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宝宝困倦的目光落到了谈秋身上,那一瞬间的清醒,姜北慕看在眼中,登时暗道不妙。
只是终究晚了一步,谈秋不明所以,加上今早自己惹哭了他,便想着好好调解一番,便朝着宝宝笑了笑,谁知刹那间宝宝一双大眼立即瞪圆了,随后小嘴一瘪。
“来,吃小兔子。”
姜北慕连忙拿了个小兔子形状的包子往宝宝碗里一放,谁知宝宝压根看也不看那小兔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嘴唇不住颤抖,眼眶里霎时蓄起了一汪泪。
周章老神在在地吸面,不时将目光在其余几人脸上扫来扫去,阮月则是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谈秋求救似地看向姜北慕,姜北慕登时额头突突跳个不停,还不及开口,宝宝便“哇”地一声哭开了。
谈秋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觉得宝宝又是因为自己哭了。
姜北慕深吸一口气,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谈秋见状便知他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再下去宝宝少不得被训斥,当即脑子一热,也不顾那么多了,直接起身绕过桌子伸手去将宝宝抱进了怀里。
他自小便与父母还有一个妹妹生活在一起,父亲需要外出打猎来维持家用,母亲又需要照顾家中人,他便少不得要哄妹妹,自此他哄小孩自认还是有些经验的,此刻事发突然,谈秋也来不及思考太多,只将宝宝抱入怀里轻轻哄着,随后拿起桌上的小兔子包,递到宝宝手里,开口轻声哄道:
“乖,不哭了,来看小兔子。”
谈秋放软声音哄着,宝宝哭到一半忽的愣住了,仿佛不明白为什么上午还不认他的娘亲到了晚上就重新抱他了。
“小兔子吃不吃?”
谈秋举着手中白乎乎的兔子馒头朝着宝宝嘴边凑去,宝宝眼角挂着豆大的泪珠,懵懂地张口咬住了兔子馒头。
谈秋松了口气,一顿晚饭还算是安稳地过去了。
入夜,宝宝吃了饭一抹小嘴便赖在谈秋怀里要一起睡觉,谈秋默默看了眼姜北慕的脸色,随后软声答应下来,抱着宝宝回了房,姜北慕眸色深沉地看着谈秋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周章洗好了碗筷,湿着双手将两臂上的衣衫放下,走至姜北慕身后,“喝酒去?”
姜北慕将目光收回,低声应了,转身的一瞬被周章拦下。
“喝我的,走。”
言罢,周章一马当先朝厨房外走去,身影很快便淹没在夜色之中。
让我抱会儿
入夜,姜北慕坐在偏屋屋顶上,风停雪消,云雾散开透露出些许奶白色的月光,照亮了屋顶的琉璃瓦,折射出异彩。姜北慕双腿分开,双臂支在膝盖上,望着庭院内漆黑的树影出神。
“先喝这个吧,前些天出门买的,陈家酒铺的,你知道不?都说他家的酒好喝,我买来想着放段时间再喝,今日正好。”
周章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扒着屋檐,足尖发力起跳,几下便到了屋顶,落在姜北慕身边,动作敏捷如同黑豹,说话间便斜身坐下,从怀中拿出了两个酒杯,推了推姜北慕的肩膀。
姜北慕侧头看向他手中的酒,不置可否,只伸手接过酒杯,两指捻着慢慢转动,随后目光落去了左侧,似是透过黑夜在看着什么。
周章不急着开酒坛,倒是先顺着姜北慕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黑暗之中露着一抹莹黄色的光晕,光点十分微小,恰如那萤火之光,只是那方向……
“别看了,人家正在跟你儿子培养感情呢。”
周章随口说了一句,解开酒坛口上捆着的绳子,拍开红纸封泥,凑到鼻尖嗅了嗅,顿时兴致缺缺。
“闻起来也不怎么样,这当真是这城里最好的酒家?根本比不上京都的落日醺。”
姜北慕没有去管周章如何看法,目光始终温柔地望着那黑暗之中的萤火。
直到那抹烛光被黑暗吞食,姜北慕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京都里的东西哪样不是最好的?你要和京都比那的确是比不上的。”
“罢了罢了,将就着些。”周章啧啧叹道,言罢便举着酒坛将二人手中的酒杯倒满,随后将酒坛放在身边。
周章举着酒杯凑鼻下深嗅几下,面上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眸子微微眯起,唇角亦不自觉微弯,随后便仰头一饮而尽。
“闻起来不怎么样,喝起来倒也还行。”周章如实评价道。
姜北慕恍若未闻,只用手指捻着酒杯举至双眸的高度,似是在借助月光打量着什么,旁边的周章已经忍不住又喝了两三杯,姜北慕才垂着眸子仰头饮下。
周章喝酒时目光还不忘落在姜北慕身上,待见人喝了酒,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北慕没有理会他,只自顾自出神,周章却仿佛被人点了笑穴,一开始只是肩膀微微颤抖,嘴角咧起,到后来甚至直接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豪放,好似要将心中所有压抑的情绪都释放出来,整个人恰如在此时此刻都脱去了身上那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轻松了不少。
直到周章笑够了,姜北慕才不咸不淡地问了句,“笑什么。”
“我笑你啊,这里除了我们俩还有谁么?”周章毫不掩饰,直言道。
姜北慕没有回话,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我是没想到,我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为情所困的模样。”周章话到此处,又是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肩膀不住耸动,“你知道当初在大营里,我为了这一幕输给他们多少酒么?”
