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出身于医谷,从小到大都不曾练过武功,能够达到如今这般境地,已经实属不易。如若凭借着这身功法上阵杀敌,起码也能打倒几个。不过,自五皇子叛乱开始,不管是当今圣上派到各地强势招兵,以此消耗五皇子势力的人马,还是趁机创立队伍,来搅混水的,都数不胜数。我们作为其中之一,五皇子他们大概也没拿我们当回事,如若真的和他们旗下的千军万马对抗,恐怕还是比不过。”洛子川说道。
“怎么会呢哥,我们这么厉害,又把五皇子派来的那么多的虾兵蟹将都打了回去。他们本人不出现,那是怕死!”
“好啦,”洛子川笑着说道,“总是说这些异想天开的孩子气话,你都十七了,还不长大?”
洛韫点点头:“好吧。”
洛子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正色道:“阿韫,我叫你打听的事——”
“有些结果,”洛韫答,“我们队伍中只有少数人使用的是正规供朝廷征战所用的武器,更多人一直用的武器都较为普通,价格、质量都比五皇子的军队差了许多。这些刀剑的来历、材质暂且不论,光是对战时便损耗了许多,现在不少弟兄都没有兵器用,连御敌时用的都是拳头。凭借着这样的地摊货,实在是……”洛韫发愁道。
“得想想办法。”洛子川揉了揉眉头,“五皇子和他的两位将军不是得意忘形的性格,更不会放纵我们这样的一支军队一直发展、壮大。他们闷不做声,我怕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他们真这么难对付?”
洛子川叹了口气,“打仗便是如此,先攻权、再攻心。”
“想要尽快打造兵器,有备无患,就得赶紧出了这荒山野岭。可是有人烟的地方也不一定有人打铁铸剑啊。”
“当今战乱时代,兵器稀缺,打铁铸剑者必然十分赚钱,这我倒是不怕,就怕是有人挡在我们前面,把所有的铁器来源全部销毁了。”洛子川的手缓缓攥紧,攥成拳头,“此事得尽快,我能够想到的,他们必然也会想得到,万一真被他们买断了剑器,那我们岂不是与折了翼的鸟雀无异?阿韫,我要带一队人马——十人足矣,火速出此荒郊。你驻扎此地,待我回来与你汇合。”
“这不行,”洛韫道,“你现在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我和兄弟们一起跟着你吧。”
“不必,带人诸多,反而会引起五皇子的警觉。三日,不,五日,五日后我必定回来,放心。”
洛韫勉强地点了点头,问道:“着急要走?”
“嗯,明日便出发。”洛子川应道。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草草搭建的军帐外,洛韫正对一群人训话。
经历了生死攸关、天灾人祸,中途还有其余人的不断加入,这个军队的人数虽不及原先朝廷人所征的老弱病残,可精锐程度却是比当初多出三四倍。
“明日,你们这十人要跟着我哥下山购买兵器,万万要护住我哥平安,听到了没有?”
“是!”十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行了,养好精神,回去歇息吧。”
伴随着他们的退下,洛韫走进了洛子川的军帐。
“哥!”洛韫叫道。
洛子川抬起头,看了洛韫一眼,“阿韫啊,保险起见,我明天总不能以真实面容见人吧。你来帮我参谋参谋,该怎么打扮啊?”
“哎,哥,你如今虽为少年之身,可自打那次重伤后,气血亏虚,一直没缓过来,面容更是憔悴得同一名姑娘无异。不如,你委屈委屈,穿一套裙子,我再给你化化妆?”洛韫一脸奸笑。
“你……”洛子川瞪着眼看洛韫,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让我打扮成女子,去采购兵器?”
洛韫撇撇嘴,“那哥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个不行,得再想一个招.”洛子川否道。
“就知道哥哥金贵,早就给你准备好啦,”洛韫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来一张面具,放在洛子川面前摇了两摇,“喏,这面具能遮一遮面容。”
洛子川盯着面具看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良久,他说道;“这不行,露出来的眼睛和下半张脸呢?”
洛韫有些疑惑,诧异地歪了歪头,并道:“哥啊,你这也太怕死了些吧。”
洛子川纠正道:“这叫谨慎。你不是说,我是如今队伍的主心骨吗?我若是死了,这个队伍谁来统领?我这位天真无邪的妹妹吗?”洛子川顿了顿,有些疑惑地说道,“阿韫啊,在云川谷那会儿,你可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好姑娘啊,我怎么这才发现,你本性,竟然是如此跳脱——师兄和哥哥的待遇差别这么大吗?”
