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听了这话都热血沸腾,顾乔看大家的情绪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用眼神给常灵递了一个信号,然后举起拳头喊道:“佛不渡我,我便自渡!无人救我,我便自救!”
常灵和她周围的几个人适时跟着举起拳头喊:“自救!自救!”
众人听了顾乔的话,本就有些心潮澎湃,这时在常灵等人的带领下,呼喊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昂。
第10章
几乎是同时,杜公就知道了顾乔在后院来了这么个 “一呼百应”。
杜宇文此人眼睛只看得到天上,哪里会想到顾乔正是戳到了人们的痛点,才有这样的号召力。
他不知道,人人对他恭敬有加,也不过是看在他背后之人的面子上,被叫做 “杜公” 久了,他早就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此时,他心里想的只是顾乔果然有过人的通灵之术,竟然可以同时控制住众人。
杜家善于用针,而通灵之术是杜家不传的秘法。
杜家的通灵术,需要用一个体质特殊、魂不稳固容易离体之人来做人傀,而受术的人需要先用汤药毁其心智,再用针法封住他本身的魂灵,让人傀的魂灵接管他的五感和行为,就算达成了契约。
再过几月的时间,被封住的魂灵就会失去自我意识,彻彻底底成为施术者的傀儡。
但这种毁人根基的控制之法坏处也很明显,一是费时太长,二是遇到意志坚定的人,很难完全被人傀接管五感和行为,比如老三,杜宇文费了这么大劲儿只控制了他的痛觉。
若顾乔真有本事控制人心,倒是一个可用之人。不过杜宇文又担心他能力在自己之上,到时候养虎为患。
不如先想办法把他的通灵术学了过来,再把他杀了。
“你马上把顾乔带过来!” 杜宇文命令黄岐,在黄岐领命出去的时候又叫住了他,“等等!”
他来回走了几步,最后道:“先去看一下那傻子!”
他在傻子的脑中埋了冰针以限制他的行动,现在那傻子再高的功夫都使不出来。本来想等巴刺恢复了精气,再将冰针拿出来,继续进行契约试炼。
但那个顾乔之前和傻子接触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傻子做过什么,这点要马上去确认一下。
小傻子今日不知为何十分嗜睡,杜宇文和黄岐进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
黄岐推门进去的时候少年都没醒。
这时,黄岐就看到他找了一天的巴刺正在床侧的矮塌上盘腿闭目,头顶一根针几乎已没入发根,他心里疑惑,叫了一声,“巴刺!”
巴刺没有反应。
“巴刺,杜公来了!” 黄岐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见他无力地向旁一歪,整个人滚落到了地上。
“巴刺!巴刺!” 黄岐摇晃他,用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没有呼吸!
“杜公…… 巴刺他……”
杜宇文两步跨上前来,看到脸色青紫的巴刺已经是一副死相。
一股凉意从天灵盖一直延伸到背脊骨,这是他从上万人中挑选出来的人傀,如果没有了人傀,通灵术就无法成功。
黄岐把傻子从床上提起来,“喂!醒醒!”
少年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什么事?”
“他是怎么回事?” 黄岐指着地上的巴刺。
“他?” 少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我不知道,我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
黄岐和杜宇文对视一眼,问傻子也问不出来什么,难道是巴刺自己进来施针了?为什么?
黄岐扛着巴刺从房间里出去,路上遇到几个人看到他们的样子都习以为常,因为之前巴刺经常昏迷着从傻子的房间里被带出去。
唯一不同的是杜公不像平常那样高视阔步,反而显露出了罕见的焦躁。
黄岐跟着杜公把巴刺带回房间放到床上,“杜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把巴舆带过来?”
巴舆是巴刺的弟弟,也是巴刺的 “替补”,但巴舆的体质不如巴刺,也没有巴刺那么 “听话”。
杜宇文没有回答黄岐,他径自走到床边,解开巴刺的衣服。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顺着巴刺的任脉,从承浆穴、廉泉穴、天突穴、璇玑穴一个一个刺下去。然后双掌向下,每一根针都像是点着的香,从针头飘出缕缕黑烟,黑烟汇聚到杜宇文的掌心,渐渐形成了一个小人的模样。
而巴刺的身体却瘪下去,像是一下子老了五十岁,当黑烟尽数汇聚到杜宇文掌心的时候,巴刺的身体就像一个九十岁的老人。
杜宇文将黑烟形成的小人放进布袋中,贴身放好。吩咐黄岐:“把他带出去处理了。”
“是。” 黄岐应道,“那,巴舆要不要带过来?”
