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辞镜带着语方知离开,临走前,瞥见何潜碰了碰嘴角的裂口,又劝:“此案只要何将军不说,没人能知晓蝇婆被杀的内幕,可知世间万事错综复杂,世人深信不疑的也许另有内情。”
何潜仍旧冷着脸,没有一丝动容。
见此情景,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严辞镜转身握住了语方知的手,道:
“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第104章 深查
“语公子,这边这边!往这边走,严大人说了,您可以直接将账册送到他的书房里。”府衙管事捧着账本在前面走,脸上的笑容像是绘上去的。
语方知又不是第一次进府衙,回头看了一眼,怪道:“怎么绕了远路?原路走不得吗?”
“那边……那边地滑摔了好几个!还是走这边吧!”管事怕语方知又问,催促道,“还是快走吧,别让严大人急了。”
到了书房门外,管事将账本往语方知怀里一塞,嘿嘿笑着飞快离开。
门外杜松颔首唤了声语公子,叩了叩房门。
一个略微含糊的“进”传了出来。
语方知推门前吩咐:“杜松,你去沏壶青茶来。”
“是。”
语方知进门看见严辞镜用手撑着头,雾着眼睛望来,又听他说:“你不愿门外有人,我叫杜松下去就是了,怎么折腾他去煮最讲究的青茶?”
语方知将账本随手掷上桌,绕后,倚靠案桌,拨开严辞镜粘着侧脸的碎发,道:“严大人特意让我将账本送来书房而不是隔壁户房,就该知道要发生什么。”
严辞镜握住那只温在脸侧的手,淡笑:“你们商人说话都这么直接么?”
“是你们做官的太过含蓄。”
说罢,语方知勾起严辞镜的下颌,低头噙住了他的唇。
商人直接是真,严辞镜的舌尖被吮得好紧。
读书人含蓄是假,语方知被他微微探出来的舌尖,勾得骨头都酥了,笑骂了一句。
将人比作勾人魂魄的小狐狸不是正经话,严辞镜也被这句市井粗话吓着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懵着,还不知脸唇同色的模样多招人,被吻得更深了,引出点旖旎的心思,才模模糊糊忘了难为情。
杜松在叩门,严辞镜如梦初醒,推走了语方知,定神让杜松进来。
茶躺滚烫,茶香清润,缓缓驱散房中的情不自禁。
严辞镜还没喝茶,薄唇便湿而红,一双俏眼还是雾着,但比语方知刚进来时看到的,要清亮多了。
“跟我碰碰嘴,是不是就不困了?”语方知刚进门的时候,严辞镜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严辞镜没好意思搭腔,默默喝茶,由着语方知随意翻桌上的记事簿。
语方知道:“你还在查蝇婆被杀一事?”
严辞镜点头。
严辞镜眼下的乌青凑近便能看清,语方知想着自己没来过夜的这两天,他大概一直在看有关蝇婆的卷宗。
严辞镜道:“我叫人去乱葬岗把蝇婆的尸体搬回来了。”
语方知恍然大悟:“怪不得来书房还要绕远路,你府里的各位大人颇有微词。”
严辞镜不言语。
当初蝇婆的尸体就是他让丢的,现在又叫人把尸体拉出来放进停尸房,虽说现在天冷尸斑没有那么快显现,但放久了味道不好是真的。
凶手得何潜包庇,严辞镜想不通也不愿意干想,他打算继续追查。
先是宣布蝇婆的真正死因,再让刑房大人把蝇婆牢房再检查一遍,出入过监牢的人也一一叫来审问。一番折腾下来,愣是一点新线索都没有,也没有发现有谁不对劲。
严辞镜不得不佩服幕后凶手的定力。
他道:“我找了蝇婆的户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凶手跟蝇婆应该没什么关系。”
语方知:“不一定是血缘关系,可能有利益纠葛,被诬陷私放囚犯的狱卒,家中搜出的黄金,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凶手放的。”
严辞镜凝重道:“凶手似乎手眼通天,私放蝇婆没人发现,后又悄无声息毒杀蝇婆,最后还取得了何潜的庇护。”局面似乎太过被动了。
“你觉得凶手游刃有余?”语方知将吹温的茶递过去,“我倒觉得凶手是走投无路。”
茶到嘴边了,严辞镜又放下,示意语方知继续说下去。
“你想想,之前你不了解蝇婆过往,更关注小儿走失一案,凶手跟蝇婆认识,放了她很简单,但后来蝇婆被抓回来,还被你严加看管,你从蝇婆身上找到漏洞是迟早的事,他杀蝇婆是为了保全自己,找何潜庇佑也是为了自己。”
严辞镜接道:“期间还有一件事,他拿你偷入监狱的事做文章,嫁祸你下砒霜。”
这事不光彩,语方知很快就说到:“我安然无恙出狱,跟他设想的一样。”语方知曲指划了划严辞镜的眉心,道,
“严大人钟情语方知已久,对他犯下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辞镜拂掉他的手,辩道:“明明是猜我贪墨渎职,因语家势大,此事只能不了了知。”
语方知笑了一下,道:“原本到这里,他可以喘口气了,但你让何将军造乱,凶手怕死了那夜的女鬼,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何将军。”
“他以为何将军压得住你,你不会再查,但他想错了,蝇婆的尸体还在,你又开始继续查案,他还能安枕么?”
