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贤气得一口老血快喷出来,“我不仅知道了我还看到了!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这下连黄岐都惊了,杜宇文怒极:“跑了!你怎么能让人跑了?!”
“我…… 你还问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关三……” 黄正贤那仅有的理智让他住了口,回身将门关好,压低声音道:“难道你们不知道陛下已经派了禁军来了?”
“禁军又怎么样?他们永远也想不到人在地牢里!倒是你这个废物,让人给跑了!”
黄正贤气急攻心,不管不顾道:“我从来不知道地牢里关的是谁!要说我最多是一个玩忽职守!囚禁皇子的是你!休想拿我黄家一家老小替你陪葬!老夫我拼着这顶乌纱帽不要了我也要去揭发你!”
“黄岐!” 杜宇文冷声道。
黄岐身形快如鬼魅,手起刀落,黄正贤毫无准备地被剖开了喉咙。
杜宇文拿起包扎眼睛的白布擦了擦脸上溅到的鲜血,“看来我们要换个地方了。”
顾乔昏迷了三天三夜,小傻子三天三夜没合眼,时时刻刻趴在顾乔的床边守着,谁劝都不听。
法章每日把脉的时候那傻子就心惊胆战地望着,生怕这老和尚摇摇头说人不行了。还好法章每次都告诉他顾乔伤势有所好转,很快就会醒来。
小傻子这几天也被法章逼着喝了几副调养身体的药,也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担忧顾乔分散了注意力,他觉得螺叠果带来的剧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要顾乔能平平安安醒来,他再痛都愿意。
黄岐那一脚伤了顾乔的根本,让他本来就不算强健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第三天醒来的时候只勉强睁开眼睛,话都说不出来。
常灵来送药看到人醒了,喜得丢了药碗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醒了!醒了!师父!师兄!醒了!”
常风第一个走进来,进来就看到那傻子扶着顾乔给他喂水,喝了一小半,洒了一大半在床上。
常风:“……”
“烦请师弟炖点粥给他喝。”
常灵是法章在山下捡的孤儿,十分灵巧,法章破例收了这位女徒弟。但因为大家都是和尚,在外两位师兄都称常灵为师弟。
常灵脆生生地应了,又欢快地跑了出去。
小傻子一眼不错地看着顾乔,生怕这人又两眼一闭倒下去。顾乔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脸,哑着嗓子说:“我好多了。”
常幻终于忍无可忍,扯着傻子的后领子命令他去休息:“我可不想这个好不容易醒了又倒下一个!”
傻子把鞋一蹬,硬是在病床的内侧挤出半人宽的位置,委委屈屈地侧躺着睡着了。一脸 “睡也要睡在他旁边,谁也别想拦我” 的意思。
早上法章出门时就吩咐过今日顾乔会醒,粥是早早的就小火炖着的,常灵很快端来了一碗软烂的白米粥。顾乔闻着香味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麻木了。
常风接过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替他把粥吹凉,常幻和常灵也围在床边上看着他。
顾乔拿着勺子有点不敢下口;“怎么了这是?”
“多亏了你,廉州百姓有救啦!” 常灵道,“大师兄说,侍郎大人看完你的疏奏立刻就进宫了,那黄刺史剿匪的捷报刚好提前一天到,陛下两相对比,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当场大发雷霆,当天晚上两个御史就从京城出发了,陛下说要彻查此事!”
顾乔看向常风,常风点头:“侍郎大人知道了你的情况,特意请吏部为你补办了上任文书和名牒,说是廉州的官场浑浊,要靠你劈开一道清流了。”
顾乔听了这话恨不得马上去府衙报到,无奈身体不争气,现在他连下床都有点困难。他又想到之前被关在州府地牢,担忧道:“但黄正贤恐怕不欢迎我,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黄刺史已经畏罪自杀了。” 常风道。
“什么?” 顾乔吃惊,“他这么快就……”
“京里来了御史的事已经在廉州传开了,黄正贤知道自己借剿匪之名杀害数百无辜百姓的事瞒不住,担心祸及妻儿,前几日在自己家里抹了脖子。”
顾乔唏嘘:“我都进过州府地牢了,还没见过我的顶头上司呢!”
