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的皇帝有雄才大略,也懂得阴谋算计,是一代英主。可他内心阴暗想法很多,使出的手段有光明正大,也有龌龊不能见人。
顾良道:“是,臣不会透露半个字。”
钟烨在鹞鹰的翅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硕大的翅膀瞬间展开,禽鸟发出一声长鸣飞到了天上。
鹞鹰很快飞远了,钟烨不养笼中啾啾唱歌的小鸟,他喜欢驯服猛禽。
郗池醉后睡得很熟,身上都是馥郁的桂花酒的气息,因为体质原因,他酒后身上总容易一片绯红。钟烨用冷帕子给他擦了擦绯红的脸颊。
郗池朦朦胧胧中睁开了眼睛,抬眼便看到男人冷冽面容。
钟烨神色沉静。
郗池未酒醒,他脸颊蹭了蹭钟烨的手:“义兄,你真好。”
郗池有一群玩的兄弟,不过个个都像顾良一样不拘小节,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要提照顾别人了。
钟烨捏住了郗池尖尖下巴,郗池是瓜子脸,身为男子却生得过分漂亮。
世所罕见的美丽公子。
钟烨道:“你真的只喜欢漂亮女孩子?”
郗池脑袋晕晕乎乎的:“她们哪有义兄好看。”
第11章
郗池说的是真话,他心里真觉得钟烨长得好看。
人人都说盛月人如其名,如朗月当空。
郗池一直不以为然。
他觉得钟烨才如冰壶秋月,莹彻无瑕。盛月风采不及钟烨十之一二。
李玄度,玄度不就是月亮么。
与盛月齐名对郗池而言一直都是件痛苦的事情,他更愿意和钟烨齐名。
钟烨修长指腹钳制着郗池尖尖下巴:“我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姑娘。”
郗池想不通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不是姑娘就不是姑娘呗,如果钟烨是姑娘的话三个人就不能一起泡温泉了。
他困惑的看着钟烨:“这有什么关系?”
郗池这双眼长得是真好看,勾魂夺魄黑白分明,因为酒醉所以里面氤氲着些许水意,璀璨又温柔的感觉,只看着他的眼睛,便可以沉陷进去。
因为天生眉眼温柔含情脉脉,所以钟烨总是怀疑郗池喜欢自己。
钟烨的呼吸慢了半拍,他低头,薄唇几乎要擦过郗池的唇,最后在郗池耳边道:“真没有关系么?”
桂花酒的香气馥郁,郗池醉得实在厉害:“义兄,你声音好听。”
男人声音低沉冷冽,让人心底酥酥麻麻,这样的声音确实是好听的。
钟烨凤眸微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郗池已经睡着了。
钟烨到了窗边。
天色很快暗了,山间一弯月牙,万籁俱寂。
顾良这边惴惴不安,他见了钟烨进了郗池的房间久久不出来。
其实顾良是不觉得两个男人能搞到一起去的,从前在书院里他天天和男人厮混在一起也没能对哪个产生兴趣。
可时间长了免不了有些怀疑。
顾良在外面踱来踱去,顾管家人年龄大了,见多识广,凑到顾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良嘴巴瞬间张得比鸡蛋还大。
溧南盛产美人,当年的暄朝第一美人就是溧南姚家的姑娘。水土养人,溧南无论男女都生得很水灵,在这个美人如云的区域,郗池的容貌却越过众人成为溧南第一公子,可想而知他有多俊俏。
当今皇上后宫没人,不少大臣劝他再娶个皇后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他也不听。
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顾良身为臣子不敢过问,也不敢冲进去看是什么情况。
钟烨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顾良家中老小等着他光宗耀祖,他已经被贬了,现在不敢贸然进去惹得龙颜大怒。
可眼睁睁看着好兄弟被欺负也不仗义……
顾良想了个主意,这次真弄了碗醒酒汤,他亲自送去,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钟烨的声音,并不带任何情绪:“进来。”
顾良松了口气,赶紧进去:“我——我给姚曦送一碗醒酒汤,他酒后容易头疼。”
说话的时候顾良没忍住偷看了一下郗池。
郗池的衣服是完好的。
钟烨的衣服也是完好的。
房间里也没有变得乱七八糟。
一切都还好。
钟烨冷扫他一眼:“醒酒汤放下吧。”
“怎么能劳烦您——”
话未说完便看到钟烨冷厉目光,顾良被他的气场吓到,膝盖一软赶紧出去了。就算朝中摸爬打滚几十年上来的老臣在看到钟烨时还有些发怵呢,更不要提顾良这个进入官场没两年的年轻人了。
伴君如伴虎,君心难以揣测。
钟烨亲手喂了郗池喝醒酒汤。
郗池喝完之后继续睡觉。
第二天顾良就得离开了,上司来青县找茬,他不得不去。
其实本朝的考核是三年一次,不是上级官员来下属官员这里检查,而是所有的知县去知府那里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
当然,由于官场里的水太深,能不能有个好的评定结果不仅在于自己这个知县是不是尽职尽责了,还在于和上面的官员关系好不好,银子有没有拿到位。
钱使够了,便官官相护起来了,上级包庇下级,下级就可以在地方上鱼肉百姓尽情搜刮危害一方。反正天高皇帝远,天下这么大,官员们蒙蔽着皇帝的眼睛,只捡一些好听的汇报上去,皇帝他也不知道呀。
郗池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他酒后头疼欲裂,睁开眼睛后并未立刻起来。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有点印象,不过印象不深。
郗池是知道自己酒量的,可能这次太长时间没有喝酒,居然醉得这么严重。酒醉中似乎有人在给自己擦脸……是谁呢?
