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舒永远站在盛尧的立场,所以盛尧的话他马上就明白了,“去和董老四商量,什么时候你们答应了,什么时候来拿钱。”
小少年挺胸上前一步,饱满双唇不含任何温度,“我告诉你,别想抱侥幸心理!今日他们只是要你拿十万,明日或许就是金山银山,到时候你别说是喊大哥了,你喊爷爷都没用。”
盛岩咬咬牙,“好!我回去跟四哥说!”
他这会儿瞧着确实是听劝了,一直到他踏出盛家乔茶坊,他也是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奈何,他这种人意志不坚定,又从无远虑,一出门,直接上了贼船……
乔知舒看着盛岩脚步虚浮,跟不点地的走路姿势,恨铁不成钢,气的不行。
“真是蚂蚁爬树,不怕高,一个子儿都没挣过,上万的银子说花就花!十万两也真敢开口?”
盛尧抬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也好,我让茅尖查了这许久都没有眉目,现在总算知道幕后之人了。”
乔知舒还在生气,甩了甩肩膀,气旋旋的,“好什么好?十万两银子呐!”
盛尧生怕小家伙气坏了,“事情已经发生,但幸好还没有到哥解决不了的地步。”
乔知舒更后怕了,如果十万两都解决不了,那真的就要命了,毕竟哥哥姓盛。
茅尖送完人回来,也说了句实在话,“表少爷,那两兄妹已经成家,心又如此之贪,必须得和他们断了关系才是!”
现在顾不得父慈子孝了,必须得和那两兄妹撇清关系,盛绍元和方荷已经老了,又有个三岁的盛岸要抚养,早已没有了野心,一心只想要人给自己养老。
“不错,但我为人长子,知舒,若是分家,赡养家中二老是我的责任……”
乔知舒满不在乎地打断他,说:“那就把他们接过来好了,我这得理不饶人的嘴,哥哥你还不放心么?”
茅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盛尧面上也轻松了不少,“不错,这几日的戏曲听的好,直取糟粕。”
乔知舒拿大眼睛瞪盛尧,心里的气散了不少。
两人商议好,盛尧就出门去找关系筹钱了,茅尖继续蹲盛岩钱庄,茶坊所有事务有乔知舒处理。
两人想的不错,但是没代入到盛绍元的心理,盛绍元是绝对不可能跟盛尧和盛莺一起生活的,他落不下那张老脸。盛雪已经可以给他富足的生活了,他没有必要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和羞耻心,来找盛尧,来面对盛莺。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我支棱起来了,盛岩盛雪下线倒计时!
中秋节快乐哇!宝子们
第45章
先朝有《唐律》, 唐律有十恶,十恶有‘恶逆’、‘不孝’、‘不睦’三项来判定一个人有无孝道问题。
大庆朝延续此律法,以此来约束为人子女。
庆隆帝更是以‘孝’治天下, 百善‘孝’为天,无论盛尧从文还是从商,只要他生活在这个朝代, 那么他就不能因为不‘孝’,而毁了自己的名声。
在大庆朝, 什么是孝?大庆子民皆答:孔夫子曰,不要违背。
不要违背, 所以盛绍元在世,盛尧需要事之以礼;盛绍元离世, 盛尧需要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甚至如果因‘子贫而无法赡养其父’,导致双亲上吊自杀,子都要被杖责一百, 流放三千里,罪名曰:过失杀父。
子女甚至不被允许说出不孝的言论, 否则下场犹如让梨的孔融,孔融曾言:父与子,有什么恩?不过当时□□发作而已。
后来他为武皇帝所杀,武皇帝一句‘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礼’堵住悠悠众口,正是因为孔融曾经的言论让当时的民众认为他不孝, 所以武皇帝杀他没有引起民愤。
而父亲打骂子女,羞辱子女,是‘天经地义’, 是教育问题,在当下是问题,不是犯法。
这就是为人长子的盛尧必须要赡养父亲的原因,只有父亲盛绍元不要他这个长子,不跟他这个长子,没有他不要父亲,不养父亲的理由。
而盛绍元老了,终日求的是衣食无忧,就看他怎么选了。
等盛尧筹到银两,盛岩也筹到了。
盛尧没有等到盛岩和董四爷来宣布闭店,到了夜里,等到了茅尖。
茅尖进入茶坊的议事堂后,汇报:“董盛钱庄门口的民众散了,午后大德庄抬了一箱又一箱的银两来,解了民众心中的疑虑。”
盛尧举着书,但是心思不在书。
茅尖见主子没说话,心里有些焦急,催问:“那这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解民众疑虑的不是大德庄,是吴家堡。”盛尧放下书,站起身走到窗户前立着。
茅尖跟过去,顺着主子的视线,看到了天上的残月。
他看不懂,只是顺着盛尧的话理解,“是,吴家堡不好对付。”
“不。”盛尧低沉的声音在夜里更加清冽,“吴家堡是恶,恶人图利,有所图就可攻破。”
“那表少爷的顾虑是……?”茅尖不懂了,“茅尖想不明白。”
盛尧心思沉重地低下头,“许多事情如果没有蠢人,光靠恶人是办不成的。”
茅尖挠了挠后脑勺,“谁是蠢?”