姜北慕叹了口气,依旧沉默。
“整整二十坛。”周章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二”,随后继续道:“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苑朝大将军,竟然也有为情所困成这副情怨痴缠的模样。”
“真是稀奇啊……”
周章啧啧叹了两声,姜北慕却不搭腔,只伸出左手,将那空着的酒杯朝周章的方向推了推,周章虽笑却也不忘给姜北慕倒酒。
“你打算怎么办?”
周章笑够了,恢复成一贯看客的模样,朝姜北慕问道。
“什么。”姜北慕问。
“别装傻。”周章直言,“你媳妇儿,你打算怎么办?”
“先前失忆了,我还觉得他咋咋呼呼性子跳脱,现在恢复了记忆,哦不对,是忘了你之后,这倒是安静多了。”周章倒了酒,慢悠悠沿着杯璧啜了一口,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姜北慕的神色。
“你说,这前后判若两人,哪个才是他?”周章眨了眨眼,话锋一转,“或者说,你喜欢的是哪个他?”
周章顿了顿,见姜北慕依旧没有要回话的意思,便继续拱火,“你要是喜欢以前的他,那依我看是没办法了,毕竟这事儿失忆来失忆去的,老天定,就算兄弟我有心要帮你,再去朝他脑袋打一下,也不一定能给你把人打回去,再别给打出个什么毛病来。”
姜北慕眉头动了动,微微蹙起。
“你要是真喜欢之前的他,作为兄弟我倒也不忍心看你为情所困,这样我给你支个招,我想办法让你们俩再睡上一觉,你就当是跟人家告别了,一觉醒来后大家伙各分东西,他回家去,你也收收心好好带儿子,做生意,怎么样?”
姜北慕闭了闭眼,无奈道:“你不用再挖苦我了。”
“这怎么能是挖苦。”周章表情夸张,故意怪叫了一声,“这不是弟兄给你支招么?肌肤相亲来减免你的相思之苦对吧?”
姜北慕没有接话茬,良久才长叹一声,仿佛要将心口的郁气尽数发泄出来,周章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姜北慕忽的起身,站在屋顶之上,月光描摹出他高大的身影,竟晕染出了几丝寂寥意味。
姜北慕握紧手中酒杯,指腹轻轻摩擦杯璧,随后反手一扔,酒杯便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一片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清脆碎裂声响。
“拿来。”
姜北慕声音低沉,靠近周章的一只手抬起,掌心向上。
周章看了一会儿,姜北慕也不收手,二人身影在月色之下仿若两块石碑,静静地伫立原地,良久,周章才将酒坛往姜北慕掌心一放。
“省着点。”周章语调淡淡,不再有方才那尖锐意味。
姜北慕接过酒坛,仰头猛灌一口,酒水从嘴角溢出,沿着脖颈线条往下,没入衣襟之内,周章坐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姜北慕,也不出声制止,溢出的酒水很快便洒落在了屋檐之上。
姜北慕喝了酒,脸上才有了些人气,不再一副木然的模样,双颊上缓缓浮上一抹薄红。
“这酒后劲大,你这么灌,待会儿醉了下不去我可不背你下去,你就在屋顶上睡着。”周章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姜北慕开了口,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剑眉紧锁,眸中满是浓墨般化不开的怅然,“我想见他,想和以前一样,但每次遇到他后,他那般……那般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很不舒服,若是再和他共处一室,我早晚会失控,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有问过他打算怎么做么?他不是傻子,肯定察觉出你们的关系不同了。”周章看了眼姜北慕,随后目光移至他手上的酒坛。
姜北慕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承认道:“我不敢。”
若是依着周章平日的性子,此刻定当要狠狠嘲弄一番,姜北慕竟然也有不敢做的事,但现如今,周章却没了平素里那散漫的模样,看向姜北慕的眸光中掺杂了几丝难以言明的意味。
夜风忽起,丝丝凉意侵来,寒风裹着雪粒飘飘洒洒落在脸上。
“下雪了,早点回去吧。”
姜北慕没有再继续,左手提着酒坛,转身欲走的刹那,身后传来周章的声音。
“去问问吧。”
姜北慕脚步微顿。
