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云兄邀我同游,不知道还作数吗?”他眸光清冽,一泓秋水般潋滟。
庄竟思左看看右看看,恍然大悟自己为何会感觉阳光如此灿烂,原来那不是阳光,是他在发光。
他五哥和这顾公子之间有种奇妙的气场,别人站一边就很多余。
庄竟思嘿嘿一笑,就要悄无声息的撤走,却被邵云朗拉住了,跟着他一起退了一步。
庄竟思:哥,你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顾远筝也是微微一愣。
邵云朗叹了口气,“顾兄,你刚到太学,还是好好休息几天,也多听听这太学之内诸位学子的风评,以后无论是外调还是入仕,都是和这些人打交道……”
“可是哥,他来好几天了,早就歇……唔唔唔……”
邵云朗捂住庄竟思的嘴,胳膊夹着他脖子把人拖走。
两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庄竟思回头看,顾远筝仍立在树下,只是斑驳的树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转过影壁,人看不见了,庄竟思才遗憾的收回视线。
“哥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他蹦蹦跳跳的绕着邵云朗转了一圈,金丝雀般叫个不停。
邵云朗被他吵的头都大了,斜了他一眼,素来带着笑意的唇角都落了下来,他没答庄竟思的问题,只是嘱咐道:“他和我早就相识这件事,别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吗?”
他在京城里名声不好,一众清流子弟平时上课都恨不得离他八百丈远,又碍着身份不得不对他客客气气,一张张脸欲拒还迎,活像锦宵楼里头次挂牌的姑娘。
不过他父皇和大哥对这种情况倒是很满意,这次回京,他那每天忙着打压兄弟的太子大哥还抽空来看了他,送给他一条华贵异常的鞭子。
乌木鞭柄镶金缀玉,鞭梢上满是倒刺,这歹毒的东西落在谁身上,能扯下一块皮来。
邵云霆这是生怕他不惹事。
他还是离顾远筝远一点比较好。
庄竟思也想到那些官宦子弟似乎都不太喜欢五哥,虽然觉得顾公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听话的点头应下了。
见他点头,邵云朗又问:“你和他跑后山来干什么?”
“啊……”庄竟思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给邵云朗看,“我送他荷包。”
邵云朗:???
顾远筝不是个娇弱……呃,手劲儿大了点的地坤吗?庄竟思这是要走弯路?
转而一想,大概是顾远筝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地坤身份,伪装成了泽兑,毕竟以他的才学能力,日后若只是在后院之中相夫教子,未免太过可惜。
他自然不会多嘴,只是颇为好笑的看着庄竟思,“太学里除了沈锐,还有哪个天干没收到过你的荷包?你这网撒的够大的,现在连泽兑也不放过了?”
“唉……谁叫他长得俊,是我见过长得第二好看的。”庄竟思吐舌头,嘻笑道:“第一好看的是我的亲亲五哥!”
邵云朗哼了一声,对这马屁视而不见。
这么一闹,午休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杂役合力抱着根一人粗的木槌,喊着口号一起发力,撞上了大昭立国之初浇筑的巨大铜钟。
浑厚清正的钟声自汉白玉垒砌的高台上传出,随秋风一路散播入了京城。
太子府的书房内,研墨的女子手腕一顿,侧耳听着钟声出神。
她耳畔的金蝶步摇晃了晃,媚而不妖的一张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太子邵云霆抬眸,正看到这一幕,便有些诧异的问:“玉奴,你在看什么?”
姬如玉回神,看着邵云霆嫣然一笑,纤秀的手指拈着墨条,不疾不徐的回道:“奴听闻太学钟声,便想起殿下也有风流年少的时候,殿下在太学里,每日都做些什么呢?”
邵云霆抬笔蘸墨,不以为意的说:“还能干什么,太学之内无君臣,皇室和世家子弟都是一样修习六艺,做的不好也要一起被训诫。”
“哦……”姬如玉点头,俯身去看邵云霆的画,赞道:“殿下画的可真好看。”
邵云霆失笑,一贯阴沉的一张脸柔和了几分,手掌贴在姬如玉后颈蹭了蹭,“你就会说这一句是吗?”
后颈是腺体所在,姬如玉瑟缩了一下,便乖巧的任由邵云霆揉捏,抬头看着邵云霆娇笑:“奴嘴笨,不会说别的,殿下这一身本事都是太学里学的?那真是个好地方,想来殿下在少年时,结识的都是同样有本事的朋友吧?”
