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嘘!”
语方知刚说话就又被捂住嘴,急喘了两下,眼中的狠厉飞快消退,又惊又喜地跟他对看。
巧了,是严辞镜。
严辞镜时刻注意着门外的身影,就怕黑鹰突然闯进来,根本没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么不合适。
知道是严辞镜,语方知没再钳制他,双臂都垫在严辞镜身后,是个紧拥的姿势。
门外黑鹰是个威胁,可门内的储物间什么利器都有,语方知不担心打不过,相比被黑鹰发现,他更好奇严辞镜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在家中好好待着养病,乱跑?”
严辞镜本来已经撤手,闻言又要捂他嘴,语方知没办法,嘴上哄着“好好”,勾唇无声地笑。
鼻尖都要凑在一处,这么近,语方知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整夜浓郁的脂粉香有些折磨人,不比清淡的暖香耐人寻味。
清冷月光入室后变得莹润,严辞镜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香气就是从这儿来的么?
语方知凑得太近了,近得严辞镜不自在,偏开脸去,偏偏撞在他鼻尖上,呼吸的热气要烘得他那片皮肤都烧起来,他莫名地想躲,料想语方知应该避开的,但一直没动。
严辞镜想推他,又担心动作太大惹人注意,干脆不去管语方知,专心注意门外的动静。
黑鹰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扇门,想着怎么进来,过路的厨子劝,说这屋里堆的是鱼食猪食,味道杂得很,平时都没人进去,门也坏了好久一直没修。
劝不动,黑鹰推了好几下没推开,抬脚想踹,被人拦下。
“大人怎么在这儿?让姐姐妹妹们好等~”
“幽素姑娘怎么来了?”
“大人火急火燎出去,我还以为去催菜了,结果好久都没上来,我怕大人迷路,一路问了人找过来的。”又道,“这小门有什么好看的?里面臭烘烘,难不成还有人在里面厮混胡闹不成?”
黑鹰被幽素哄得七荤八素,跟着笑起来,又来了几个姑娘,笑闹着把黑鹰拉走了。
门外人一走,没等严辞镜推,语方知自己起来了,再搭手帮严辞镜掸灰。
“你不解释一下吗?”
严辞镜拽拽衣袖,头都不抬:“解释什么?”
语方知:“你若是想来,我带你来便是,又不说,自己偷偷来?”
严辞镜:“谁偷偷来?”
语方知还要笑他,幽素已经进来了,边推门边说:“大人快些离开吧,黑鹰说的话您先别应下,再好好想想,实在是太——”
幽素提着盏灯笼僵在原地,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语……公子,您也在啊?”
还有一人,如枯从小窗外伸头进来:“主子!黑鹰已经上楼了!您没事吧?严——这女的又是谁?”
闯入的两人一概不理,语方知只盯着眼前人,皮笑肉不笑:“严大人,不该给我个交代吗?关于你跟黑鹰的事。”
点名道姓的,严辞镜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幽素说:“你先出去吧。”
“我有事要跟他说。”
作者有话说:
幽素是第一章 跟语方知和谢玄喝酒的姑娘,是严辞镜的粉头hh(晚安晚安!)
第46章 争执
语方知脸色很难看,幽素好奇得很,但严辞镜发话让她出去了,她也只好按捺住好奇,留下灯笼关好门出去。
装模作样走了两步,贼兮兮地绕回去偷听,耳朵还没贴上门缝,就撞上一根梆硬的东西,顺着看去,是一把剑,由刚才窗台伸头进来的那男的握着。
“你干嘛?”
如枯:“莫听人墙角。”
幽素不耐烦地挥了下帕子,掀起一阵烈风,如枯侧身躲过,扣住了她手腕,幽素抬腿便踹,被如枯用剑柄挡住,同时偏头躲过她一记手刀。
幽素逼逼紧逼,如枯不便动手,退了几步,让出小门前的位置,小门内的动静倒是没人注意了。
小室用来堆放各种杂物,放久了有股子霉味,很难闻,但谁都没动,闻不到似的。
一直在跳动的,是一个幽素留下的灯笼,正飘出袅袅白烟。
严辞先开口:“幽素是我的人,叠翠楼鱼龙混杂,探听消息很方便。”
语方知抱胸倚靠在架子上,绷着脸,一言不发。
严辞镜突然觉得这间小室很阴冷,灯笼散出的那点热不够,他摸了摸手背,道:“黑鹰昨晚传信来,让我来找他。”
语方知忍着气:“所以你才不让我救你?”
