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古代架空]——BY:一枝安

作者:一枝安  录入:10-12

  他不愿多对郁白说这些,话锋一转:“那天在熏香里下了十二个时辰的软骨散,可服了解药?”
  郁白:“……”
  该死,只顾着拖住乌楼罗,竟然忘了这茬。
  “那朕便不客气了。”赵钧放肆地笑起来。郁白被他压在桌上亲吻,一不留神带倒了满桌书本。
  雨打梨花,阁门深闭,落了满地如雪的霜白。郁白喘息着扬起脖颈,继而又无力落下,气恼的申斥全数被亲吻堵在了喉中,听起来不像斥责更像撒娇。
  。
  史载,成元三年,匈奴单于乌楼罗入京贺成元帝寿,返程途中遇大漠风暴,只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词语——不知所踪。
  他仿佛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而在匈奴单于失踪的这个时间里,宫中的燕南阁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赵钧低头看着郁白的睡颜,亲了亲他的额头,方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出门。
  “陛下。”李德海低声道。
  赵钧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合上屏风:“郁白睡了,谁都别放进来。”
  诏狱虽有狱卒打扫,仍然掩不住浓烈的血腥气和腐烂的气息。高耸的墙壁隔绝了一切声响和光芒,只有极高的天窗倾泻下微弱光芒,成为诏狱里唯一存在的人间气息。
  走廊两壁挂着油灯,赵钧目不斜视地穿过,最终在一条走廊尽头缓缓站住,看向这间囚室关押着的人。
  “单于王,又见面了。”
  那人蓦然抬起头来,流露出错愕的神情。半晌,他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声音沙哑不无讥讽:“陛下好手段。”
  不过一天一夜,他已完全变了面貌,以一种手脚都被缚住的姿态吊在囚室乌黑的墙壁外。
  鬓发凌乱,衣衫不整,脏污的血涂抹的满身都是,让人无法与之同不日前那个气宇轩昂的匈奴单于联系在一起,只有佩戴腰间的银饰在重重灰尘和血迹的掩埋下执着地闪烁细碎亮光,昭示着那人曾经的身份。
  在这间狭小的囚室里,人们不分身份,皆为囚徒。
  “单于谬赞。”赵钧神情淡泊如水,“比不得单于手段,竟能想到寄骨花这样卑劣下流的法子。”
  “卑、劣、下、流?”乌楼罗嗤笑着重复这几个字,“本王不过是做了陛下一直在做的事情罢了……若是一切顺利,本王的铁骑已经踏破红门关了,只可惜……”
  “只可惜你们千算万算,却不知蓝桥早已完全驯服金蝉,区区寄骨花根本伤不到朕。”
  赵钧神情平静,丝毫不曾动怒:“忘了告诉你,云娘昨日已经服毒自尽了。你们似乎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罢?不然她也不会冒险协助你。”
  “她不过是为了那个可笑的圣女之位……”乌楼罗看起来没有丝毫伤悲亦或悔意,扯起一个讥诮的笑,“陛下先是让郁白给本王下毒,又是半路截杀将本王绑到这里,莫不是忘了本王是单于,觉得本王失踪后边疆还会安宁吧?”
  铁门吱呀一声,赵钧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假若你想做的只是弑君,朕或许还懒得费这样大的心思。只是……乌楼罗,你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阿白身上呢?”
  冷寒的刀锋指在乌楼罗颈间,刀尖极其轻巧地嵌入皮肉,只轻轻一下便不再深入。抽出来时,一切似乎完好无缺,须臾后,血才骤然喷出。
  赵钧垂首打量着滴血未染的刀刃,声音淡漠:“假若朕不曾见阿白,你去而复返来到燕南阁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寄骨花发作的时间……乌楼罗,你想做什么呢?”
  断线的血珠滴滴答答滚落到地上,活人的鲜血溅起经年尘土,与昔年死人干涸的尸水融汇于一体。赵钧就在这样极端的死寂中端详着亮的骇人的刀光,再度看向乌楼罗。
  “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阿白也永远是朕的阿白……当然,你现在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搞了好久的剧情,忍不住想让他俩谈会儿恋爱了


第36章 从夜色中回来的人
  这把匕首的刃,是如今整间囚室里最亮的光。
  赵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即使那上面没有丝毫血迹。
  “乌楼罗,这里就是你今后的容身之所了。看在你曾经救过阿白的份儿上,朕留你全尸。”
  乌楼罗剧烈咳嗽起来,血从头顶裂开的伤口蜿蜒着流下来,混着没有洗净的污泥和灰尘,淅淅沥沥地染脏了半张面孔。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地盯着赵钧:“赵钧,你真以为自己控制的了一切?”
