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云拉下脸,一拳锤在尉迟远胳膊上,佯装生气,“这么晚了,叫我来干嘛?”
“哦对!”尉迟远一拍自己的额头,正色道:“我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发兵?”
季青云说:“你太心急了。”
“……”
季青云说:“乔木在大岗久攻不下,兵士早已经疲惫了,他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想在这休整军队,让兵士休息,等时间差不多了,在一举拿下。”
尉迟远一拳锤在案几上,怒道:“那他不中圈套,高贼那边也不发兵,我们胥昌的屯粮都发给郡里的老百姓了,洛口仓的粮食运来还要一段时间,再耗下去,我们都快比那些流贼先饿死了!到时候流贼的大军全都聚集起来,胥昌都保不住!他娘的!一群怂包!”
尉迟远气的两眼通红,季青云见他鼻孔都快要出气了,上前用手给扇了扇风,说:“沉住气,稳住裆,拉了裤子别心慌。”
“……”尉迟远抬眼看着季青云。季青云还是刚才那副柔和俊俏,文邹邹的模样,尉迟远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
尉迟远目若朗星,一笑起来两只眼睛更像一弯新月,少了许多戾气。季青云实在是太喜欢看他笑,直勾勾的盯着他,移不开眼睛。
尉迟远没在意季青云的眼神,笑了几下,又觉得不大好笑,他收起笑脸,两手撑在沙盘边缘,看着沙盘,良久,自言自语,“他不来打我……为何我就不能主动出击呢……算命的!”
尉迟远抬头,正对上季青云的眼神,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季青云忙收回目光,说:“我只等着结果。”
“鸟人!”尉迟远又一拍案几,胸有成竹,说:“那就这么办,你就等着给老子洗脚吧!”
“……”季青云心道,洗脚??还是快让我给你洗澡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尉迟选自然不知道季青云心里的小九九,得意的走出账外让副将将前军调回营中。
次日子时,乔木的一队兵士按例来尉迟远帐外打探。探病看到营中的气氛不同以往,悄悄折返。此时厚重的乌云被风吹来,遮住了月亮,军营骤然暗了下来。
“咚!”一声鼓动,整装待发的兵士冲出营帐跟了上去,将探军尽数击杀。尉迟远带着精锐先锋冲过曲溏,后军紧紧跟上。
乔木的营地此时已经进入酣睡势态,尉迟远的军队擂鼓大作,士兵大喊着冲杀过去,气势震天。
乔木听到声音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拿上盔甲急匆匆跑出营帐。外面的兵士听到喊杀声,以为来的是千军万马,顿时乱作一团,有些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吓得尿了裤子不敢动弹。
乔木大喊:“擂鼓擂鼓!!!!!”
擂鼓的兵士早就已经作了尉迟远的刀下亡魂。乔木没得回应,心知中计,抢过亲兵的马,喊道:“撤!!”
尉迟远远远的就看见了主帅营外的乔木,他见乔木骑上马准备撤退,也调转马头,带上一队骑兵绕过营地西面,阻截乔木。
乔木亲军有2500人,尉迟远带的不过只有一千人不到,两队人马正面交锋,乔木的刑天军本能战胜尉迟远,但是他们被突袭,早已经惊恐崩溃。
尉迟远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提着鈎月戟上前,穿过掩护,直取乔木项上人头。
马首是瞻的大将死了,那些士兵自然是溃不成军。
副将大喊:“伏低!!!伏低不杀!!!伏低不杀!!!”
有些兵士还想反抗,尽被斩杀,有些逃了,一夜的激战,剩下的只有不到两千的伤残。
第十五章 :大获全胜
段石玉负手站在羊皮地图前,问张子文:“徐州进可逐鹿中原,退亦可自保,为什么高詹要把徐州让给濮阳野。”
张子文说:“不是让,是比。”
“嗯?”
张子文说:“谁先攻克京都,谁就有占据优势。”
段石玉回头看了眼地图上京都的位置,面上有些不悦。这些流贼不知道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还是太不把朝廷的正规军当回事,这京都是想攻就攻的?
段石玉嗤笑一声,想讽刺几句,但是转念一想,那些流贼短短半年就攻占了九州中的四个州,连战连捷,朝中无人能敌,自然是早已把京都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过段石玉要的就是这种他们的这种自信。
张子文见段石玉的表情阴晴不定,也暗自揣摩他的心思。
主帅营中暂时无话,一个兵士闯了进来,单膝跪地,禀道:“尉迟远在曲溏斩首敌军将领,抓获战俘两千余人。”
“!!!!”