严辞镜看着语方知朝他走来:“什么?”
语方知很凶,逼视他:“你跟黑鹰在房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不让我救你出狱,是因为你知道魏成会出手,是吗?”
严辞镜看了他片刻,移开眼睛,偏开脸去。
“是。”
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交换条件是什么?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为什么宁愿相信魏成都不相信他?语方知怒极反笑:
“是我小看你了。”
严辞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安静地站着。
好言相劝说动不了他,声嘶力竭更不等让他回头,又硬又固执,语方知看得窝火:“你是不是忘了他们怎么对你?火场、宫宴,郑朗尚且可以说抛弃就抛弃,你不怕死吗?”
一拳砸去,白墙凹进一个洞,严辞镜被逼得与他对视,除了惊愕就是不为所动:“我自有我的考量,在你家中暂住也只说是好心邻居,怎么也不会把你拖下水。”
我怕的是被拖下水吗?语方知冷笑:“朝秦暮楚,左右逢源,既得了我,又去迎合魏成,严辞镜你会不会太贪心了?”
严辞镜大骂:“你在说什么?”越说越不对劲,严辞镜目光淬了寒冰:
“魏成用我,我能助你,对你的计划有益无害,我复职重新走上朝堂不好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语方知气极:“我不需要你以身犯险,没有你,我照样能除掉魏成!”
“语方知!”严辞镜忍无可忍,推开他,转身离去。
“你自己静一静吧,好好想想,你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
没有理由?语方知捏断木架,架子上的杂物倒下来,砸灭灯笼,室内一片漆黑。
视线受阻,其余的感官知觉一再放大,室内霉味完全掩盖住微弱的浅香,耳边严辞镜的话一句句回响,震耳欲聋。
没有理由阻止?
盟友、朋友、邻居,哪一个都不能吗?
严辞镜冷淡疏远的态度,像是在语方知心里种下了蛊,他解脱不了,烦躁地翻过一座座宅院,期盼天降闷雷能把他劈晕,好不那么焦躁。
“主子!”如枯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跟严大人有分歧吗?有就有,本来也不是一路人,他不识抬举,以后不来往便是。”
语方知不知怎么到了福庆街尾,这里原来是严辞镜的住处,后来发大火烧没了,只剩个烧黑的屋架子,早就处理干净了,现在一点火烧的痕迹都看不见了。
如枯也认出来了,叹道:“主子不该涉险救他。”
语方知问:“为何?”
“主子救了他,他应该报恩。”
“我没想过要他报恩。”
如枯不解:“那主子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语方知转身离开,不是他不答,是因为如枯问对了,为什么要对严辞镜好,他也不知道,但他一听说严辞镜又跟魏成联系上了,就气得想暴揍魏成。
严辞镜就这么不信任他?
想不通就打道回府,语方知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回家,远远看见了大门又犹豫。
自己家怕什么?语方知大步走去。
小清看见一道影,追上去:“少爷,我还以为您今晚不回来了呢!”
语方知跨过门槛:“我自己家,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小清疑惑:“没人不让您回来呀?您在说什么呢?”又抱怨,“我跟阿砚一起在门外等,严大人早就回来了,也就您……”
语方知不悦:“我让你提严辞镜了吗?以后跟他有关的,都别拿来烦我。”
小清:“啊?”
小清是个记性好又听话的小厮,虽然是在大半夜听到的吩咐,但还是狠狠地记住了,绝口不提严大人,仿佛家里没这么人。
前几日早晨用膳,都是小清去叫严辞镜来前厅用膳的,结果今天没去,就候在桌旁等语方知。
但语方知吩咐了小清,又没吩咐旁人,照例还是摆了两副碗筷,让语方知一大早就生了个闷气:“我是长了两张嘴吗?还不快把另一副碗筷撤了?”
语方知囫囵咽下几口清粥,吃也吃不出什么滋味,身后的小清也懂察言观色,看出他不对劲了
小清忍不住开口问:“鸡丝咸吗?枣糕甜吗?还是豆浆太烫?”
语方知觑他:“怎么?有人说了吗?”