乔知舒听下人来报茅尖回来了,他急急忙忙赶来议事堂,刚好听见盛尧和茅尖的对话,他顺口作出解答:“盛岩就是蠢。”
乔知舒走到二人身边。
“早上哥哥让送走王秀才,摆明拒绝了吴家堡,之后我将江州银叶的利害关系,同盛岩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依然去找了吴家堡。”
“就算不是他主动找去的,是被王秀才拉去的,午后大德庄出面是事实。”
茅尖点点头认同,“这倒是,那王秀才跟他勾肩搭背,想来是极情愿的。”
乔知舒看向盛尧的背影,接着说:“蠢的人,利己的时候会损人,不利己的时候也会损人,让人防不胜防。”
听起来像是说给茅尖听的话,但其实一直盯着盛尧的背影。
盛尧转身,面朝着乔知舒坐下,“怎会?既然知道就有可防备。”
乔知舒知道盛尧这是下定决心,有了主意了,“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恶人,而是蠢人,如盛岩,明知道害的是自己的亲大哥,还要同恶人为伍,他以为他自己不姓盛吗?”
盛岩懂其中利害关系,依然选择与吴家堡为伍,吴家堡图的就是盛尧手中的利益,而这个利益必须除掉盛尧,才能顺理成章的到手。
盛尧想的更深入一些,“他自然知道,他下一步就是要与我撇清关系。但我不能等了,茅尖,明日一早,你回南县将二老接来州府。”
盛尧不可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开始准备反击。
盛岩和吴家堡是否已经有了计划?有没有开始进行?进行到了哪一步?他都不知道,所以他需要时间,他要逼盛岩早点和自己撇清关系。
“我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端午将至,知舒,帮我备份好礼,过两日我和大哥去拜访知府大人。”
乔知舒见盛尧下了决心,有了主意,连连点头就去准备了。
次日,茅尖去接盛绍元夫妻二人,盛绍元自是不可能跟茅尖走的。
茅尖无奈,只能搬出主子说的最坏打算,“二老若是不想见膝下儿女对簿公堂,还是出面调解为好。”
“对、对簿公堂?”方荷握着小儿子的手紧了紧。
盛绍元直接暴怒,“那逆子想状告自己的亲弟弟?今日,我就去打死那逆子!”
……
马车进了州府。
方荷看着陌生的人来人往,将盛岸抱起来紧紧搂着,对盛绍元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岩儿哪儿吧。”
盛绍元想了想,“也对,谁知那逆子又要发什么疯。”
于是他吩咐车夫道:“改道,去董盛钱庄。”
茅尖骑着马在前面带路,车夫是从南县驿站雇的,身后坐着的是两个老人和一个幼童,车夫怕吃官司,自然是顺了两个老人的意。
茅尖只能自行回府,给盛尧说了情况。
盛尧听后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无妨,话带到了即可。去准备吧,他们今日定会登门。”
“是。”
茅尖去找乔知舒,后者猫在厨房做端午佳节食用的粽子。
乔知舒洗了红枣,看着长姐盛莺端来的食材一盘一盘的,有红豆、绿豆、鲜肉、鸭蛋、腊猪腿头等等,他低头看自己木盆里单一的食材,恰好一只白嫩的小胖手过来摸了一个就往自己嘴里塞。
乔知舒哭笑不得,弹水珠给小还笙。
小还笙嘻嘻笑,抓着红枣往娘身后躲,抱着盛莺的腿,探出头来悄悄看小舅舅。
乔知舒站起身来,“我不包了,我看长姐包。”
盛莺笑了笑,“从前家中不富裕,每到端午,肉粽都是拿去换钱的,卖的多了,我也就知道怎么做好吃了。”
盛莺做的肉粽特别精细,绿豆要脱皮,然后和糯米一起用烧开的水浸泡,鲜肉要调味腌制,最后包的时候,一层糯米绿豆,铺上一大块腌肉,再一层糯米绿豆,上面放个咸蛋黄,绿豆肉粽蒸的时候飘香万里。
茅尖过来说:“表少爷说,今日有贵客共度佳节。”
乔知舒先反应过来了,“好,我去和后厨说一声,让备上好菜好肉。”
各自忙碌上了,那头却来了个人,说是二老去了大酒楼,让盛尧过去。
