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辞镜在浴池里扑腾,扒着池壁,脸红扑扑地看着靠过来的语方知。
当时,船刚靠岸,他就看见停在岸边的语家车马。
他也是傻。
语方知说捎他回府,他信了,结果被拐进了语家,受到了语家上上下下的热烈欢迎,不用语方知留他,语万千大手一挥,叫人整理出干净院子让他住下。
谁知他刚进院子挥退下人,就被突来的语方知拐回了他的院子。
从他踏进浴池开始,水声哗啦就没有停过,蒸腾的热气侵入颊面和眼梢,严辞镜终于禁不住了,口干舌燥地逃出浴池,飞快披上寝衣离开。
他绕过屏风,抓起桌上的冷茶喝尽,体内的热劲还没扑灭,就被另一团热气包围裹挟,卷进了重重帷帐之中。
两人之间隔着的寝衣,被语方知未擦尽的水汽洇湿,粘在身上难受极了。
“起来。”
“不起。”语方知耍赖,圈住他往床内侧翻,笑着吻住他。
严辞镜被吻得晕晕乎乎的,脸颊也像融进岩浆那般滚烫,他正想喊热,手中便被塞进块冰凉的物件,定睛一看,喜道:
“修好了?”
心中酸涩暗涌,严辞镜不喊热了,小心翼翼地抹着白玉上的裂纹。
裂纹断颈而过,另一面的花也碎作两半,应了脖子上的伤,这季节也没有海棠。
短短半月,叫他一个冷情之人尝尽悲欢。
寻常人吃过了甜才怕苦,严辞镜是吃透了苦,才盼着念着,要尝一回甜。
他还是幸运,他尝到了,得偿所愿了,眼圈也红了。
“我不会再弄丢了。”
语方知安抚:“我再刻一枚完好的给你。”
碎玉怎么拼凑都会有痕迹,可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裂缝了,严辞镜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白玉:“我就要这一枚。”
语方知见他专心抹着白玉,便要帮他换下沾湿的寝衣,天凉了,再穿湿的怎么好?小心害了风寒。
他握着严辞镜的手,柔声哄:“白玉合二为一才叫圆满,今夜月圆,我们也团团圆圆,好不好?”
严辞镜耳根红透,瞳仁儿轻颤,攥着白玉的手骨节分明,他紧张得很,扭着头,直直地看着手里的白玉,想起自己丢了玉后的魂不守舍,语方知眼见着玉碎,想必更是不好受。
“白玉……难修复么?”
语方知闻言一笑:“难。”
“修复时总分心,想起你推我打我,一见我便含着恨意。”
严辞镜心中惴惴:“想必你是恼急了我。”
“是啊,”语方知拥着严辞镜,“生气只气了半刻,心爱你,却是从未停过。”
语方知眼中脉脉含情,收抚着严辞镜的脸庞,柔声祈求:“给我罢?”
严辞镜脸庞红透,睫毛呼扇,喘气都不太顺畅,松了白玉,去抓语方知的手,五指穿入他的指缝中,合力一攥,掌心相贴,密不可分,这便是应了。
语方知曾问严辞镜,喜欢玉还是喜欢雕玉的人,当时严辞镜答说都喜欢,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回事了。
严辞镜分明喜欢玉更多,抓着都不愿意撒手了。
一松一紧攥得用力,正面反面都粘着手心的湿汗,实在握不住,白玉滑落,手心的掌纹处便露出一朵印上的海棠。
语方知也瞧见了,喟叹一声好美,五指滑过那手心,穿进严辞镜的指缝,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朵海棠。
如此,秋日中瑰丽生香的海棠,便只剩眼前祈怜的这一枝。
这一枝早就归了他,可他得寸进尺,还要问一句我是谁。
贪心过了头,要人家自己认了这一夜的采撷。
语方知三个字又不是什么稀罕字,严辞镜听话开口,唤了好多好多。
像学语的稚儿,像学舌的鹦,最像被挑开盖头的新娘。
可严辞镜说得再多,也就是唤唤他的名字,语方知问他:“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之类的情话,你不要我说一说么?”
严辞镜咬着薄唇发怔,瞳光早已涣散,哪还能分心想其他?