反正不可能是顾良就对了。
顾良大大咧咧的压根想不到这一出。
郗池脑海中朦朦胧胧出现一个人影,他觉得自己醉后似乎和钟烨说了什么,至于具体说的是什么,郗池已经忘记了。
他没有再想下去了,反正以他的性情不会酒后失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是了。
青县是淳安府所辖的县之一,乌仁是淳安府的知府,作为顾良的上级,顾良有必要讨好这个人。
但由于两人之间新仇旧怨,顾良还有那么点骨气,始终拉不下脸来去讨好乌仁。
乌仁早就听说了顾良被贬到此地当知县。
顾良的官职是他自己考出来的,殿试入了三甲,被皇上点成了探花。
乌仁当年是盛月身边的狗腿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乌家也沾了大光,乌仁捞到了一个官做,由于他擅长钻营很快就做到了知府。
盛家出事的时候牵连的家族实在太多,乌家就是其中一条漏网之鱼幸免于难。
乌仁其他本事没有,欺上媚下的本事是一绝。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在顾良的衙门里得意忘形四处指点了一下,随便挑了点儿错。
顾良什么都不敢说,只在心里抱怨自己实在命苦。
最后乌仁将人遣走,狮子大张口暗示顾良给他五万两银子。
顾良当时就不想当这个官了,四处奔波劳碌什么好都没有捞着,最后还要给贪官献钱。
乌仁冷笑一声道:“这是淳安府多年的规矩,如果是别人,孝敬本官五千两银子也就够了。谁让咱俩同窗之情格外深厚呢?当初你为姚曦揍我那一拳,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顾良像个小鹌鹑似的什么都不敢说。
他有骨气不愿意磕头认罪求饶,因为想保官职也不想和乌仁争辩一番。
晚上让人好酒好菜伺候了乌仁一番,乌仁又嫌弃没女人——这穷乡僻壤小地方,顾良哪里给他弄美女去。
顾良一肚子委屈回去了,他也没有瞒着郗池,和郗池好好讲了讲今天受的苦楚:“师弟啊,将来我被罢官了,你可要罩着我。”
郗池冷静思考了一下:“与乌仁交好的上级是谁?卫黎省的巡抚么?”
顾良点了点头:“上任之前我就打听过,乌仁和本省巡抚关系交好,没有盛家做靠山后迅速攀上了新的关系,本省巡抚和吏部关系千丝万缕,你清楚吏部是谁掌管么?是个有从龙之功的王爷。”
所以即便皇上在这里,顾良也不敢和皇上诉说自己的冤屈,他怕扯出更多人,最后丢的不仅仅是官职,还有自己全家性命。
郗池眯了眯眼睛:“吏部……完了,乌仁本意不是要钱,他是来摘你头顶乌纱帽的,你这回给他五万两银子,下次他还会变着法子要。”
顾良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一步错,步步错。去年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榜眼,在翰林院高高兴兴的做事,谁能想到今年官都快没了呢?
郗池想了想道:“青县常年被洪水泛滥,今年雨水少才没有出事。我猜朝廷要拨款在这里修建大堤或者其他工程,他们需要一个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官员来贪污朝廷的银子。”
顾良显然不是能够同流合污的官员。
他继续喝酒。
郗池又大胆揣测:“一千多个县,你说皇上为什么独独把你贬到了这里?”
