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一只幼犬,况且对他还没什么恶意,谈秋也不打算招惹他,笑了笑便重新坐了回去,将火钳塞回灶膛内。
此时姜北慕也打点好了推门而入,冷风灌入的一瞬间,谈秋与那白犬同时打了个寒战。
姜北慕看了眼那白犬,随后便对谈秋道:“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些来。”
“我都可以。”谈秋回道。
“汪!”
谈秋眼见着那白犬看到姜北慕时整只犬都精神了,上蹿下跳嗷嗷叫着要朝姜北慕身上扑,姜北慕却对他不怎么热络,连摸都没摸,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谈秋,得了谈秋的回答后姜北慕略微思索了会儿,便依言出门了。
姜北慕前脚离开将门关上,谈秋便亲眼见着那白犬上一刻还是小乖乖黏糊精,下一刻便垂了尾巴,爱答不理地瞥了眼谈秋,随后晃晃荡荡地继续回了干草堆中。
谈秋倒不至于和一只狗生气,此时也只是觉得哭笑不得,没怎么去搭理它,继续看起火来。
待到天光大亮时,谈秋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前,那只白犬依旧百无聊赖地趴着,谈秋曾试着逗弄它,奈何人家不吃他这一套,只聋拉着眼皮瞥了一眼那谈秋拿着逗它的干草,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粥煮好后还不见姜北慕回来,谈秋等着无事可做,索性去拿了五个鸡蛋又煮了一下,期间周章和阮月都来了一趟,见谈秋已经煮好了饭,又听闻姜北慕出门去买早饭了,才没有说其他,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谈秋便继续坐在檐下,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外头发呆,直到那煮鸡蛋的水滚了又滚,厅外才传来动静。
谈秋一个箭步起身,小跑着赶去了前厅,却意外看到了另外两人跟在姜北慕身后一道回来了。
姜北慕走在最前头,手里提着两份餐盒,萧野与符鹤走在他身后,两人手里也提着些东西,谈秋猜想也该是一些吃的。
周章第一个上前去迎,阮月抱着宝宝站在门口,宝宝朝姜北慕软软喊了声爹便一直转头看向谈秋的方向,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似乎是在等着谈秋去抱他。
来人一一打过招呼后便朝谈秋走来。
姜北慕将手中提着的餐盒放到桌上,朝谈秋道:“还没和你介绍过他们。”
姜北慕侧身,朝萧野的方向指了一下,“萧野。”
“符鹤。”
姜北慕介绍人十分简单,只报了个名字便不再提及其他,萧野也是一副大咧咧的模样,毫不见外地对谈秋道:“早啊,伤怎么样了?还疼吗,让小鹤给你看看。”
符鹤朝谈秋笑了笑,随后看向姜北慕,谈秋也跟着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姜北慕。
姜北慕脱了大氅,额发被雨雪打湿,走近时谈秋依稀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姜北慕笑了笑,说道:“久等了,在路上正好遇到萧野,想到你的伤,就顺便将他们请来给你看看了。”
“欸。”萧野摆了摆手,口中咬着一个包子,含糊不清道:“就算没遇到我们,今天也是要来看看的,这不是早上正巧碰到了,我就腆着脸来蹭个饭。”
谈秋环顾一番,目光依次扫过姜北慕、萧野、周章和符鹤,依稀记得那晚好像就是眼前这个含笑不语的青年给他把的脉,思及此谈秋顿了顿,老实道:“伤不怎么疼了,就是偶尔会有些涨的感觉……”
符鹤闻言转头看向萧野,萧野正好吃完了一个包子,正准备拿第二个,被符鹤目光一扫,半空的手顿时停住了,瞬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萧野讪讪将手放下,说道:“咳,小鹤的意思是让他给你把把脉,来,坐下,坐这里,有什么话把脉以后再说。”
既然是姜北慕请来的,谈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依言坐去了桌边,朝符鹤伸出手去。
符鹤指尖搭着谈秋手腕,顿了顿,随后又伸手去轻轻摸向谈秋后脑的伤处,萧野便在符鹤示意下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大多是些平日里困不困,睡觉睡多久之类的,谈秋都一一答了,之后又等了会儿,符鹤才收回手,轻轻颔首。
“没什么大事。”萧野解释道,“再开一贴养神补气的药方吃个两三天好好养着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看运气了。”
谈秋沉默下来,萧野口中的“剩下的”说的就是他那丢失的记忆。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那就快点吃饭吧,吃了饭今晚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萧野心直口快,大咧咧的也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话,反倒是十分积极地开始将三人买的早饭摆了出来,又催促着周章等人去盛粥拿碗筷,谈秋虽心里觉得怪怪的,但见姜北慕也没开口,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应声一道跟着去了后厨收拾。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坐下吃饭时,萧野早已吃了个半饱,一双眼睛在众人脸上转来转去,似乎有话想说,然在场众人一个也没搭理他,谈秋与姜北慕是有心事,周章则是简单粗暴懒得理会,符鹤更是早已见怪不怪,自顾自小口喝粥,阮月也是忙着照顾宝宝,没空开腔,这一番下来,倒是将萧野一个人憋地够呛。
直到一场早饭安安静静地快要吃完,萧野才终是没忍住,脱口而出问道:“你们就不好奇我要带你们去哪里么?”