“!!!!”
段石玉和张子文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来,两人还未说话,又一兵士闯进来,喊道:“黎水对面十万流贼军欲渡河!!”
在此之前两个时辰,高詹就收到了季青云伪写的书信,信中把拖延战机的后果写的不堪设想。高詹和高秉德看完信中内容,决定即可发兵。
段石玉听得来报,一拍案几,兴奋道:“排兵布阵!”
“诺!”
段石玉看了眼神色复杂的张子文,拿上兜鍪跑出营帐,率军在黎水岸边布阵。装备精良的前军以盾牌阵抵挡率先渡河的流贼前军,段石玉在令弓箭手在后方持续进攻,扰乱流贼的进攻阵型。
段石玉本身就善于骑射,亲自爬上木垒。对面的高詹看到高高挂起的帅旗,让一部分弓箭手认准段石玉,朝他放箭。
段石玉好几次险些被箭射中,张子文看的心惊,在木垒下大喊着要段石玉将帅旗扯下。但是段石玉根本没听见。
张子文亦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见段石玉没得反应,只得自己爬上去段石玉的帅旗扯下来。段石玉正拉弓搭箭,见张子文爬了上来,收起箭,刚要开口,一直敌军的羽箭射了过来,段石玉侧身躲开,手肘正撞在张子文的胸口,张子文吃痛,手上一松,眼见着就要跌落下去。
段石玉赶紧拉住张子文,喊道:“这里危险,先生来这作甚!”
张子文说:“主帅需把帅旗藏起来,不然引得人注意。”
“哦。”
“……”
段石玉无心去想张子文这是好心还是假装好心。
两军在黎水两边对峙,段石玉这边箭雨流星,流贼的十万大军一时无法渡河,只得隔岸对峙。
傍晚,高詹收到乔木被斩的消息,第二日一早又收到梁州援军被阻截在玉河的消息,气的高詹把段石玉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高秉德提议暂且退兵,等梁州和荆州其他援军一到,在重整人马进攻。
高詹同意了高秉德的提议,退兵。
在黎水另一面的张子文看到高詹退兵,也泄了气,说:“这下,真完了。”
段石玉看到高詹退兵,激动的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他道:“子子文先生,我我……要赢了。”
一场战争的谋划兴许需要很久,粮草辎重等等等等,但是往往胜利与否,决策都只在那一瞬间。
段石玉抓住了这个瞬间的机会,翻身跨上马,上阵命人擂鼓发起进攻,前军的兵士高喊着“流贼溃败!”
前军中大多是好勇斗狠的人,又是三军中的主力,这么一喊,不明所以的中军和后军顿时士气高昂,一鼓作气渡过黎水。
还在撤退中的姬风军见冲过来的大军,吓得自乱阵脚,早就忘了后军掩护的职责,各自奔命去了。高詹见情况不利,跨上马急吼吼的逃跑。
主将一怂,兵士也就无气势可言。段石玉重新挂起帅旗,身先士卒,冲杀过去,一路把高詹逼回到汉水以南。
尉迟远那边斩了乔木之后,继续发起攻击,占了黎川郡东面的筠县。玉河渡口被水军占领,高詹想渡河逃向梁州失败,只能往南撤退。
三路军合围,重新拿回黎川君
第十六章 :乌鸦
然而,这一战虽赢了,但是相比于高詹,朝廷并没有群众基础。
黎川君的百姓听到大昱军重新占了黎川,纷纷收拾行李想追随高詹南逃,却被军队驱赶了回去,堵在城内。
段石玉初战就大获全胜,信心十足,本想继续往南,剿灭流贼,却被堵在城门口的人给吸引住了。
他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问:“什么状况,都赌在这干什么?”
张子文说:“这些是黎川郡的百姓,知道高詹战败,黎川被朝廷给占了,想跟着一起南下。”
段石玉的傲气被张子文的话给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他没想到百姓恨他们恨到了这种地步,他站在筑垒上看着被军队挟制的黎川郡百姓,紧绷着脸。
兵士得不到段石玉的指令不敢妄动,拿着长枪,枪尖只敢朝着天。百姓看着高高在上的段石玉,更是恨的牙痒痒,但也不敢出声。
城墙外,一群乌鸦飞来,落在房舍的屋檐上,黑色的羽毛从空中徐徐飘落下来。
段石玉神色凌然,伸手接住羽毛,握紧。
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啊!!!”
