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古代架空]——BY:一枝安

作者:一枝安  录入:10-12

  “原来是你。”她嗤笑一声,“本宫还当你已经逃出生天,孰料这般没出息,竟又回来了。”
  逃出生天?郁白心中沉了一下,正欲开口,却听画柳一声厉喝:“放肆!”
  “公子,这是江氏,逆臣赵锴生母。”画柳上前一步,声音低而迅速,“她因为参与谋逆被打入冷宫,精神已有些错乱了。陛下心慈,本赐她老死宫中,谁料她竟出言不逊辱骂陛下,陛下这才将她迁居至此,赐她全尸,她迟迟不肯就死,就是想等陛下回来行悖逆之事。”
  “这种人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尽快回去吧。”
  “心慈?”江太后放声大笑,“本宫纵使精神错乱,也分得清是非黑白,他若是心慈,这宫中岂还有蛇蝎心肠?”
  “赵钧他一介庶子之身,弑父杀兄才夺来这皇位,绝不会长久。”她忽然起身,冷冷凝视着郁白,语带嘲弄,“说起来,倒是与你这个祸害天造地设的一对。”
  “郁白,本宫在地下等你。只是不知你会死在何地呢。”
  “放肆!”画柳唯恐她再说出些什么,强行拉住郁白要带人走,却闻宫外一声清清脆脆的喊声:“陛下驾到——”
  喊声悠长嘹亮,郁白猛地回过神来,未曾发觉掌心已冷汗涔涔。
  太后……他曾与太后有过什么交集?他难道不是随侍在皇帝身边吗,怎会与后宫之人有瓜葛?什么叫逃出生天?什么叫“不知你会死在何地”?他……那失去记忆的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真如赵钧所言吗?
  一只手忽然攥紧了他:“阿白,怎么在这里?”
  画柳已然跪伏下去。赵钧目光冷冷扫过江氏颓败的身影,李德海会意,朝身后两个小太监招招手,几人围住了这位昔日执掌大权的太后。


第7章 赵钧所说的往事
  一炷香前。
  “不在?”赵钧脸色微沉,“他去何地了,身边可有人跟着?”
  侍女跪在地上的身形瑟瑟发抖:“回陛下,是画柳姐姐跟着,约莫是去御花园走动,想必就快回来了……”
  赵钧皱皱眉,视线扫过书案,眼尖地在一摞书册下看见了一角白纸。他快步走过去抽出,果不其然是那首没来得及销毁的小诗。
  他凝视着末尾那句“为君”须臾,猛然转身,疾步踏出燕南阁。
  。
  赵钧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郁白的手臂——少年不敢挣脱,只好跟着他亦步亦趋。
  他缓了缓心头那丝见不得光的忧虑,朝郁白笑笑:“还好吗?太后没对你做什么吧?”
  “陛下觉得太后会对我做什么?”郁白脱口而出后即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心下懊恼,“陛下恕罪,郁白失礼了。”
  “朕又不同你计较,动不动就恕罪。”赵钧好笑,招手屏退了想跟上来的李德海,带着郁白朝御花园方向走去,“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冷宫这种地方,可是想起了什么?”
  赵钧一袭龙袍尚未换下,站在他面前挺拔犹如青山劲松,那神情太过坦然又太过关怀,令人觉得在他面前任何怀疑都是有罪的。
  赵钧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呢?这样万人之上的帝王,何苦瞒他这个小小影卫。郁白终于斟酌道:“郁白冒犯,请问陛下,从前我和江氏太后有什么交集吗?”
  春风拂过宫阙,赵钧心里猛地一跳。
  果然……太后和郁白说了什么?他将消息封锁的严密,江氏绝不可能知晓郁白失忆之事,此时见到郁白,若不经意间提起那两年与他的描述截然相反的过往……
  赵钧面上笑意仍不减:“怎么突然这么问?”
  “余太医说,多去见见故人、了解了解以前的事,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江氏太后似乎对我敌意很大,没有因哪有果,想来我们从前有过不少交集。”郁白道,“恕郁白冒犯,她毕竟曾是太后,如果郁白做错了什么,陛下应当知晓些吧?”
  赵钧伴着郁白在湖边坐下,笑着揽过他清瘦的肩:“阿白这般聪慧俊秀,岂会做错事?”