其余人依旧不开腔,只是不约而同地以眼神扫了去,谈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搭了腔。
“去哪儿?”
萧野顿时来了劲,神秘兮兮道:“蓬莱楼知道不?蓬莱楼新来了一个戏班,今晚是头一回登台演出,能被蓬莱楼看上的戏班,那可不一般,今晚蓬莱楼谢客,特意请了城主府的人去,刚好有这好事我还能落下你们?今晚就一起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班子。”
第113章 小曲儿
“你不是说你那弟兄厉害地很么?怎么自己倒是落了这一身伤。”
石府后院,传来一道女人轻柔的声音,言罢一道阴鸷沙哑的男声回道:“是我大意轻敌,没想到那姜家的竟然有那种功夫……”
外头天色沉沉,下午便断断续续地下起了小雪,现在已近酉时,石府各处也点起了灯笼,将那白雪映衬地一片血红,传来声音的屋中,隐约可见窗纸上透出的人影。
石夫人一袭轻薄纱衣,白皙如玉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晕,墨发松散挽起,一支白玉簪别在后脑,屋内放着炭火盆,熏得人暖乎乎的,隔绝了屋外的寒意。
“我原先便猜着他该是找到了靠山,最多也不过就是城主府了,没想到那姜家的竟然也深藏不露……这次倒是失策了。”
石夫人并未有怨怼神色,手上拿着一盒膏药,手指擦过药膏细细在男人身上的淤青处推开。
男人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咬牙道:“烧我营寨,伤我弟兄,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那个姜北慕……你们有查过么?”石夫人有些犹豫,经过这么久,她一开始心头的怨怼愤懑早就散地差不多了,想着这次简单教训一下他们,出出气也就罢了,谁知竟然踢到了一块硬石头。
她不像男人这般恣意行事,她还有铺子,若是那姜北慕当真来头不小,哪天查到她头上来,怕是要连累自己的铺子。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没有。”男人冷哼一声,“已经安排弟兄们去查了,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四方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论多了哪个大人物,寨子里的弟兄都能找出来。”
“等到时候,自然有他好看!”
男人显然对那晚的事耿耿于怀,身上青紫伤口大片,石夫人涂得药膏是墨黑色的,推开在身上几乎半边身子都染了黑,乍眼看起来倒是十分骇人。
听闻男子如此言道,石夫人不禁迟疑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那姜北慕能与城主府的打上交道,就怕是京城的……”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石夫人的话,颇有些厌烦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弟兄们为了给你出气才去找的人麻烦,你现在退缩不想干了,叫我怎么去和弟兄们说?难道这顿打就白挨了?”
石夫人被男人一通数落,登时一噎,面色也有些不善,几度欲开头却是都忍着了。
“再说了,那姓姜的伤我如此多的弟兄,这已经不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了。”男人挥了挥手,挡开了石夫人给他涂药的手,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衣服随手甩开扔在地上,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目光阴鸷地望向窗外,沉吟不语。
石夫人见其铁了心,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一时间竟也无端生出一股怨气来,明明是他们学艺不精被人给打了,竟然还责怪起自己来了,况且当时自己也没求着男人给她出头。
石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药罐往桌上一放,自己转身撩开纱帘去了床帏里。男人没有理会她,依旧坐在桌旁,目光落在烛帐里跳跃的火光,片刻后忽的起身,去衣柜里匆匆拿了件衣裳便开始穿戴起来。
“大晚上的,去哪儿?”石夫人的声音从帘帐里闷闷地传出来。
男人没有回话,穿戴好后便直接出了门。
屋外风雪未歇,树枝梢头,屋瓦檐角,尽数被风雪所掩盖,披上了一层白雪,月光下更显银白,仿若冰雪雕刻而成。
“今年的雪这么多,已经连着下了好久了吧?”