  “郁白凭什么放下敌意任你欺瞒,原因我们心知肚明。”
  天幕沉沉,仅有的光也被浓云遮蔽,乌楼罗整张面孔几乎都隐藏在了昏暗中:“你之所以,你怕我。你怕我就像蚂蚁惧怕洪水,怕我把所有事情通通告知郁白。他现在只是被你骗了,一旦他想起往事,你以为他还会由着你摆布?”
  赵钧毫不在意地笑笑:“你说的不错,这也是你死的理由。至于阿白会不会留在我身边,那就不劳单于操心了。”
  满是污渍的铁门关上,连带着手臂般粗细的铁索哗哗作响,嘈杂中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对了,听说骞曼已经在胭城登基继位,前任匈奴王殿下那双子女这会儿或许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父亲团聚了。”
  身后传来暴怒的呼喝声,赵钧整整衣冠,踏出囚室时神情平静依旧。
  乌楼罗其实和他有些像,世上一切皆是虚妄,只有无上的权力才能令他们感到心安。剥夺乌楼罗最重视的权柄,让他永囚密室、后嗣断绝,王位也被一直看不上的兄弟夺走,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但也只是“有些”。
  比如他不会因为一个人去而复返,在明知阴谋不成、极有可能被反将一军的情况下,还任由自己走进敌人的阴谋里。
  那把匕首被他随手擦拭后收在了袖中,有些冰冷地硌着他的骨肉。赵钧朝某个角落平淡出声:“小殿下觉得如何?”
  这一声如同雷击。
  昏沉沉的诏狱中,那个身影一步一步地从角落中走出,颤抖发白的嘴唇说明他已经听见了刚刚所有的对话。
  赵钧看着他,温和地笑笑:“今天很冷吗?怎么在发抖。”
  蓝桥下意识摇头:“没有……”
  京城已经入夏,即使诏狱阴冷,也不会冻得人颤抖不止。匕首,血,毒药,谋杀和真相,这些事物更能令人在三伏天如坠冰窟。
  当他躲在囚室背面的时候,他没有亲眼看见赵钧将匕首插进乌楼罗的心脏、割破他的咽喉,却听到了血流下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听到了无力掩饰的痛哼和如痴如狂的大笑,以及充斥着囚禁、失忆、欺骗、算计的真相。
  这一切都是赵钧想让他听见的。他将自己秘密传召至此,为的就是让自己亲耳听到。
  赵钧杀了匈奴的单于,不仅因为他觊觎大梁国土,更因为他知晓真相,而自己……仅仅是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蓝桥后背便已经是止不住地冷汗涔涔。
  他看着凤十一亲手从他手中拿走那封写着真相的信,而那封信又毫无意外地落到了赵钧手中。赵钧知道他看过这封信。
  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囚室里,乌楼罗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掉落,滴滴答答的声音被静谧和黑暗无限放大,每一个音节都轻易勾着人心最恐怖的幻想。蓝桥不由自主地想,下一个,或许是自己。
  他忽然听赵钧开口:“蓝桥,你知道朕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杀了多少人吗?”
  “从阿白失忆的那天起,朕便下定了决心,没有任何人能对他说出这段过往,除非是朕自己。”赵钧缓缓地看着他,声线平的如同寒冬冰封的潭水,“这一切阿白也全然不知……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蓝桥颤抖着嘴唇想要后退,腿脚却生根一样动弹不得。
  要死了吗……他知晓了秘密,他会被赵钧,被他从少年时代开始便一心一意地爱慕多年的人杀死了吗……
  年少时的爱慕滤镜一层层揭开,真实的赵钧站在浓的化不开的血迹里,眉眼含笑,冰冷诡谲,执着匕首慢条斯理地割断一个个咽喉,杀伐决断到了毫无感情的地步。
  被这样的一个人爱上,或许根本不是幸运。
  “陛……陛下……”
  赵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应该庆幸,那天没有将事情和盘托出。不然,下一个住在这里的人便是你自己。”
  蓝桥迟钝地看着他,充满恐惧的大脑几乎不能理解这句话。
  赵钧高了他许多,负手站在他面前时,带着很浓的居高临下的意味:“苗疆对朕有救命之恩,朕同你母亲交情匪浅,也不愿让圣女老来失了爱子。”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回苗疆去吧,包括云娘,朕不会再追究任何事。”
  赵钧望着蓝桥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眼囚室。
  在他身后,血依旧滴答着,如同计时的沙漏。
  李德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陛下……”