  。
  没了记忆,也就没了昔日冰冷桀骜,少年的神情总是很干净,即使被他没有理由地揽在怀里,也因他皇帝身份不敢多加质疑。
  那受惊般的挣扎不仅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指甲都未长全的小猫爪子挠人,挠的赵钧心肝肺都痒得厉害。
  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假如郁白一旦想起了什么,哪怕只是零星片段——他也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向他的咽喉,丝毫不惧自己的生死存亡。
  而现在不同,郁白明白自己身后有养他长大的姐姐,有同气连枝的家族,为了他们,他也不敢造次。赵钧的任务就是继续编织这段虚假的梦境,让郁白在其中越陷越深,直至利爪都被打磨平滑失去威力。
  赵钧轻咳一声,转瞬之间便已经把搪塞郁白的话准备好了:“原本朕不准备这么早告诉你。”
  “江氏是江家长女,江家曾和你们郁家同在塞北为官,触及利益,互相倾轧也是常事。朝堂之上,郁家效忠于朕,太后自然看你不顺眼。”赵钧一张口就轻轻松松把郁家划归到了自己的阵营,殊不知在遇见郁白之前他连郁家老爷姓甚名谁都要想好久。
  ——远在天边倒是次要,毕竟只是个比芝麻官大点儿的小官。
  不过这话拿来打发失忆的郁白却是足够了。虽是庶子,郁白倒也清楚一些江郁二家的恩怨。郁白果然掉进了他的陷阱里,不负所望地接了一句:“所以江氏太后……也敌视我?”
  赵钧笑着看他,像在看一只初出茅庐、爪牙都没长齐的猫,忽而想起什么,又是一阵叹息:“你这些年并未入朝为官,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再正常不过。说来也是朕耽误你了,觉得你天纵英才,比起科考入仕,留在朕身边、做朕的左膀右臂更好。”
  赵钧坐得离他越来越近,郁白头皮一阵发麻——“皇帝耽误了自己的事业”,这话赵钧能说,他可不敢接。
  好在赵钧并未在此事上多说:“你也知道,太后并非朕生母,朕的生母早在朕幼时便仙去了。她有自己的孩子,自然看不惯朕坐这皇位,稍有空隙便是百般刁难,前些年朕未能肃清后宫,你跟在朕身边,迫于她权势,也受过不少委屈。”
  这番话很容易让郁白联想起十三四岁的自己——赵钧就是这般打算的。
  他不介意郁白对自己生出一点哪怕是“怜悯”、哪怕是“同道中人”的感情。
  毕竟共情是拉进距离最好的方式,尤其他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赵钧温和地看着他:“如今江家协从谋反,她荣华俱损,精神失常亦不肯就死,对你说的话实在不可全信。如今还有朕护着你,以后可千万小心,勿要再去见她。”
  不过以后也没机会了。顿了顿,赵钧又温声补充:“以后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朕。你在朕身边两年,朕岂会瞒你?”
  郁白尚未答,一滴雨水忽然掉落下来。
  赵钧抬头望了望天,不禁笑道:“可巧,咱们两人都没带伞。”
  说罢他解下披风。三月春日温暖,李德海那老家伙却总是唠唠叨叨怕他冷,特意给他带了披风,如今给郁白披上刚刚好。
  郁白一惊。再怎么没了记忆,也知道皇帝的衣服是万万穿不得的,岂敢不要命般由着赵钧乱来:“我不冷……微臣不敢。”
  赵钧听着他那乱七八糟的宫廷礼仪就好笑:“不敢?你从前敢的事多了,可没记得你和朕见过外。”
  何止一件大氅,从前这小崽子连御笔都敢砸,圣旨都敢毁,脾气大的很,如今倒是乖得像只理顺了毛的猫儿了。
  相较赵钧,郁白想法倒简单的很:照赵钧的说法,自己从前两年得在这宫里得嚣张成什么模样?难怪那太后看自己如此不顺眼。
  他迟疑道:“之前……我们也常这样吗?”
  赵钧未答,笑着搂过人去:“想听?”
  。
  说要给郁白说些以前的事,赵钧倒精明的很,桩桩件件都避重就轻,着重讲述了郁白“一不小心”打碎了有价无市的前朝玉器、“一个不慎”扯坏了宫中绣娘绣了百余天的龙袍,又是“一时疏忽”把用了十几年的御笔摔了稀碎。
  郁白默默听着,腹诽皇帝该不会要找自己赔钱吧。
  他一穷二白,莫说赔钱,卖了自己也还不起债啊。
  ——他什么都记不清楚,无凭无据,还不是由着赵钧信口开河?旁的不说,他又不近赵钧的身,怎么可能扯坏龙袍?
  回到燕南阁时,两人基本上也湿的差不多了。宫女太监们急匆匆地烧水预备,赵钧倒不怎么介意,伸手替郁白把额前几缕微潮的黑发挽到耳后。
  “……陛下,我要去更衣了。”郁白默默腹诽,这皇帝怎么回事,当所有人都喜欢跟他一样淋成落汤鸡吗?莫非是批奏折批的压力太大,物极必反了?