这副呆傻的模样,看在语方知眼里竟不是那回事了,他想着严辞镜这半辈子是没碰过情爱的。
不懂心动,心中泛酸也没想过是醋意,被逼急了才框着一泡热泪来质问他,又或是踟蹰不前,被别的什么拌住了脚,好不容易心相印,严辞镜似乎这般就满足了,只要他这一个人,生涩得很,也让他欲罢不能得很。
乱花之中,他竟被这一枝海棠迷了眼,拌住了脚,猛栽了进去。
“我好不好?”语方知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严辞镜什么都没听进去,仰着头点点下巴,嗯嗯地应,紧紧地抱住了语方知。
语方知回抱他,抹一抹热汗,抚一抚后心,温柔地允诺:“往后我会待你更好。”
“嗯!”严辞镜急切地抬身仰头,堵上他这张喋喋不休招人脸红心跳的嘴。
作者有话说:
想要一些代表团圆的海星(?? ??)‥?
第92章 晨起
严辞镜是被语方知拱醒的。
“你消停些……”
开口的声音嘶哑难听,严辞镜一巴掌拍在语方知肩膀上:“下去!”
语方知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后,重新握住他的腰,腰上都有指痕了,这下得温柔些。
“天亮了?”严辞镜眯着眼睛往窗外瞧,依稀瞧见个模模糊糊的影儿。
小清敲门:“少爷!您起了么?”
严辞镜吓了一跳,偏又不敢怎么动,由着语方知折腾他,他以为语方知会让小清走的,没想到语方知放下色重的床帐,让小请进门。
严辞镜瞪着语方知,却是一点都不敢出声了,缩进语方知的怀里。
小清已经走到床边了,只听语方知吩咐:“去换浴池的水,待会我要沐浴更衣。”
“是。”
帐外,家奴进进出出,帐内,语方知在严辞镜身上作祟。
“啊——”
语方知捂他嘴,小声劝:“再舒服也不能出声的,虽说我屋子大,浴池离床榻远,但也保不齐有人听见了,在外传我轻狂无度。”
严辞镜咬住语方知的手心,两只手也在跟他较劲,使命推着他的胯。
小清在帐外问:“少爷,严大人处,需要现在去伺候吗?”
语方知的声线丝毫没颤:“不必去惊扰他。”
“是。”
小清带着家奴出去了,门一关,脚步声渐渐消失,屋内床帐咯吱声越发清晰。
“语方知!”
“心肝,我错了。”
语方知抱着严辞镜起床,进了水雾弥漫的浴池,又把严辞镜顶在浴池边上,里里外外地欺负,任凭严辞镜怎么骂都没停下来。
严辞镜攒了一肚子气用早膳,语方知得了好处只敢偷偷美,不敢再逗弄严辞镜,难得安分用膳不说话,在场的人还以为他们不合。
“孽子!你还不快给严大人赔礼道歉!”
语方知莫名其妙地看着语万千,无辜道:“我怎么了?”
语万千将严辞镜的倦色看在眼里,道:“定是你昨夜安排不周,让严大人昨夜难以入睡,你还不快请罪!”
旁人不知昨夜是怎么荒淫无度,严辞镜却是身处其中的,那种事难以启齿,又是在语万千眼皮子底下,他窘迫得说不出话,脸色又青又白,冷着脸,在桌下蹬了语方知好几脚。
这怄着气的模样,看在语万千眼里,那真是不得了,就差摁着语方知的脑袋给严辞镜赔礼道歉了。
语方知借坡下驴,殷勤给严辞镜布菜,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亲自送严大人回府。
待客周到是假,蜜里调油是真。
语方知心里美,严辞镜却是讶异他怎么这么没皮没脸。
语万千搁下筷子,对语方知说:“你师父也快要来了,没事别瞎往外跑。”
语方知:“上回就说他要到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到?”
“也是,我早就劝他好生待着享福,偏要天南海北到处跑。”语万千很不理解江湖人,“上回他来门口等,我还以为哪来的叫花子!”
语方知解释:“哦!上回说是从西北狼窝里回来,这次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父子俩说话,严辞镜不便插嘴,默默喝粥,注意着里外的动静,听到廊外匆忙的脚步声,好奇回头,看见杜松跟在语家管家身后进来。
“老爷!”
“大人!”
一老一小齐开口,皆苦着脸,众人好奇朝他俩看去。
杜松揣着手:“大人!府外闹起来了!”
张管家抹着汗:“老爷!少爷!段大侠在府衙门口闹起来了!”
杜松继续:“说是昨夜走丢了好多孩子!找了一宿,都急坏了!”
张管家继续:“说是段大侠捉了牙婆丢到府衙门前,要知府大人秉公办案!”
一唱一和,众人听懂了个大概,语方知反应最快:“小清!备马!”