洛韫点点头,斟酌着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71、重逢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脑子。◎
“哥……你这,也太夸张了吧。”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洛韫准备送送洛子川,便看见他打扮得宛如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叫花子。
“你懂什么,”洛子川说话的声音被蒙在下半张脸上的黑布所阻隔,吐字时并不是很清晰,他撩起那张布,露出一截瘦削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隔着面具,洛子川瞟了洛韫一眼,“五皇子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糊弄过去的,这里又每人会易容术,只能遮得严密些了。”
洛韫憋笑着点点头,“哥,到时候别忘多买点干粮,我们快没得吃了。”
“钱呢?”洛子川问道,“你觉得打铁铸剑的人不会坐地起价?买什么买,凑活着吃得了。”
“哥哥有一张好容颜嘛……”洛韫道。
“滚,”洛子川递了个白眼,冲身后的十人号令道,“走!”
春意盎然,冰雪铺天盖地转眼间已变成青草茂盛的土地,踩在脚下,软软的,柔柔的。
洛韫说得不无道理,经过数次交战、长途跋涉,钱财、人力、物资都面临着严重的稀缺程度。如今他所前往的地方相对战乱较少,人活得也滋润,价格一定会有所增长。他手里没几个钱,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洛子川揉了揉眉心,十分头疼。
该不会,真的要靠他这张脸,去乞讨换钱吧。
昨日他想了许久,总是认为只戴一张能遮上半张脸的面具不太保险,干脆豁出去了,为了安全起见,在漏出来的下半张脸上蒙了一层黑布。如此,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他向后张望,说道:“大家加快脚步,万万不能让五皇子的人抢在我们前头,买下粮食和武器!”
众人纷纷应和。洛子川把脸上的面具和黑布整理妥当,目光远眺,似乎看见了荒原外,喧嚣嘈杂的市区。
“罢了,到时候如果真的遇上事,便随机应变吧。”洛子川安慰自己道。
阳光柔和,照耀在春意盎然的郊外、春暖花开的田野、以及人声鼎沸的闹市区。
一辆马车缓缓而至,装点华丽、价格不菲,看样子坐在马车里的主人家应当是为有钱人家。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一角,一个年轻的少年探出脑袋,把周遭的环境打量了一遍。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他情不自禁地暗叹。
“那必须啊,”马车夫是一位老者,自然地接过话,“战火的硝烟还没烧到我们这儿,你别看别的地方已经打得破败,这儿,还是世外桃源哩!”
那位少年歪歪头,虚心询问道:“劳驾,请问您知晓这个地方哪里有卖干粮和铁器的吗?”
马车夫看了他两眼,“咋?小伙子,你这是要打架还是要逃荒啊?”
“是去……”少年的话音被另一阵声音截住,那声音说道:“自是有妙用,阁下言明就是。”一个荷包直直地飞了出来,掉在帘子外的木头边上。
老者眉开眼笑地捡起钱袋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就近的粮店需前行一直往前走,第二个口往右走就是;至于打铁的地方嘛,这附近还真有不少,得容我好好想想。”
“慢慢想,”那个声音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阁下,我们要的不只是一家店的东西,我们要这里所有粮食和武器商铺的位置,漏一个也不行。”
“这……”马车夫有些为难。
“忘了提醒阁下,我既然能把装满钱的袋子扔出来,也能把锋利的东西扔到你脖子上,诸如刀啦、剑啦、匕首啦。”话音忽高忽低,给人一种诡异的遐想,“不相信的话,阁下可以试试啊。”一枚飞镖穿透帘子,擦着马车夫的耳边飞了出去。
马车夫的后背已然冒出一堆冷汗。
马车停下来,车内缓缓走出两个人,马车夫这才得空瞧瞧那个扔东西的人究竟是谁。哪知被少年拦下。
“钱给了,就不要多事了。阁下知道,看到不该看的,会被怎样地惩罚吗?”少年身后,一个声音悠悠说道。
把马车夫丢在原地,二人在土地上渡着步前行。
“公子,这又是何必?五皇子就派了咱们两个人出来收购兵器和粮草,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那怎么办?”