顾良知道郗池的揣测一向不假,一想起圣上是有重用自己的心思,他就一阵感动。
他一边喝酒一边道:“皇上信任我,我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和这些奸臣同污合流。”
哪怕豁出性命,他也要告诉皇上这件事情。
傍晚钟烨过来了,他说自己散步走到了这里,郗池见顾良醉醺醺的,让管家把顾良拉屋子里去了。
他和钟烨一同出去散心,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郗池和钟烨讲了讲。
钟烨并没有太多情绪,他淡淡的道:“暄朝早就从根上腐烂了,官官相护蒙蔽圣听,每个人都想吸朝廷和百姓的血。必须经历一场变法,一次换血,它才能起死回生。”
郗池道:“这便是我不愿意为官的原因之一。”
郗池知道自己若为官,必然能官居一品,他有这个能力。可到时候他会不会也是被下面人蒙蔽的一员呢?
上位者何不食肉糜,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痛。
他不仅想要纵情山水,还想在民间尽一些微薄之力,能在书院教出一批心怀天下苍生的学生入朝为官,郗池也觉得自己没有虚度了。
钟烨认真凝视了郗池片刻:“这件事应该有个不错的结果。”
他把顾良贬到这里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想借顾良这颗棋子,杀掉更多的人。
乌仁也绝非漏网之鱼,他与盛家的点点滴滴,钟烨一直都清楚。
不然,天下之大,他为什么只走到一个小小的青县呢?
他与郗池是有缘分,两人居然奔着同一个地方而来。
第12章
郗池摇了摇头:“难解的一个局。”
纵然郗池有些手腕,可他不在暄朝官场之中,撼动不了朝中权臣。
站在乌仁最上头的是个王爷,而且还是个有从龙之功的王爷,这人与当今皇帝有血缘关系,血浓于水,一旦皇帝偏袒自己的皇叔,顾良最后将落得更惨的下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郗池不是不敢和皇帝作对,很多时候没有这个必要。
钟烨挑了挑眉:“倘若京中一直注意着淳安府呢?卫黎省地处中原,朝廷一直都很重视这里。贤弟,你不要把当今皇上想的太昏庸。”
郗池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觉得当今皇上昏庸,他的事迹我都听过,他的文章和诗作我都读过,我能看出来他是一位野心勃勃要改变一切的英主。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完美的皇帝,秦皇汉武也有缺点,也会宠信错误的人。”
钟烨眯了眯眼睛:“何出此言?”
郗池沉默了一下。
他不喜欢和人议论朝政,可郗池莫名信任钟烨,与钟烨几次相见都不由自主的被对方特殊的气场所吸引。
他坚信钟烨与他本性相同,两人应该是同一类人。
郗池的知觉一向很准,所以他对钟烨惺惺相惜:“我担心顾良成为一枚棋子,利用价值没有了,上面的人就杀他。”
钟烨手背上青筋暴起:“哦?贤弟,你详细讲讲。”
“本省巡抚与锐王来往过密,乌仁也是锐王殿下的党羽。锐王是皇上的皇叔,囚禁太后灭掉盛家,少不了他在背后帮助皇上。”
郗池道,“皇上宠信并感激锐王,我师兄顾良在朝中无权无势,他哪怕突破重重困难闹到皇上跟前,让皇上知晓这件事情,但这事动了锐王的利益,有损锐王的颜面,皇上大概率居中调停。风头一旦过去,等皇上把师兄忘了,锐王一党人就该杀我师兄了。”
这是最有可能出现的局面。
钟烨道:“那你为何说顾良是一枚棋子?”
“因为我还有一个推断,这个推断是皇上容忍不了锐王结党营私。”
郗池摇了摇头,“只是我个人的推断。我怀疑皇上在利用师兄,把他当成一枚棋子来对付锐王。皇上可能宠信锐王,也可能忌惮锐王。一旦他想要杀掉锐王来掌握整个卫黎省,顾师兄就是杀锐王的棋子,这枚棋子在碰撞的过程中不可能完好无损。”
钟烨的心思难以捉摸,跟了他多年的下属都很难猜到他要做什么,要杀什么人。
郗池不知道他的身份,没有和他皇帝的身份接触过,却对他了如指掌。
钟烨眼睛微微眯着,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他想杀掉郗池,因为帝王的心思不能被揣摩到,郗池还没有见过他就对他了如指掌,假如知晓了他的身份岂不是更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