“不过那天带你们越狱的时候,遇到了黄正贤,他好像认得他。” 常风用手指了指躺在里面的小傻子。
“黄正贤和杜公他们是一伙的,认得老三也不奇怪。” 顾乔对此倒不是很意外。
“不过,我看刺史的样子,看到他似乎很恐惧。” 常风回忆道:“我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他问我是谁。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没有回答。但是他看到老三的时候,明显地吓得呆住了,我们才得以顺利逃脱。”
“吓得呆住了?” 顾乔思索片刻,“我曾听说黄正贤是个官迷,最是擅长记人,凡是见过一面的都过目不忘。既然他这么害怕,很有可能老三家里是朝中重臣。我已经在给老师的信中说了这件事,请他帮忙留意京中是否有人被绑架的事,若是朝中重臣家里的,我老师应该会很快联系我。”
小傻子翻了个身,半个身子压在顾乔身上,顾乔自然地帮他扯了扯被子。常灵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 她站起来接过顾乔吃过的碗,“我先去洗碗。”
常风和常幻毫无所觉,又跟顾乔说了会儿话,看到他实在精力不济才交代了他好生休息,一起出门去了。
第17章
顾乔没想到他拖着病体去上班的第一天就忙得脚不沾地。
黄正贤死了,新任刺史还没有任命,整个廉州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长史魏吴双看到顾乔来了跟见到亲人似的,文书名牒都没看就直接拉进去干活儿了。
“顾司马,我可把您给盼来了!您是不知道,我这大半年连一天都没休息过。三皇子视察水患刚走,禁军就来了!这边禁军还没走,御史又要来了!事情一大堆,现在刺史大人又没了,眼下真是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
魏吴双是廉州本地人,家中老小都在水月县。他在宁城公干,平时都是每月回去两次。今年事情一件着接一件来,已经七八个月没回过家了。
顾乔还没出京的时候就听说了三皇子来廉州视察水患的事,等到他快到廉州,又听说三皇子已经回京了。对于刚好错过一睹三殿下尊荣这件事,他还后悔了好一阵。因为这位三殿下,还真是昊国传说中的人物。
三皇子的母亲上官皇后虽已仙逝,但上官家手握重兵,掌管着最重要的西北边防,可以说手握昊国的命脉。三皇子自幼跟在外祖上官将军身边学习兵法,据说是不可多得的奇才,骁勇善战、猛冠三军。不过也正是由于他常年在边疆练兵,朝中大臣们见过他面儿的都不多。
这次皇帝陛下召三皇子殿下回京,表面上的原因是为太后祝寿,但朝中都知道这是皇帝在挑选立储之人。
视察廉州水患,就是他回朝后皇帝交给他的第一件政事。
说到这个人物,顾乔也满心好奇,他悄声问:“传说中三殿下骁勇无匹,是不是长得跟钟馗似的?”
“不知道,没见过。”
“他不是来过?”
魏吴双摆摆手,“黄刺史亲自接见呐,我们哪有那个福气。”
顾乔了然,虽然来视察是正式发了文来的,但皇家的行踪都是机密,只有廉州的最高长官有资格接见,“那三殿下走都走了,禁军又来干什么?”
“他们说是三殿下丢了东西,个个焦头烂额的,一副不找到不敢回京的样子。问他们是丢了什么,他们又不说,只说是顶要紧的东西。” 魏吴双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不过看他们行事,倒像是在找人。”
顾乔灵光一闪,“我知道了,定是三殿下在廉州看上一个姑娘,回京后日思夜想,非要找到不可。”
魏吴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状元,言之有理。”
说话间两个官吏一人抱着一大摞文书从外面进来,哗啦啦地堆了一桌子。
“长史大人、司马大人,这是廉州府下辖二十个县的户籍档案。” 说话的是个方脸男人,穿着最低等次官员的灰布长袍,是个八品录事。
魏吴双道:“哦,辛苦了。还请周录事牵头梳理一下名单,等刘、张二位御史来了好给他们过目。”
周录事看了一眼顾乔,板着脸说:“上百人的名单,我可梳理不过来,没人有那个本事在两天之内将这上百人在二十个县里找出来。”
这份名单就是顾乔亲笔登记的上百饥民,黄正贤火烧少成寺惨死的无辜百姓。
这黄正贤也是运气不好,本来廉州穷山恶水的,谁也想不到来核实,他说是山匪就是山匪了。偏偏剿匪捷报跟廉州民情报告前后脚送进御书房,一个说少成寺山匪百余人伏法,一个说少成寺无辜饥民上百人无家可归,关键顾乔那个还有名有姓有背景。
这简直就是直接把谎话拍到皇帝脸上,岂能忍?