盛尧点了点头,“知道了,去回话吧。”
等传话的伙计走了,乔知舒才哭笑不得地说:“瞧把他们怕的,不敢登门了都。”
“他们知道怕也不算坏事。”盛尧并不介意,“走,换身衣服,我们去赴宴。”
可惜了一桌子大鱼大肉……
乔知舒换上那身鱼肚白锦衣华服,广袖飘逸中带着优雅。盛尧一身赤黑,束腰束袖,英姿干练。
盛岩设宴于颐福楼,选的是府城最大的酒楼,前一日他钱庄才出了事,今日就大张旗鼓彰显富贵,就是要告诉盛尧,自己有了依仗。
盛尧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含义,对方此举顺的是他盛尧的意,对方越猖狂,他越能顺势而为得益处。
茅尖跟着两位主子,担忧地问:“咱们要不要带上岗儿,方氏对他心有亏欠,她若开口为表少爷说话,能让表少爷少吃些亏。”
“不可,要的就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没有防备。”
乔知舒解释盛尧得意思,“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是要和我们撇清关系,不带岗儿,正中他们心意,他们心越狠,做得越绝,我们越有益。”
茅尖满脑子都是‘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但见两个主子心有灵犀,默契十足,便不再提岗儿了。
到了颐福楼,伙计领着他们三人进了雅间。
室内,南县盛家俱都面目凝重,如临大敌,仔细看他们眉眼之间表达的情绪,也俱都坚定不移。
盛尧看在眼里,情绪藏在心里,脸上一派平静,“父亲大人此番,当真是辜负了儿子家中备的一桌心意啊。”
盛岩冷哼一声:“你都要与我对簿公堂了,谁还敢吃你备的酒?”
盛尧冷冷瞥了他一眼,“二弟识人不清,险遭牢狱之灾,为兄为你操碎了心,却等不来你一个答复,虽做出了对簿公堂的决定,二弟却不知为兄心中悲痛。”
盛绍元见不得二儿子吃亏,也清楚盛尧的嘴上功夫,着急骂道:“逆子,你有何冤屈要告到衙门上去?”
“我不冤,我替父亲大人冤啊,给父亲大人养老的万两银,被二弟悉数拿去做了生意,还险些被百姓告去衙门,我一为人长子,二为人兄长,为了父亲大人能安享晚年,为了二弟免牢狱之灾,必须将这份心忧告诉天下人——错不在你们,错在我盛尧不该给这万两银,所以我对簿公堂,讨回这万两银,不过分吧?”
盛雪:“你也是读书人,你难道不知告去衙门,我二哥的名声和仕途就毁了吗?”
“那盛尧也只能忍下内心的煎熬和痛苦,悬崖勒马了。”盛尧才不管他们,兀自去座位上坐下了。
盛绍元一拍桌子,“胡言乱语!岩儿钱庄开得好好的,昨日不过是被府城百姓所误会,挤兑风潮是所有钱庄都会遭遇的小事,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尧不放心,还是请知府大人清查一下董盛钱庄的账本吧。”
“你!你分明就是见不得我比你有本事,比你能挣钱!”盛岩指着盛尧,一点儿也没了昨天的窝囊懦弱,也没了求人的态度。
盛绍元:“你威胁岩儿关闭钱庄,可有此事?”
“威胁?”盛尧轻笑,“盛岩昨日带人来我府上,那人叫王秀才,此人以帮董盛钱庄平息挤兑风潮为由,要挟我交出江州银叶的贸易权,尧认为此行为才是威胁。”
乔知舒这才帮腔,“江州银叶乃朝廷三等贡茶,圣上亲指,此为乌兰与我朝友好关系的贸易往来,而万里茶道设立初始,哥哥就专商此道,因此抚台大人认为哥哥是江州银叶最合适的商队人选。若哥哥拿贸易权来私下交易,是要掉脑袋的!”
“胡说!吴家堡出银子来买,不可能告发,你就是想冷眼见我蹲大牢!”
乔知舒:“吴家堡不说,别人都是哑巴吗?你知道江州银叶有多少户商队争抢吗?如果我哥哥因此遭罪,一损俱损,你以为你们不姓盛吗?”
盛绍元一拍桌子,“逆子,你若真为家人着想,便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