萧野坐在车厢内,看了眼外头灯火通明的街道,清晰可闻一房之隔的夜市上人声鼎沸。
马车缓缓在后街上行驶着,萧野与姜北慕,谈秋,符鹤三人共乘一辆车,驾马的人也是萧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远不近地跟着另外一辆马车,驾车的人则是周章。
周章满脸的不情愿,始终黑着一张脸跟在萧野的马车后头,不禁令人怀疑他会不会一时心头怒起,直接驾车把前头的马车给顶翻了。
“希望不要再下了。”
谈秋缩了缩脖子,伸出手指将马车车窗处的缝隙按紧,免得有寒风灌入。
萧野顺着谈秋的话又说了几句家常,无非是问了问谈秋家在哪儿,家里还有谁云云,谈秋一一应了,言罢下意识侧头偷偷觑了眼姜北慕,见姜北慕神色如常,才略略松了口气,只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如此在乎他的看法……
“唔……爹娘和妹妹啊。”萧野含糊应了一声,笑道:“干脆我帮你把他们都接来四方城算了,咱们这儿虽比不上京都繁华,但在苑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安居之所,他们来了后,大富大贵不说,至少我还能给帮忙安排个宅子,到时候你们自己找营生也好,我们帮着找也成,总归不会过得比从前差。”
谈秋不得不承认,萧野的这番话对他而言的确很有诱惑力,毕竟这些事情,对于萧野而言都是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
但……
“还是算了。”谈秋笑了笑,“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平白无故受了人家恩惠,是要说我的。”
萧野听罢啧啧摇头,姜北慕则始终不动如山坐在原地,合眼小憩,只是静静听着几人说话,没有开口过,萧野见谈秋坚决,倒也没在此事上太过纠结,几人闲聊一番,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
“到了,就这儿。”
萧野说罢,率先起身跳了下去。
紧接着,谈秋便听到有人来迎,似乎正与萧野在说话,具体的倒是听不清了,萧野的声音愈来愈远,许是先进去打点了。
“走吧。”
姜北慕睁开眼,说出了自上马车后的第一句话。
符鹤与谈秋便跟着姜北慕一道下了马车,三人下车后,身后的周章等人也下车走了上来,很快便有小二上前将他们的马车牵去后院。
蓬莱楼一如他的名字,霎是气派宏伟,谈秋此前几次上街,便远远地看见过蓬莱楼的影子,只是离得远,只能看见其楼宇和屋檐,但饶是如此,依旧能感觉到这座楼的气势。
如今站在楼前,谈秋只觉得这座高楼在夜色中宛如一只庞然巨兽,暗红色的灯笼便是他的眼睛,随着风雪吹拂,灯火轻轻晃动,看起来便好似是这巨兽在眨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人。
“怎么了?”
姜北慕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谈秋蓦地回神,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经意间仰头看这楼看得入了迷,直到姜北慕开口他才堪堪回神。
“没事……”谈秋摇摇头,有些赧然。
“娘亲……”宝宝缩在阮月怀里,葡萄似的大眼一眨一眨地看着谈秋,小手朝谈秋的方向挥了挥。
谈秋如今早已习惯了宝宝这般喊他,不过是个称谓罢了,宝宝喜欢就这么喊吧,毕竟该有意见的应该是姜北慕才对……
思及此,谈秋忍不住又悄悄侧眼看向姜北慕的方向,恰好姜北慕此时也正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谈秋默默转开了头,走到阮月身边接过了宝宝,宝宝如愿以偿钻进了谈秋怀里,餍足地像一只小奶猫,呼噜噜地躺着不动了。
“好了,位子都安排好了,都进来吧!”
萧野从蓬莱楼内走出,站在门口朝着众人挥手,姜北慕率先迈步,谈秋与其余人紧随其后,一同跟着萧野走了进去。
入内后,谈秋才知道这蓬莱楼当真是气派,光外楼便已是气势恢宏,楼内更是精致典雅,甫一走入大厅,入目便可见一块足有两人之高的纯白色石块,石块被人雕刻成了一只有着长尾翎羽的鸟的模样,左手边是帐房柜台,右手边则是大堂客座,白鸟雕刻的两侧各有一道朱红楼梯蜿蜒至二楼,谈秋等人被店内小二引着去了二楼,途中谈秋忍不住仰头朝上看了一眼,才发觉此楼竟只有三层,但外头看来却足有五层那么高,多余的地方难道仅仅是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