“惹到不该惹的……”那人重复着少年的这句话,“既然如此,你早点滚,岂不是保住你的小命的可能性更大些?”
少年瘪瘪嘴,不吭声了。他回头打量着身后的人,那是一个少年的扮相,身上穿着黑衣,墨黑色的长发懒散地披在肩背上,瞳孔毫无波澜,似乎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不知是不是他用了易容术的缘故,那双桃花眸子竟然与那张脸并不十分相配。
“公子,你这张假脸贴得,实在有些……”
话音未落,公子的一记眼刀飞了过来,那其间,好像藏着杀意。
少年吓得哆嗦了一下,是的,不管是在军营里,还是在这闹市区中,没人能管得了他。以前,他还能与军营里另一位将军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如今,那位陆将军被五皇子分派去打仗,他的脾气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古怪了,甚至连五皇子都不敢招惹他。想来,他活的这些年里,除了爹娘,没人能够治得了他吧。
就算这张假面虽然能够遮掩住他的容貌,却改变不了他的品行。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骄傲,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一张假脸盖住的。
“老大,该往哪走啊?”翌日清晨,洛子川和他的部下才匆匆赶到。
没有资金买马,也不能租马车,洛子川和那十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长途跋涉而来的。想到自己到时候还要原路返回,洛子川便顿时心塞。
“我们昨日赶的是夜路,劳累了一天了。这是一点钱,你们挤一挤,在一家客栈凑活凑活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洛子川说道。
“这怎么行呢?”其中一个人说道,“钱本来就不多,怎么能给我们随意花销?况且,我们得时时刻刻保护你的安全啊。再说了,万一走散了怎么办呢?”
“是啊!”纷纷有人应和。
“无妨,我不会出事的,”看到他们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洛子川道:“哎呀!我是要去闲逛的,又不是去打架的,不会出什么事的,放心吧。酉时,就在这儿集合。”
说罢,洛子川随手抽出一个人的佩剑,放在手里掂了掂,笑着说道,“借我用用,谢啦。”
他一扬头发,揣着剑,在众人的注意下,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洛子川就是怕死,他才不想那十个人离开自己身边。可是他将要做的是靠耍剑来赚钱!如果真的赚到了,那算是皆大欢喜。若是一分钱都没赚到,反而浪费了一天的工夫,出力不挣钱,如果这被自己下属看见这副境况,以后又该如何在军队中树立威风?
他要命,更要面子啊!
洛子川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发,忽然一振奋,“也罢,管他能不能挣得到呢!”
他拿出手里的小短剑,却是不说一句话,直接往地上摆了一个碗,继而便开始舞剑。
短剑在洛子川的手里疾速飞梭着,犹如旋风一般。洛子川身材苗条,时而挺拔站立;时而微微晃动;时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飞旋的剑影;时而手腕一转,轻盈地纵身一跃。
“好!真不错!”周遭渐渐多了许多围观的人。
短剑一挥,望着许许多多的老少妇孺欣赏地瞧着这剑术表演,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惆怅,“也不知,如今这副安静、祥和的景象,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在自己的家乡看到。
“把你脸上的东西摘了呗。”和谐的人群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洛子川舞剑的手一顿,身体有些僵硬地卡了一下,想要装聋作哑地继续表演下去。
一阵风过,扫起洛子川罩在自己脸上的那层黑布,露出洛子川的下颚。
那个起哄的人说道:“是不是脸上被火烧了?还是被谁打了?留下疤了?奉劝大家,还是别看他表演的好,这样的人啊,说不准是个囚犯呢。”
“不是吧,你不会真的是囚犯吧?那我还是走为妙——脸都不敢漏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立马有人一唱一和说道,话音一落,那人还真的装模做样地走了。
人群似乎被这不和谐的声音感染,方才一片叫好的声音里传出了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窃窃私语,冲进洛子川的耳朵,甚至有人受了感染,朝洛子川吼道:“把脸上的东西摘了呗,又不能要了你的命,难道真的是被戳中了心事,才不敢的?”
洛子川脸上又青又紫,不过,在别人眼中,他们是绝对看不到的。因为一个人充满恶意的高呼声,也带动着所有人都跟着振臂高呼。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起头,所有的鼓励声刹那间变成了质疑、否定、讥讽的声音。这就是人的本性,古往今来,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大城还是小城,只是因为一个人,只有那么一人,他的声音,足以带动更多人,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