“不是……”小清觉得语方知很奇怪,感觉两人说话都说不到一块,但还是解释道,“少爷用膳脸色不好,我还以为是厨子没做好。”
语方知自讨没趣,默默低头搅粥,粥都给他搅出水了,看着闹心,碗一推,打算叫人收拾,一抬头就看见了个陌生老汉,从东边的角门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个药箱。
东院……是严辞镜住的地方。
昨晚在地上滚了几圈,会不会滚出毛病?地上又凉,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语方知擦嘴都顾不上,快步往东院走去,想着他是主,严辞镜是客,家中出了什么事他都有权过问。
刚进院门,就跟杜松撞上。
杜松怀里揣着小布袋,恭敬唤了声语公子,语方知止步,看着房门紧闭,问杜松出了什么事。
杜松答说没事,夜里着凉大人早上有些咳,这才叫了大夫来看,又捧着布袋递去:“语公子,在府上叨唠多日,这是我们家大人的一点心意,望语公子笑纳。”
语方知接过来颠了颠,听见清脆的碰撞声,还有什么不明白?冷笑两声,高声道:“严大人有了步步高升的好去处,自然是不稀罕我这陋室了,还用银钱打发我,当我是叫花子么?”
把钱袋扔个杜松,拂袖离去。
杜松抱着包袱进门,脸色不太好看,严辞镜安静地坐在桌前,刚才的话想必是听的一清二楚。
杜松道:“大人……”
严辞镜抬头:“阿松,我们该走了。”
杜松给严辞镜倒了杯热茶,道:“大夫说大人养伤养得好,几乎好全了,所以大人才急着走吗?”
严辞镜声音很轻:“养得不好也该走的,阿松,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家。”
杜松点点头,出去了,关好门,转身看见弟弟跟他打手语:大人是不是跟语公子吵架了?
杜松拉弟弟走远些了才回答:“早膳都是在院子里用的,大概吧,大人看着很不高兴。”
杜砚很苦恼:那怎么办?
杜松也不知道,叹了口气:“大人很少这样的,大概下午就好了吧。”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晚安晚安!棋魂好好看哦!
第47章 破冰
“跪下!”
夏长嬴很少疾言厉色,怒气一时受不住,身形一晃,扶住了屋前的大树,喘息间,看见严辞镜面无表情地跪下,更是千头万绪梗在喉头,指着严辞镜半天说不书话。
“先生莫要气坏了身子,千错万错都是学生的错。”严辞镜不但下跪干脆,磕头也干脆,恭敬地俯身,劲瘦的后背拱起固执的弧度。
夏长嬴气得眼底一阵一阵发黑,还是骂:“你胡闹!”
“旁的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我还看不出来吗?郑朗怎么会怎么蠢?让范齐的儿子拿下会元?是你瞒下所有人偷改了名次!”
“若不是复核黄榜的中书门下人心不齐,郑朗入狱一心等着搭救,魏成被人盯着不敢放肆插手,你以为你的小把戏能糊弄几时?哪还有命来见我气我?”
一番话说得严辞镜更不敢抬头,只闷声道:“先生息怒,郑朗失势是必然。”
夏长嬴心中清楚,单靠严辞镜作梗,扳不倒郑朗,但别人他管不着,喊了他十几年先生的严辞镜他还是能管的:
“此事异常凶险,走错一步你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不是冒进的人,最坏的情况你一清二楚,如果你真的没有后怕过,又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敢来看我?”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狱中受了重伤,身后缠满绷带!”
严辞镜急道:“伤势已大好,先生不必挂心!”
夏长嬴看了他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起来吧,去倒茶,渴得很。”
严辞镜这才从地上起来,跪久了膝盖酸,但他还是坚持走得四平八稳,夏长嬴无奈地摇摇头,席地坐下来。
等严辞镜端着茶杯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戒尺,什么意思不言则明。
夏长嬴端茶,没碰戒尺,看也不看,只顾低头喝茶,呼呼吹着抿了一口,道:“先生老了,打不动你了,打了也没用,小惊平不听话了。”
读书学习上,夏长嬴对严辞镜很严厉,背不上书、字写不工整就要打,木着脸挥动戒尺,啪啪打在年幼的严惊平手上,到了晚上又悄悄开门进来,蹲在他床边捣鼓,第二天又“小惊平小惊平”地喊,孩子不记仇,举着满是药香的手循声出去。
严辞镜长大后记不清先生打他的样子,一声声“小惊平”却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听先生这么叫他,他难免心中泛着酸楚,紧紧抓着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