一个士兵骂了句,把说话的老头一踹出去。老头枯瘦如柴,一身褴褛,跪在地上,又喊道:“乌鸦叫,祸事到!乌鸦叫!祸事到啊!!!又要死人啦!!!!”
他的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黎川郡百姓都痛哭起来。
段石玉从筑垒上走下来,问:“你们为什么要哭?”
没有人回答,只有痛哭声。
“就因为这群乌鸦么!!!!”段石玉大吼,夺过身后兵士的弓,抽出羽箭,弯弓射穿一只乌鸦。乌鸦还来不及嘶鸣,就从屋檐上滚落下来,其他的乌鸦被惊得飞走。
段石玉把弓箭丢在地上,脸上写满了不服。
正这时,副将林超提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过来,把这对妇孺丢在段石玉面前,说:“殿下,这是黎川郡郡守王岩凌的妻儿,王岩凌跟着流贼南逃了,这对妻儿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段石玉怒道:“没看到只是对妇孺么!!!!”
林超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说:“充做军妓,小孩送去京都修通天阁。”
“……”段石玉捏了捏眉心,瞥了眼身边的张子文。
张子文当作没看见,把脸转向另一边。林超看了看段石玉,又看了看张子文,也煳涂了,问:“殿下?有什么不妥么?”
段石玉一脚踹在林超的肩头,低声骂道:“让你去看囤粮辎重,你给我抓个妇孺回来,什么意思!”
林超委屈的撇着嘴,说:“末将已经让人去检查了啊,那流贼逃的匆忙,哪带得走粮草,想烧粮的流贼也被末将给杀了,不过武器和装备都被他们拿去用了。”
“那你带他两过来干嘛?”段石玉问。
“末将回来的路上正好撞到她两,就带回来了么。”
段石玉看了眼这对紧紧抱在一起的妇孺,有气无力的说:“给送回去。”
“哈?”林超不懂段石玉的意思,又问:“那这些想逃的贼民呢。”
段石玉怒吼:“能怎么办,啊!!!你跟我说能怎么办!!!难不成都杀了!!”
林超抱拳:“遵命!”
“……”段石玉气急,一脚踹在筑垒上,脚趾嘎嘣一声,崴了。
林超,“??”
段石玉叹了口气,看着林超,说:“都给放了,我的意思是都放了!”
林超,“哈?????”
不止林超,连郡中的想逃被抓回来的百姓对段石玉的做法都感到出乎意外。但是他们的意外完全在段石玉的意料之中。
他走过去,扶起惊慌失措的妇孺和老头,对林超说:“把知县找出来,统计一下逃走的和剩下的户口,开仓放粮,别让他们饿着,让士兵把被毁坏的房屋修缮完……还有,不许抢掠百姓。”
林超歪了歪脑袋,不懂。
段石玉怒吼:“照我说的做就是!”
“……遵命。”
“……”段石玉扫视一圈跪在地上的百姓,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的上城楼。
张子文看着段石玉平日里宽阔挺直的嵴背此刻竟有些佝偻,也是心情复杂。
第十七章 :出生带着不祥的皇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城墙,段石玉站在箭楼前,像个木头人一般呆站着。
一只乌鸦又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段石玉看了眼乌鸦,问:“乌鸦为什么跟着我?”
“噗……”
段石玉回头,问:“先生为什么发笑?”
张子文说:“乌鸦吃腐食为生,想必是这些乌鸦见着有军马进城,以为又有食物了。”
“……”段石玉眼神飘忽不定,想了许久,突然抬手按住张子文的肩膀,凑近了问:“高詹那边入城,也会有乌鸦跟着?”
张子文看着段石玉近在咫尺的脸和惊恐的眼睛,说:“有过。”
“……”段石玉松了口气,久违的露出了笑脸,他松开手,问:“先生觉得,我今天的做法,对么?”
张子文说:“殿下爱护子民,但是改变不了局势。”
段石玉脸色一变,皱眉道:“那先生心心念念的高詹就能么?”
张子文吸了口气,把脸背过去,不看段石玉。
段石玉却紧盯着张子文,直到把张子文的脸看的发红,张子文才回过脸,说:“他只是民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