严辞镜跟着杜松出门,杜松扶着严辞镜,担忧道:“昨夜语公子差人来说,大人在语家住下了,我跟阿砚以为出事了,还好还好。”
严辞镜道:“我没事,眼下府里的事要紧,你跟我说说来龙去脉。”
事情比严辞镜想的要严重得多。
中秋夜前后有多名孩童走失,来官府报案的孩童爹娘凑在了一起,都怀疑是城内来了牙子,将孩子拐走了。
围观的百姓一惊一乍,开始回忆起自己近日见到的陌生面孔,刚进客栈的麻子脸,进城探亲的痦子李,还有借宿的光头六,全都被拉出来质问,府衙门前闹成一团。
再是背着长剑的布衣侠客摁住一个花衣大娘,放出苍鹰啄她,信誓旦旦地说,孩子就是她给拐走的。
孩子爹娘一听,呜哇叫着冲上去讨孩子,被冤枉的无辜者也冲上去又抓又挠,围观百姓义愤填膺,跺脚嘶骂。
府衙里的衙役对这乱象束手无策,怎么喊都没用。
最让严辞镜惊讶的是,这件事连何潜都惊动了。
何潜带着官兵团团围住所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吓怔所有人,场面一度僵住。
随着何潜长枪一指,众人顺着看过去。
“一定是她干的,严大人,抓了审吧。”
那个花布大娘,严辞镜不认得,不过似乎何潜对她有种憎恶的熟悉,罗生好像也认得,忙叫人把她拉下去审问了。
“严大人!孩子到现在还没回家!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的孩子!”
“严大人!小孩才三岁,离不开娘的,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严辞镜越过众人对罗生道:“把府事都叫来,记下孩子丢失的地点和时间,派人去找。”
罗生追着严辞镜的身影问:“大人,您去哪儿?”
“提审嫌犯。”
语方知跟来:“我跟你一起去。”
严辞镜回头看去,看见语方知身后跟着的那位布衣侠客,就是他指认的嫌犯。
“这是我师父。”
“在下段乘空。”
严辞镜点头:“昨夜我曾见你在城中与人追逐。”
“是,我撞见牙婆拐带婴孩,正要捉她,她转头就跑了,我追了许久,查了一整夜,今早在桥底发现了她的踪迹,绑了她我就立刻将她扭押来府衙了。”
严辞镜问:“你可知她将孩童都藏在了哪里?”
段乘空摇头。
一行人到了正堂,花衣大娘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冤枉。
第93章 寻找
“大人,都问过了,走失的孩童共有五名,三四岁大,有两个是城外西村、东村百姓的孩子,近日大人们都在忙秋收,孩子不见了一天才来报官,还有三个是在城里丢的,昨夜上街赏月的人多,一会就不见了。”
严辞镜对罗生说:“江陵城门刚开不久何将军就派人守着了,若是早就出城,天大地大,想找人难上加难,若是没走,还在城里,何将军如今大肆搜查,总能找出线索。”
罗生道:“牙子不可能带着五个孩子在城中露面。”
严辞镜冷道:“事情已经败露,牙子为了尽快出城,必定会舍弃五个孩子,若是孩子哭闹不止……”
堂上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唯有堂外丢了孩子的百姓高声哭嚎。
这时,同在堂上的段乘空踹翻了大娘,大怒:“你到底把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大娘顶着头乱发在地上匍匐,“大人!冤枉!孩子走失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指着段乘风,“你不能空口冤枉人!”
段乘空肩上的苍鹰对着大娘嘶叫,段乘空拍拍苍鹰的爪,道:“我昨夜见你时,你正拿着花灯诱骗孩童。”
大婶大哭:“我见他可爱!想逗逗罢了,这也有错么?”
“要不是心里有鬼,我喊住你时,你跑什么?”
“你背着把剑,凶神恶煞地吼我,我不怕么?你不追我,我又怎么会跑?”
语方知旁听,迷糊得很:“师父!你确定她是牙子?”
严辞镜也怀疑,为何段乘空认为一定是这花衣大婶偷了孩子?听段乘空描述,不过是看见她拿花灯哄逗小孩,怎么就成了诱骗?
那大婶抹着泪,指着段乘空:“你要是看见我抱了孩子就跑,那我无话可说,可我没有!”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段乘空身上,段乘空气得脸红:“肯定跟她有关!我不可能认错她!她化成灰我也认得,那个什么罗大人!你也认得!你自己说!”
罗生?严辞镜朝罗生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