自己胸口,用内力护住苏夕影心口。
他就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在这漆黑清冷的夜,苏夕影也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他听到沈暮时道:“我没经历过,但能理解你的感受,怨我没能早一些找到你,让你受到那么多苦,以后,再也不要脱离我的身边了,夕影你记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伤痛。”
苏夕影把头埋到他胸口,轻声呜咽起来。
二人这次相遇这许多天,沈暮时还没见他哭成这样,沈暮时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躺过来把他纳入怀里,手心摩挲过对方头发。
沈暮时道:“如果你想讨要,我就帮你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护苏夕影太多时间,等苏夕影呼吸平稳下来,沈暮时收回手,在苏夕影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擦去嘴角流下来的血。
眼下他们二人重伤未愈,周度也被一直留在府里,裴笙和他见过几次,除去第一次周度询问他那些内容,再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再没有什么交集。
在快刀斩情丝这种事上面,裴笙做的很干脆,即便面对的是对方的师父。
沈暮时和苏夕影喝药慢慢调理即可,这几日周度闭门不出还在研究另一种药物——生子丸。
这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作为这药的正主沈苏二人还不知情,是沈暮节托周度研制的,目前也才刚刚从千百万种草药中选出几味来调试。
周度那边一有进展,沈暮节最先知道,这日清早,从周度那里,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周度已经研制出配方,泡水喝下即可。
于是沈暮节托人看好沈晚俞,跑到祭司府里,这时大门还没有打开,他进来迎面正撞到还在打瞌睡的裴笙,沈暮节拍拍他肩膀,绕过他,跑进周度所在的院子。
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药香,见他过来,周度也没感到意外。
沈暮节在外面拍门。
周度睁开眼睛,道:“进来吧。”
沈暮节笑嘻嘻道:“周神医,我来拿药。”
周度从桌案上拿起一包递给他,道:“药效还没定,可能有功效,也可能没有功效,总之服下不伤身体,与其他药物不冲突。”
“好嘞,多谢周神医。”
苏夕影刚醒,就见桌案旁的榻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沈暮时,另一个脸上得意忘形的是沈暮节。
苏夕影迷迷糊糊问道:“早啊,怎么啦?暮节你这是少年怀春了?”
沈暮节满脸神秘地把药包放到桌案上,目光依次看过二人的脸。
“嫂嫂,哥哥,你们猜这里面是什么?”
“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沈暮时往后一仰,毫不留情道。
苏夕影揉着眼睛过来,拿起药放在鼻间闻了闻,没闻到什么气味,还有一些花香气。
苏夕影又放回去,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是生子药,服下就能生孩子。”
他话一出口,二人都沉默了,沈暮时抬眼看看苏夕影,忽而道:“我觉得可以试试,万一有用呢。”
“这都没有科学依据,难不成服了这药,我还能长出某些女子部位不成?”苏夕影道。
“试试嘛,哥夫,嫂子,哥嫂?”
51、指尖拂情网1
◎杀了沈晚复◎
“你信这东西吗?”
苏夕影转头看向沈暮时。
沈暮时看起来对那药颇有兴趣,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我觉得你也可以自己吃下去试试。”
“也不是不行。”
事情多的处理不完,沈暮时便干脆把那许多事暂且放下,和苏夕影在府中安心修养,避不见客,小半月过去,听闻前方战事紧急,已经有敌方人马破军破甲,攻打进了北陆,一些偏僻的城池已经落入卫疏手中,就形式而言,皖州或许是继王城攻破之后,最后一个落入敌手的城。
眼下,沈暮时也不敢托大,又过半月,内伤痊愈之后才和苏夕影去见了韩施,希望能从她嘴里得知什么,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声中,谁也拖不了干系。
汜王已经作出处死韩施和沈晚俞沈晚复等人的决定,沈暮时应下,把韩施提到了祭司府。
韩施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知道沈晚俞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对沈暮时好像对待仇人一般。
沈暮时坐在殿堂中央,带了几个侍卫过来审讯韩施,韩施被拖上来,看向苏夕影问道:“你伤好了?”
苏夕影站在一旁没言语。
韩施便不再问了,转向沈暮时道:“想问什么,一概不知。”
沈暮时手拿了一张卷轴,递给她。
“这是汜王下的诏书,里面要将你们处死,你还不肯说么?”
韩施看着卷轴,眉头皱了皱道:“我说什么,说我看错了你么?我以为你是有情有义之人,没想到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杀人恶魔。”
“听沈晚俞说的吗?”