邵云霆手一顿。
“是啊……”他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疑虑,“都是有本事的少年郎啊,只是本宫已经不是少年了……”
……
别人有没有本事,邵云朗不知道,只知道这沈锐是真有几分逼人揍他一顿的好本事。
下午第一堂课是棋艺,邵云朗一看这黑白石子就头疼,巧了,教授棋艺的先生看见他也头疼,那老爷子自三年前邵云朗入太学,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盖是因为邵云朗拿棋子打水漂被他给抓个现行,从此便恨不得拿邵云朗去打水漂。
这些老先生们一辈子不曾入仕,就在这阑夕山上晨钟暮鼓的钻研学问,别说是皇子,便是当今圣上也在他们手下挨过训,要不是有人拉着,他都要给邵云朗上戒尺了。
此时,那老爷子眉毛竖起,像只愤怒的夜枭,正瞪着站在桌边的邵云朗。
沈锐正绘声绘色的告状:“先生,学生途经后山,正看到邵云朗从树上跳下来,对新来的同窗顾远筝拳脚相加,想那顾同学顾及他的身份,又是个体力不济的泽兑,只能被他欺辱,实在可怜。”
邵云朗翻了个白眼。
嗯,体力不济的柔弱美人,能一下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行凶者”,到现在他腰被掐的还有点疼呢,柔弱美人倒是头发丝都没乱。
“哼!”老先生冷哼一声,看向另一个当事人,脸色缓和了不少。
顾远筝来了半个月,已经俘获了诸位老爷子的惜才之心,这才是他眼里的好学生,是世家公子的楷模。
他缓声问:“顾远筝,他果真欺辱你了?”
沈锐接着见缝插针,“顾兄!你不必惧怕他,有我们这些同窗和先生为你做主!”
众目睽睽之下,顾远筝起身对着先生躬身一礼。
邵云朗唇角笑意不易察觉的压下几分,他觉得顾远筝此时趁机与他撇清关系最好,尽管他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邵云朗不曾欺辱学生。”
温润低缓的声音清晰无比,老先生诧异的看了沈锐一眼,“那沈锐说……”
眼见这事要不成,沈锐磨牙,上前一步,拱手道:“先生,我亲眼……”
“先生。”顾远筝垂眸,自袖中抽出一本书册,上前双手递给棋艺先生,“沈锐让学生诬陷邵云朗,用这个做报酬。”
老爷子狐疑的拈着胡子问:“这是何物,棋谱?”
沈锐眼前一黑。
顾远筝淡淡道:“春宫图。”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你路走窄了 →_→
注: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国立最高学府。太学之名始于西周。夏、商、周,太学的称谓各有不同,五帝时期的太学名为成均,在夏为东序,在商为右学,周代的太学名为上庠,在镐京。
这里的“太学”是私设,不要和真正的历史混淆哦~感谢在2021-07-01 22:56:12~2021-07-02 22:1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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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哈哈哈哈哈哈……”
邵云朗笑到捶桌子,一边笑一边看着脸色铁青的沈锐,积极补刀吸引火力,“沈锐你个蠢东西,你有这好玩意儿直接送给我啊,让我主动承认打人都行,你偏偏送给他,你刚出生时令尊手抖,把你摔地上了吧?所以脑子不太好?”
“邵云朗!”沈锐大叫一声,就要扑过来,被同窗们七手八脚的拦住,凌空还在蹬腿,一肘子打的身后同窗嗷嗷喊疼,“这明明是他自己要的!”
因为暴怒而波动起来的信引瞬间充满了整个课室,辛辣的味道呛的大家咳嗽连连。
“人家要,你就有,嘿嘿,真是好巧。”邵云朗捂着鼻子反击。
棋艺先生额角青筋直跳,掩着口鼻咳嗽,连忙指着侍立的小厮咆哮道:“简直不像话!!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拉出去!”
邵云朗:“唉!大可不必,我自己能走!”
课室外松柏长青,邵云朗自觉的走了出来,靠着廊柱一站,脚尖还不老实,瞄准了一颗松果,把那圆滚滚的小东西踢了老远。
“噗咚——”
正落在沈锐身侧巨大的青瓷海涯纹大水缸里,溅了沈锐一身水。
沈锐横眉怒目,却没再说话。
邵云朗也不再看他,目光追随着树上雀跃的小鸟,耳朵听着课室里棋艺先生讲课的声音。
毕竟还要考核,他今年棋艺若是再不过,明年可就不能出太学了。
“你若不是想要暗算我,我也不会诬陷你。”沈锐突然压低声音说。
“哦……”邵云朗斜了他一眼,“是不是你向庄竟思丢毛毛虫,害他受惊后落水染了风寒?你要是不做这些没脑子的事,谁有空搭理你?”