  赵钧闻言笑道:“且莫浪费水了,我们一起便是。”
  郁白:“……陛下,这于礼不合。”要洗鸳鸯浴,找你三宫六院哪个不行?
  喔,对,这皇帝好像还没有三宫六院。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赵钧该不会淋出病来了吧?若是烧坏了脑子搞个株连,连累自己还好说,若是牵扯到姐姐身上,那以后还过不过了。
  这般盘算着,郁白巧劲避开赵钧覆过来的身形,朝门外扬声:“李公公!”
  李德海:“……”
  陛下前脚吩咐他在外边候着,这郁小公子后脚就喊他进去,他听郁白的就是不遵圣意,听陛下的就是伺候不周,他这首席太监当的也太难了。
  郁白装傻充愣地迎上帝王似笑非笑的目光,诚恳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来:“陛下千万小心身体,万一风寒发热,岂不是国家不安。”
  ——虽然他心里也不太觉得这皇帝风寒一下国家就能完蛋,但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赵钧把他那点心思也看了透彻,心中笑笑,虽说没了几年记忆,但实在是招人喜欢了不少。
  他本不欲操之过急,只怕又毁了来之不易的机会——小猫会挠人是趣儿,但若被逼急了,像从前郁白那样,长出狮虎的利爪尖牙就不怎么好玩了。
  “既然阿白不愿朕留下,那朕只好回去了。”赵钧叹,“只是你大病初愈……”
  “恭送陛下。”
  两个声音无缝重合。
  赵钧:“……”
  郁白:“……”
  宫女太监们:“……”
  作者有话说: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来到赵钧大型故事会现场~


第8章 所谓“不堪为天下主”
  赵钧来了脾气,倒不想走了,这位爷不想走,自然没人敢撵他。
  赵钧很不客气地往主位上一坐:“你们都下去吧。”
  猎物桀骜,总需驯服。他是时候该教训一下这小崽子了。
  “阿白。”赵钧取过一盏茶,淡淡叹息,“怎的这般不待见朕?”
  郁白勉强道:“陛下是天子,郁白怎敢不待见。”
  知道我不待见你就快回去吧!朝堂大事都处理好了吗?奏折批了吗?匈奴击退了吗?失地收复了吗?
  ——纵使赵钧告诉他,他一直被赵钧收作影卫,两年来形影不离,但郁白总觉得不对劲,仿佛事实并非如此。
  没有证据,只是直觉。至于不对劲的地方……对赵钧,他不敢下定论。
  “郁白,朕看在你平乱有功又失忆的份上,才对你宽容有加。”赵钧声音淡淡的,“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你是朕的影卫,但总该记得朕是皇帝。”
  郁白抿唇不答。
  “怎么不说话了?”赵钧淡声道,“莫非是觉得朕在你心中,不配这帝位?”
  “郁白不敢。”
  赵钧冷眼瞧着他。嘴上说着不敢,跪也跪的利索,倒是脊背倒是挺的笔直。这话若是说给那些大臣听,恐怕现在就汗流浃背地扑在他面前大呼陛下明鉴了。
  赵钧轻嗤一声:“朕可没看出你不敢。”
  郁白恭声道:“陛下是天子,占据九州四海,文治武功,神武英明,岂有不配帝位之说。”
  “文治武功,神武英明”——赵钧忽地回想起昔日,郁白曾厉声斥他“罔顾法度、荒淫无道、不堪为天下主”。
  斥责掷地有声,然而讽刺的是,郁白却是自龙床上,自他怀中醒来。
  而那时赵钧是如何回应的呢?
  他牢牢禁锢住少年青涩的腰肢,粗砺的指节摩挲他的脸庞:“罔顾法度、荒淫无道?朕是皇帝,朕所做作为便是法度。阿白,你又能怎样呢?”
  郁白脆弱的挣扎被视若无物,只听那赵钧又笑道:“至于不堪为天下主?阿白,只要朕还在这帝位上一天,就不会让你离开这深宫半步。”
  他记得少年满是怨怒的俊秀面容,那双带着薄茧的手骨节分明,昔日能驯服烈马、挥剑杀敌,如今却只能被他紧紧握在掌心。与往昔英姿勃发对比鲜明的,是那具青涩的身体还在他掌下战栗发抖,白净的皮肤上尽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
  而如今郁白跪在他面前,声线沉冷地说:“陛下是天子,占据九州四海,文治武功,神武英明,岂有不配帝位之说。”
  少年生来是竹子做的根骨,跪在地上也不折半分骨气,若要强行收服,只会折成齑粉——赵钧告诫自己,万勿重蹈两年前的覆辙。将草原中的烈马收入囊中,确是一桩妙事。只是若烈马不再奔跑,又有何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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