严辞镜猛地抬头:“既如此,只要我们再给他会心一击,他便会露出马脚了?”
先不论是否能激得凶手自乱阵脚,首先这一击怎么击,就是一个大难题。
语方知拿起一张名单来看,名单上列的人,他不认识,但严辞镜却是都认识的。
这是根据断肠草的发病时间追溯的,四天内进出过监狱的人,老少都有,看似每个人都有作案机会,但又找不到作案的证据。
这么多人,如何能逼得真正的凶手自乱阵脚呢?
“你带来的账本……”严辞镜缓缓道。
语方知拿过来,亮了亮嗓子:“我爹说了,语家卖给府衙的石料泥沙价格已经降了一成,知府也得按照之前说的,尽快结清货款。”
泾渭分明的话说完,语方知在严辞镜唇上啄了一口,笑道:“不过你我那么熟,要是府库周转不过来,宽限几天也是小事一桩。”
严辞镜唇上失守,没什么表情,怔怔地盯着语方知,语方知叫了好几次,最后喊出心肝宝贝,严辞镜才有点反应,突然伸手扯住了语方知的衣袖。
“我想到个法子,或许能找到线索!”
语方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严辞镜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捞起账本就往外走,临走前留了一句:“今晚不必来寻我了!”
“真绝情。”
语方知笑骂一句,瞥见桌上两盏还未动过的青茶,端起来囫囵喝光,免得杜松看到了,以为在耍他呢。
扫荡了茶,语方知又扫荡案桌,将堆高弄乱的卷宗一一码好,摆了个正,堆起来能挡住半张脸,正好遮住语方知唇边越来越淡的笑意。
严辞镜对蝇婆的案子比他想象的要认真,不论是出于职务要求,还是为了孟霄的清白,都让语方知感慨万千。
他被身份所限,再手眼通天也不如严辞镜的身份方便,要查案,还是得靠严辞镜。
不过他担心的是,凶手在何潜面前露脸已是狗急跳墙之举,如若严辞镜继续追查,是否会逼得凶手再狗急跳墙一回?
若是单纯威胁便也就罢了,可凶手在暗,怕的就是耍阴招。
语方知脑中浮现出方才进门时,严辞镜刚睡醒的不设防的温柔模样。
他要再警惕些,绝不能让凶手找到下手的机会。
虽说严辞镜已经提前说了不让语方知来,不过当天夜里,语方知还是去找了严辞镜。
也不算是一时兴起,他给严辞镜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第105章 中毒
跟语方知料想的一样,严辞镜不叫他晚上过来,就是为了专心办案,但没想到严辞镜看见他时,脸上除了惊,还有喜。
他从一叠文书后抬起头,展颜一笑,冲语方知招手,“你过来!”
那模样像是小别胜新婚,瞧见了郎君忍不住激动,让语方知有了种为夫的满足感,可待他走近了,却是大所失望。
严辞镜翻着账册问他:“你还记得江陵闹灾的时候,只顶了三天的义仓么?”
语方知不深感兴趣,贴着严辞镜懒洋洋地坐下来,慢悠悠道:“记得,怎么了?”
严辞镜哗哗翻着账册:“就算是蛮夷之地的义仓,也不可能只顶了三天,其中大有问题,可当时要赈灾,过后要修渠,公务挤压,我一时没想起来,直到今日去户房看到相关的记录。”
语方知搅着严辞镜一缕头发,心不在焉道:“嗯,怎么了?你不是在查蝇婆的案子吗?怎么又去查户房的记录了?”