沈锐一哽,冷哼道:“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庄竟思的什么人。”
“啧……”邵云朗微侧过身,“他成天叫我哥你没听见?他要是能打过你早就自己上手了,小孩打不过,家里人代劳怎么了?”
沈锐无话可说,一脸烦闷的转过头。
邵云朗嗤笑,继续偷偷听课。
没想到片刻后,沈锐又起了话头。
“你……”他欲言又止,眸光闪烁,憋的脸都红了,终于蹦出来一句:“你……会不会娶庄竟思?”
邵云朗:……
大白天这人说的什么鬼话?还是发癔症了?
但这话着实古怪,正巧屋里上课的先生叫了顾远筝回答问题,那金玉相击般的声音入耳,邵云朗突然顿悟了,霍然扭头看向沈锐。
“你……”他瞪大眼睛,“哦哦哦,你原来是喜欢小思啊?!”
沈锐脸骤然通红,他长得充其量能算得上端正,加上正值年少,脸上还有几颗痘痘,实在够不上臭美庄竟思的送荷包标准,然而此时他像只突然露馅的包子,手足无措的看着邵云朗,肩膀先心虚的塌了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
课室内,顾远筝作答完毕,博得一片喝彩,课室外,沈锐嗷的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看着他一骑绝尘,邵云朗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叫这么大声,我还以为要咬我呢……”
至于吗?喜欢就直说,然后对人家好不就行了?哪有反过来欺负人的?岂不是脑子有病?
邵云朗鄙夷的想,估计是脑子有点毛病,他要是喜欢一个人……
游移的目光对上一人侧颜,顾远筝正执棋沉吟,似乎若有所觉,他倏尔转头,比黑子还要纯粹几分的眼瞳正正对上窗外的邵云朗。
邵云朗眨眼,见没人注意,勾着唇角做口型。
“谢谢。”
有风拂落枝头花,玉白花瓣穿窗入堂,正落在少年执棋的指节上,顾远筝将花瓣捻起,抬眸笑了笑。
棋艺过后是骑射课,坐了一个时辰的少年们欢呼着从课室一涌而出,看的祁老头吹胡子瞪眼。
此时还未正式上课,一群少年换好了太学发的玄色银纹骑装,邵云朗一边缠护腕,一边随着人群往马场走。
太学里多是世家子弟,十五岁入学,十八岁才算完成学业,按年龄划分为天、地、玄三个等级,三级又各有甲、乙两个班,玄级的世家子弟们已经对上课流程很熟悉了,邵云朗走了两步,回头找那个颀长的身影。
顾远筝也换上了骑装,这种较为贴身的衣物一穿到他身上,宽肩长腿便显露无疑。
邵云朗偷瞄两眼,觉得穿劲装的顾远筝和平时那个温雅公子又似乎不太一样了,像凛然出鞘的君子剑,端方又不失锋锐。
“长成他这个样,就算剃度出家,也是个俊美的和尚啊……”庄竟思感叹。
邵云朗一惊,回头看着刚结束骑射课的庄竟思,“你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早就过来了!”庄竟思叉腰,“只不过哥你眼睛都贴到顾公子身上了,自然看不见我。”
他倒是还记得邵云朗的嘱托,声音压的很低,蚊子嗡嗡一般,说完这句就和等在一边的小伙伴跑开了。
“五哥,等休沐的时候,去我家转转吧!我娘在景山求了条七彩锦鲤,可好看了!”
邵云朗没说去不去,摆摆手示意他下了课就快点滚蛋,一会儿又要碰上沈锐那只瓜皮。
这么一会儿,顾远筝已经进到马场里挑马去了。
邵云朗骑射还算过得去,他要是事事不如人,只怕太过刻意,毕竟他装的是纨绔,又不是傻子。
但他也不出挑,混在人群里懒洋洋的,能射中靶子,但靶心是一箭都没有,看的先生直皱眉,扬言要让他舅舅好好收拾他。
邵云朗嘻嘻一笑,他舅舅才不会收拾他。
他小时候有几年身体不好,夜间总是无故便全身疼痛,常常整夜难以入睡,卜卦说要将他送到命格带煞的人身边去养上几年,他三岁离京,十岁才回到皇宫,此前都是和他舅舅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