听说陛下当场气得掀桌子,这下子非得彻查不可,烧死的山匪姓甚名谁都要一个一个核对清楚。
廉州府的人不知道是顾乔的民情报告点了这把火,只是把帐都算在了黄刺史头上。
周录事是黄刺史出了五服的远方亲戚,自从黄正贤畏罪自杀,他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到此为止了。如今就是混着日子,等新刺史来了就卷铺盖走人,一点儿不想揽什么麻烦的差事。
那个新来的顾司马不是状元吗?这些麻烦事儿就该状元做啊!
魏吴双虽然是这里除了刺史外第二大的官,但他从来就没有官威,加上本来官阶也不算高,其他的小吏都不怕他。这时候只好讪讪地笑了一下,“那…… 那…… 多找几个人来一起做。”
顾乔开口道:“廉州虽然有 20 个县,但死在少成寺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东边的,所以只需要查昌县、牙山县、乌水县和水月县这四个县的档案即可。”
“你怎么知道?” 魏吴双问。
“东边儿这四个县,往西是宁城,往南是陈金山,往东是淮江。陈金山是金矿的地盘他们不敢去;淮江水势凶猛地形复杂,他们更不敢去趟;至于宁城,你们都懂。除了洛仙山,他们还能去哪儿?要么就翻过洛仙山到荟州,但是能过得去的话也不会在少成寺被当作山匪烧死了。”
周录事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就算只有这四个县,那四个县也是两万多人,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顾乔摇摇头,“少成寺从去年冬天开始成了人人皆知的山匪窝,后来逃荒的人都不会往那里去的。住在少成寺的都是去年冬天以前就去了,那时候还没有发生水患,粮食尚且可以自足,不至于逃荒。只有那些早早地卖了土地给地主的,交不起租子了才跑的。”
说着他翻开一本昌县的户籍册,边翻边说:“至少是三年前就将土地卖了的,你们只需要查这个范围的就好了。”
魏吴双以拳击掌道:“顾司马说得有道理,你们就查这四个县,三年前将土地卖给地主的。一个县地主就那么几个,不费多少功夫。”
周录事这下无话可说,只好跟一起来的那个小吏翻起户籍来。
这时魏吴双看向顾乔的眼神都变了,之前他以为顾乔就是大家说的绣花枕头、靠脸得的状元,心里其实是有些瞧不上的。而且顾乔这么晚才来衙门报到,他也是颇有微词。现在看到这刚刚上任的司马对廉州情况这么了解,安排起工作来这么头头是道,瞬间对他的印象好了几个等次,已经把他划为跟自己一样的好官了。
眼下廉州棘手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又没有一个拿主意的人,魏长史正是心里没底的时候,现在看到顾乔这么游刃有余,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兄,” 他拉着顾乔的手亲亲热热道:“这边还有几道政令,还请顾兄一起探讨探讨。”
顾乔被魏吴双押着加班加到太阳快下山了才走。
他现在住的是宁城南边的一个小院子,按照他的品级,只有四个房间。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和小傻子住一间,还有富裕的房间分给法章师徒四人。
之前法章一直带着他们住在一个俗家弟子家里,那家人口多、房子挤,虽然家主没说什么,但也着实住着不方便。
法章四人轻车从简,顾乔和小傻子更是什么行李都没有。幸好之前的房主留下了些被子什么的,几个人才勉强能住下。
顾乔回家的时候吓了一跳,小傻子剃了个大光头,穿着僧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这是怎么了?你被法章忽悠着出家了?!”
小傻子没说话,常灵出来解释了,“白天我们要出去化缘,还要义诊,师父说带着他怕被杜公的人发现,就索性给他剃了头,穿着僧袍,免得麻烦。”
“法章好歹也是得道高僧,就这么随便的弄一个假和尚带在身边真的没问题??”
常灵双手合十,认真道,“师父说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阿弥陀佛。”
顾乔:“……”
不过还真是人长得帅有没有头发都帅啊!小傻子头型长得好,脸型也堪称完美,加上过分锐利的五官,剃光了头发倒是称得他带了几分痞气,一抬眼一低眉都是风情。
顾乔越想越歪,不禁在心里唾弃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看来天天跟这人同床共枕还是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审美都要被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