  赵钧摇摇头,李德海便识趣儿地不再说话,静静跟在赵钧后面,朝燕南阁走去。
  卧房里燃着好闻的安息香,每每熏这个香时,郁白总能睡的很熟。这个时候郁白早已入睡,他坐在床边,趁着月色,静静看着郁白熟睡的容颜。
  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他精心算计来的。他决不允许郁白身上发生任何可能离开的风险。
  赵钧除去带血的衣袍,躺到郁白身侧。郁白于睡梦中也察觉到了来人,不过明显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便也懒得挣扎,任由赵钧从后面圈住他的腰,把头搭在他头顶上。
  他那双执过匕首、染过阴谋和血的手被郁白搂在了怀里。郁白在沉睡中似乎也听出了赵钧的心跳不同往常,便将他带着茧子的冰冷的手指圈在了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如同安慰。
  被这样温暖的掌心包裹着,赵钧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温柔,像是月光抚慰下的粼粼浪花。
  ……
  卯时,赵钧于浅眠听到了车马辘辘的声音,知道那是蓝桥启程了。郁白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勾着他的颈子,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赵钧温声道:“还早,再睡会儿吧。”
  外头隐隐有光透进来,一夜阴谋之后,云销雨霁,天光明朗。
  作者有话说:
  赵钧这种做了亏心事还要跑到郁白床上搂着人睡觉求安慰的行为实在是……啧。
  ——
  明天还有一更!


第37章 今年你生辰的时候,朕陪你放烟花。
  “蓝桥回苗疆了?”郁白瞪大眼睛再三确认,“这么快?”
  一觉醒来,让郁白觉得自己是不是按了什么快进键,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赵钧笑笑,搡搡他的下巴:“怎么,舍不得?他不是整天对你没好气的吗?”
  “倒也不是。”郁白避开赵钧的爪子,“就是……蛮突然的。”毕竟云娘是他亲近之人,他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会得到蓝桥的告别。
  “圣女昨夜来了书信,说身体有恙,要他尽快回去。”赵钧道,“事关生母,他忧心的紧,何况金蝉已彻底驯服,朕便让他赶快回去了。那时候你还在睡觉,蓝桥又走的匆忙,便没来得及叫你。”
  郁白点点头:“原来如此。”
  看清赵钧手里的东西,他嘴角微微抽搐:“你又拿它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朕拿它做什么?”赵钧一下有了台阶,顷刻间理直气壮起来,“有些人擅自收别人的信物,最后惹出麻烦了还要朕来收拾烂摊子——朕拿一下还不行了?”
  郁白:“……”行行行,你随便拿,套手上哪怕套脖子上都没事。
  他默默不语,没想到赵钧来劲了,要翻的旧账更多。
  赵钧拎起手钏,动作夸张地抖的哗啦作响:“匈奴人看着憨傻粗壮,实则一肚子坏水,连审美都这么没水平。他是什么时候给你送的来着?”
  不待郁白回答,赵钧已经自问自答起来:“哦,是朕生辰那日,乌楼罗入宫贺寿来着,还献上了两个异族美人……所以阿白,你送了什么来着?朕怎么不记得了。”
  郁白:“……”
  赵钧双目炯炯,郁白半晌无言,勉强辩驳道:“哪有人向别人讨要礼物的。”
  ——何况那时候他被赵钧气的要命,不扎个小人骂几顿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情准备什么寿辰贺礼?
  赵钧啧了一声,不肯放过他:“阿白,你就是被那些酸儒带坏了。人本性贪婪,有何不可?”
  郁白誓死不肯承认自己当初的心情,灵光一现地犟嘴:“那……那我生辰你也没送啊。”
  赵钧凝眸看他,笑了起来。
  “你生辰明明在立冬,现在要贺礼未免太早了些。”赵钧温声道,“不过的确有个东西可以送给你。”
  郁白被赵钧牵着,步子飞快。看清眼前事物时,他蓦地一愣。
  铜色的弓身好似弯月,银色弓弦几乎光亮可鉴人影,显然是被在手里拉过无数次,却丝毫不见松弛,依旧紧绷在弓身上,看得出来这些年被呵护的极好。
  赵钧从墙上摘下那把弓箭:“朕记得你说过小时候没有好用的弓箭,这把弓是我少年所用,不算名贵,胜在趁手。”
  “陛下拿自己用过的东西送人?”郁白从善如流地接过弓箭,冷不丁笑道,“陛下莫不是还想教我怎么射箭罢。”
  赵钧:“……”
  他凉凉地笑了一声:“自作多情。”说着便自顾自往旁边坐下喝茶去了,留给郁白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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