“去问问他想怎么做,然后你再如何做。”周章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语调也舒缓了下来,风雪愈来愈大,顷刻间二人头顶便覆了一层水珠。
“改日再喝酒。”
姜北慕没有转身,只挥了挥举着酒坛的那只手,随后身影微动,消失于黑暗中。
屋顶上唯留周章一人,周章坐在原地,双腿岔开着,目光似有所感落在屋下某处黑暗,仿佛有人影掠过,周章也不动,就这般坐在风雪之中,仿佛一块石头,旋即低低笑了几声,兀自摇头起身也跟着迈入夜色中。
另一边,挽秋阁内。
谈秋睁着眼,眸中毫无睡意,便这么侧身拥着被褥看向窗外树影绰绰,依稀听见呜呜风声扫过,紧接着便是细密的敲击窗沿声,许是下雨了,谈秋心道。
白天他睡了太久,以至于现在都不困。宝宝也早就在他那张温软小床里睡地七仰八叉,口水都快留了下来,谈秋生怕惊扰到宝宝,连翻身的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
忽而吱呀一声响,门被人推开,寒意瞬间侵入屋内,谈秋猛地一个激灵,刚要起身,转头的瞬间便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已然走至床畔,正微微俯下身,似乎是在打量他。
谈秋瞬间身子僵住了,来人身上带着冰凉的霜雪气息,仅仅是站在床畔,便让谈秋心生寒意,尤其是那道目光……直看地他背脊发麻。
来人便这么站在床畔,也不知准备看多久,直到谈秋终是忍不住了,悄悄挪了一下身子,想借机看清来人脸颊之时,那人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
谈秋刚一转身,便见那道黑影忽的弯下腰来,紧接着便是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揽住他。
一股淡淡的酒味夹杂着霜雪清冷气息袭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谈秋忽的停下了动作。
“让我抱一会儿。”
姜北慕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第111章 清晨
姜北慕的声音之中满是疲惫,嗓子也哑地不像话,呼吸喷洒在谈秋脖颈之上,激地谈秋身躯忍不住轻轻发颤,酥麻感自脑后一路蔓延到脊尾,方才的害怕顿时一扫而空,自己心跳地都快要跃出胸膛。
谈秋此时心中有紧张,有无措,却独独没有厌恶,而他的身体更好像是早已习惯了这动作,在被姜北慕拥入怀中的一刹那便整个放松下来……
谈秋黑暗中双眸不自觉睁大,定定地望着那扇窗户,屋外风雪大了起来,敲得窗户哐哐直响,而这一切都不敌他耳畔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姜北慕自打进来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是长久地沉默,唯有那粗重的呼吸声规律地萦绕在谈秋耳旁,仿佛睡熟了。
原本还有些凉意的被褥瞬间热乎了起来,哪怕姜北慕并没有进被褥里,只是躺在外头,伸手拥着谈秋,而谈秋却浑身涌起一股热意。
这般亲昵的动作……
谈秋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到身后的姜北慕,只是周身那萦绕着他的熟悉且温暖的气息,姜北慕环着他的臂膀又紧实有力,宛如铁锁一般将他牢牢箍住,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独占。
谈秋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很安心,以至于那绵绵困意又如潮水般袭来。
正当谈秋半梦半醒之时,姜北慕的呼吸声蓦地停了一下,紧接着那双略带血丝的双眸缓缓睁开,先是适应这黑暗顿了一顿,随后便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怀中之人身上。
姜北慕只动了动略有发酸的臂膀,谈秋便蓦地惊醒,如同被魇住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差点撞到姜北慕的鼻子,幸好堪堪避了过去。
“怎么了?”
姜北慕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对谈秋而言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