“等等,” 杜宇文道,“还没搞清楚顾乔的底细,你先不要离开廉州。”
“那个六品官,杜公觉得他有问题?”
杜宇文点头,“巴刺死得蹊跷,他不会自己跑去找老三那个傻子。”
“杜公是怀疑顾乔控制了他?” 黄岐道,“今日一早,巴刺确实去找过顾乔,而且我去的时候顾乔确实也说过巴刺快不行了。”
杜宇文听到这里,果然如此地冷哼一声,“看来他是冲着我来的。”
黄岐斟酌着问:“难道是大皇子那边?”
“那个瞎子能有什么能耐?” 杜宇文鄙夷道,“他顾乔是欧阳迟恭的学生,却敢来坏二皇子的事,背后的靠山不可能是老大那个废物。”
“难道是……” 黄岐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陛下难道已经怀疑二殿下了?”
“蠢货!” 杜宇文骂道,“陛下若是已经怀疑老二,还能把老三放出来吗?”
“那就是…… 太后那里?”
“太后又如何?在这廉州还是得我说了算。” 杜宇文道,“明日我要去见一见黄刺史,你盯着顾乔,不要打草惊蛇。”
“是。”
黄岐默默退到门口的时候,杜宇文又叫住他,叮嘱道:“不要让他接近老三、不要看他的眼睛。”
“是。”
顾乔躺在佛殿里简陋的床铺上。虽然没有床,好歹也比之前多了一层薄薄的棉絮。
门外巡逻的山匪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二十遍了,好像生怕顾乔不知道自己被监视着一样。
到了夜里,换班来守夜的人干脆在顾乔的床铺旁边又铺了一床被子,跟顾乔商量道:“老大让我来看着你,咱俩谁也别给谁找麻烦啊!”
顾乔好笑,“好,你睡吧,我绝不给你找麻烦。”
那人又拿出一根绳子,一头拴在顾乔腿上,一头拴在自己腿上,“睡吧。”
半刻钟以后看守顾乔的人就打起了呼噜,顾乔自己把腿上的绳子解开,还帮那人盖好了被子。
他轻轻打开佛像底座上的暗道入口,钻了进去。
暗道那一头的房间没有点灯,顾乔从矮塌下爬出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正沉沉地睡着。
桌上放着已经凉透的饭菜,和一个空的药碗。
顾乔推了推床上的人,“小傻子 !”
人没醒,顾乔捏住他的鼻子,默数二十下,他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顾乔没想到他睡得这么死,端起桌上的茶壶把一整壶凉透的茶水倒在他脸上。
“啊~~~” 那小傻子叫了一声醒过来,门外立即有人问:“怎么了?”
小傻子坐起来看到罪魁祸首是顾乔,对着外面喊道:“没事,我打翻了茶壶。”
他把弄湿的被子掉了个头,继续躺下,还往里让了让,示意顾乔上床去,“外面有人。”
小傻子觉得被子里就是最安全的,被子可以把一切危险都封印在外面。
顾乔躺上去,小傻子马上把被子掀开将两个人都罩在里面。
“这样说话才安全。” 傻子少年说。
“嗯,” 顾乔忍住笑,“常灵说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觉,饭也不吃,你生病了吗?”
“没有啊。” 傻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就是很困。”
顾乔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不吃饭不喝水也不行啊。”
傻子辩解:“我吃了药的。”
“光吃药怎么可以呢?” 顾乔刚说完就感觉有人掀开了被子。
法章提着被子的一角站在床边:“阿弥陀佛,打搅了。”
第11章
顾乔翻身坐起来,“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弥陀佛,贫僧并未想到什么。” 法章非礼勿视地看着墙说:“只不过今日让常幻去查看了黄岐给这位小施主吃的药,情况紧急,不得已深夜前来。”
“查到了什么?”