“是又如何,若你没做,他怎么可能会说。”
沈暮时冷笑一声,坐回去,道:“随你。”
韩施想站起来,被侍卫压住,只得嘴上喊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如今还不想着悔改吗?放了那些人祭,并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杀人,我便要沈晚俞停下。”
“你有什么理由和我谈条件,省司监里有你们的人对吧?”
“不知道。”
沈暮时嘴角一弯,道:“韩施,你是不是觉得一腔热血就什么事都能做成,沈晚俞利用你们,能说出大义凛然的话是因为他弟弟要被处死,立场不同而已,你若是站在我这里,凭什么要我放人。”
韩施闭了嘴。
沈暮时令人把她押回去,找了三个死囚替换了他们三人,没假手他人,自己去剥了皮,三张完好无损的人皮装在一个锦盒当中,命人呈给了汜王。
沈暮时喜欢红色的衣裳,红色的血落在上面,也只会让颜色更艳丽,他从来不知“收敛”二字为何物。
杀完人他又很心虚,把带血的衣裳换下去,沐浴更衣后去见了苏夕影。
今日午时,沈暮时走后,有人来找苏夕影,苏夕影跟出去才发现是宋言派来的人,宋言没有难为他,只和他说了一些祭礼的弊处,便走了,苏夕影又何尝不知,祭礼也不是沈暮时的错,只是他们处在这个时空,有些事没有办法去改变。
苏夕影知道自己不是个心硬的人,也做不到面对那些众多生灵对生命的诉求仍能从始至终维护沈暮时一个人。
就像之前沈暮时问他,他答得是:我会在救下他们之后和你一起死。
苏夕影叹口气,犹豫半晌,还是道:“暮时,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我觉得我不应该瞒你。”
沈暮时眸光暗了暗,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只点点头拉他坐下。
“我不是深明大义,更不想和他们一起对付你,只是祭礼这东西本就不应该留存在这世上,人若是互相残杀,和那些野兽还有什么区别。”苏夕影道。
“你知道祭礼在后世是怎样记载的,你肯定是知道的,现在战火四起,我们必须改变,不然肯定会引起更多民愤,像沈晚俞这样的人也会更多,一个人不能左右什么,可是人多了呢,暮时,你懂的对吧。”
沈暮时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能怎么做,汜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答应废除祭礼,而且沈晚俞的目的不只在救出沈晚复一事上,若是我现在失了权力,你我就真的要亡命天涯了。”
祭司之位于他们现在而言,是一种护身符,只要这个位置在,就没人敢动。
“亡命天涯我也愿。”
“此事休要再提。”沈暮时站起身,迈步走出去。
苏夕影攥了攥空荡荡的手心,低下头。
好像谁都没有错,又好像谁都办了错事。
“暮时,你要怎么做?”
沈暮时停下脚步,道:“既然处理不了,就赶尽杀绝。”
沈暮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脑海里响起系统声音,沈暮时把它打开了,用系统来限制苏夕影。
苏夕影本来也没觉得沈暮时会同意,按他的想法是先废掉祭礼,二人亡命天涯也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也罢,总归是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沈暮时知晓了几层,他那么聪明,肯定是知道他怎么想的。
晚上沈暮时也没回来,不知去了哪,这么长时间以来,沈暮时还是第一次夜不归宿。
苏夕影心里总想着事,一宿没睡好,次日醒来,就得到了处置韩施等人的消息。
有个侍卫过来请他过去。
祭司府一向没有其他人,如今侍卫都安排上了,看来,沈暮时对他也不放心了,苏夕影自嘲地笑了笑,穿好衣物往出走。
这次的祭台是在祭司府外,苏夕影刚迈出大门就看到了,韩施、沈晚俞、沈晚复三人被捆在上面,沈暮时没有出现。
沈晚俞看到苏夕影,笑道:“我就说我这个堂兄冷血无情,看吧,这一出戏演的真不错,差一点我就上了他的套。”
他说话不中耳,苏夕影目光冷下来,走上去拉住他衣领道:“如果不是你自私自利,哪来今日这局面,我看你也是咎由自取,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说吗,他有那么多苦衷你知道吗?就为了救你弟弟不拿其他人的命当回事?”
“苏公子,嫂嫂?别这么激动吗?我知道你向着我堂兄,但是你也要按照事实说话,他说一句话比万千人说话都好使,可是他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