手指一顿,语方知差点把严辞镜的头发丝给拽下来,“你是想……不好,容易得罪人!”
语方知一点就通,严辞镜心里觉得欣慰又熨帖,叹道:“此事只能由我来做,累是累了些,但除了能清算以往的错漏,没准还能找到毒杀蝇婆的凶手。”
语方知扫了眼桌上的账册,道:“所以你打算从户房开始?”
严辞镜点头,又认真翻看起记录,“当初涝灾严重,府衙紧急开了义仓赈灾,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开仓时发现库里的粮食就剩下角落里一小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守仓的府兵那么久都没发现异常,自知活罪难逃,跑了。”
语方知:“你有什么想法?”
严辞镜问:“刚致仕的姜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观?”姜观提前致仕回京的时候,语方知还去找过他,“当时他说他年事已高,要回乡修养,我猜测是懒政,他不想管洪涝的烂摊子才早早离开,若你说他跟义仓断粮的事有关……”
“姜大人嘛……”语方知刚还叫人大名,现在就叫起姜大人了,不过语气并没有多么恭敬。
“处理事情一般般,挺好说话的,我爹对他评价还不错。”
这么说严辞镜就懂了,语万千是商人,商人对朝官评价不错,值得寻味的地方就多了。
“既是贪财之人,那么偷运义仓里的粮食,害怕东窗事发,所以提前离开,也是可能的?”严辞镜猜测道。
语方知:“姜观在江陵这十几年,赋税最充足的时候都没有说要大兴土木,重整水利,他没什么魄力,胆子也不大,不过人为财死,想在离开前捞一笔也不是不可能。”
语方知说完,感觉到严辞镜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搔得他心痒痒的,他笑道:“你想让我派人去找姜观,直说就是,偷偷摸人手背做什么?”
语方知脸上的笑意不太正经,严辞镜收手回来,道:“我该怎么谢你?”
语方知单手将桌角的托盘拉来压住桌上的文书,打开炖盅,嗅了嗅,道:“杜松给你炖的?参汤,好东西,趁热喝了。”
严辞镜点头,接过瓷勺搅了搅黄澄澄的参汤,一勺汤刚碰到嘴唇,他又抬起头来,问:“你今夜来找我,有事要说?”
他已经说了让语方知别来了,除非有事,不然语方知不会过来。
“思念成疾。”
参汤没喝下去,严辞镜又抬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这一匙再不喝就凉了。”语方知笑,就着严辞镜的手,把汤喝了,哄道:“好喝,你快喝,边喝我边跟你说。”
语方知要说的事,跟何潜有关。
当初江陵爆发时疫,请求赈灾的文书迟迟不能上达天听,后来皇上下令彻查,同时副相张少秋施压,使得拦下文书的魏成不得不拉人出来顶黑锅。
语方知使了点小手段,让最后顶锅的,是何潜的妹夫。
隐瞒灾情是杀头的大罪,何潜受庶妹所托,往京中去信,向魏成求情,但人没保下来,只得了个全尸。
“如今他那丧夫的庶妹走投无路,跑来投奔何潜,兵府守门的官兵不认得她,便将她挡在门外,当时她就闹开了,大骂何潜凉薄,不尽力救人,后被何潜亲自拉进去才消停。”
严辞镜问:“你为何要让何潜的妹夫顶锅?”
语方知捻着帕子擦严辞镜嘴角的油花,道:“教他看清,他信任的魏成是个什么人,他在魏成眼里,又是个什么人。”
严辞镜不解,“何潜跟魏成……”
语方知:“大约是早年魏成任兵部尚书的时候,曾跟何潜有过交流。”
严辞镜了然,若不是如此,何潜久居江陵,怎会和魏成相识,还想用自己的面子保下亲属?
语方知牵着严辞镜的手,笑道:“不管外人了,还有一事。”
“什么?”
语方知看了一眼炖盅,道:“还有一半呢,你继续喝,我告诉你。”
“我爹请你去家里用膳。”
瓷勺撞盅,汤汁溅出几滴,语方知安慰:“你不用紧张,不过是石料的款项结清了,我爹高兴才请你,其实之前就一直想请,都被我回绝了。”
语万千之前在想什么,语方知还不知道吗?到时碗里吃出金锭,汤里喝出银锭,多难堪啊,严大人可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这次只是简单的家宴,不会大操大办,你只管来,吃完就能走。”
严辞镜不擅应酬,不过有语方知在,也不会太拘谨难受,他喝完了参汤,同时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