“常幻从他们偷偷倒掉的药渣中找到了大量螺叠果,此果有催眠止痛的功效,但过量使用,会使人心智受损。”
螺叠果,是廉州特有的一种果子,深埋在地下,因为长得像叠在一起的螺壳而得名。
顾乔曾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果子虽然有很好的效果,但是因其严重毁人心智的副作用而并没有被医家广泛使用。
大量的螺叠果…… 原来是被人害成傻子的!
顾乔看着那少年懵懂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敢问大师,他现在已心智受损,该如何治疗呢?”
“这个……” 法章想了想,“因为从未有人大量服用过螺叠果,所以贫僧也不知道如何治疗,但无论怎么说,还是要先停下服用此药才行。”
顾乔抓住少年的手,“明天他们让你喝药的时候你就不要喝。”
少年愣了愣,“那个药,每次喝了很舒服,不喝就不舒服。”
法章了然地点头,“螺叠果除了毁人心智,还有一个害处,就是使人上瘾,只要连续服用,便会引起强烈的依赖。”
医书上面倒是没有记载这个,顾乔担心,“若是不喝了呢?”
“若是不喝,全身会产生强烈的痛感,非常人所能忍受。”
顾乔握紧少年的双手,“再痛你都必须忍耐住,你要找回你自己,不要再当一个傻子,明白吗?”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法章拿出一个小瓶子交给傻子,“这是常幻用延胡索做的止疼丸,眼下没有那么多药材,只做出这么一小瓶,你每次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吃一颗。记住,一定要疼到受不了才能吃。”
“哦。” 少年接过小瓶子,小声的嘀咕,“我可以忍住的。”
法章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小傻子,“阿弥陀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小施主若能挺过此关,必能有所增益。”
顾乔把少年按在床上,“你睡吧。明天晚上再来看你。”
法章和顾乔二人顺着暗道回到佛殿的时候,看守顾乔的那个山匪还呼噜打得震天响。
“顾小施主所托之事已安排妥当,明日即可开始。”
顾乔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法章单手立掌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此事造福百姓,实乃一大善事,贫僧替庙中众人感谢顾小施主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番。
法章走后,顾乔把山匪的绳子又捆回自己腿上,在呼噜声的节奏中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常灵没有再从房顶上来找他, 而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的。
她给顾乔带了些吃的用的,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几本破旧的书。
盯梢顾乔的人正坐在门边上听里边的动静。
常灵用他们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顾施主,师父请你一同去上早课。”
顾乔站起来:“有劳小师父了。”
他们在前走,两个盯梢的人在后边紧紧地跟着。
这两人也是原来逃难上来的廉州百姓,为了吃几口肉就被杜公收买了。他们听说这个年轻人前一日在讲经的时候说什么自救,什么极乐世界,好多人都在谈论这个。
说这个年轻人有办法让他们回家。
回家,他们也想知道怎么回家。
可是黄岐交代了他们不可与顾乔说话,还说不可看顾乔的眼睛,说这个人有控制人心的本领。
到了后院的讲经坛,人比昨天多了一倍。大家围成一个圈儿,里三层外三层把法章围在中间。
顾乔到了以后大家自动为他散开一条路,让他走到圈儿的最里面。
法章大师端坐在人圈儿最中心的蒲团上,常幻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顾乔和法章互相行了礼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法章像往日一样,先讲了几段经文,然后对这几段经文逐字逐句作出解释,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顾乔听得入迷。
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恨不得法章讲快一点,或者赶紧抽问顾乔,今天来就是为了听顾乔怎么说。
昨日说了要自救、要自己创造一个极乐世界。
大家谈论了一天,好像是这么个理,但怎么自救,怎么创造一个极乐世界啊?庄稼汉只懂得农活儿上的事,什么创造啊、寻找啊,都是听都没听过、想都没想过的。
法章讲完了经文,又东拉西扯地讲了几个佛教故事,才把话题引到昨日顾乔所说的自救上来。
顾乔却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只要我们心怀菩提,我们就能排除万难,到达我们所追求的极乐世界。”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失望极了,感情昨天那么慷慨激昂都是打嘴炮啊!
顾乔又说:“法章大师是得道高僧,我们可以请他帮忙问问佛祖,对吧法章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