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队伍拐了个弯,朝京城西门出去了。
先皇葬于皇陵之中,在京城西边的山中。只有皇族的人才能跟进去,剩下的文武百官都被迫留在了外面。又按规矩不能走回头路,送行队伍不得不绕过京城南部,从东门入。
还未走回京城,队伍已经散得不成队形。
沈熙和卢居风倒是走得很慢,快要临近城门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苏途。
苏途见到他们俩倒是淡淡一笑,不带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卢大人,沈大人。”苏途乖乖行礼,与他们走到了一处。
也正是遇到了苏途,沈熙这才从他这里知道了卫留的下落。
太子说要保越隽王,也的确保主了他,同时自然保下了卫留。但现在卫留还被关在天牢之中,怕是只有等先皇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才会轮到去处置他。
至于要怎么处置,外界不知,苏途倒是很清楚。
不知他是憋了太久,还是真的没人可说话,他知道沈熙和卢居风不是坏人,又与卫留同门,便把知道的事情同他们一说。
这也本是没什么可瞒的事情,待到之后太子继位,他照样要这么做。
三王的罪已定,若非先皇猝然离世,否则早就昭告天下。
死罪。
说意外也并不意外。
沈熙心中揣测了一番,大概太子带四王回来的时候,先皇已经无力处置这件事。而落到太子的身上,自然也是这个结果。
大概现在三王还不知道自己的境地,大概全都以为能见到先皇,再向他多恳求一番,定然能换来自己的自由之身。可惜,他们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那么……”卢居风轻声问道,“太子打算三月守孝期过完之后,就立即登基么?”
苏途奇怪地看了一眼,“是这样。”
卢居风扭头对沈熙说,“看来京城还要多待一阵子了。”
倒也并非不喜欢留在京城,只是在这里有太多让沈熙并不高兴的往事,倒不如及早离开。
再往后便是一些零散琐事,大多交由卢居风来处理,沈熙并不出面。
平阳王的丧事在一个月后举行,并没有移去平阳郡下葬,而是一同送进了皇陵中,想来这里才是他们皇室的归处。
离世后的王爷到底该葬于何处,倒是没有什么规定。有的葬在封地,有的送回京城。像是孙墨尧的父母就是葬在了涪陵郡,因为患上疫病,还不得不在当地火葬,埋入土中。
沈熙与卢居风也不得不一起跟着王爷,给平阳王送行。也是正是在这个时候,沈熙与王爷算是将将见上了一面。
卢居风对沈熙说,“反正暂时离不开京城,之后你与王爷见面的机会可就多了,现在稍微收敛一些。”
听到这话,沈熙这才努力把视线从王爷的身上挪开。
如卢居风所说的,他们暂时回不了扶风郡。
两个月后,太子登基。
(——总觉得用词语做标题有点不妙啊,肯定要重复,还请见谅了233——)
第120章 难事
登基大典并不隆重,也因为同年中先皇驾崩,到中间平阳王在京城离世,全都不是喜事,现在太子登基,金銮殿内也没布置的多么金碧辉煌。
清晨,丞相宣读遗诏,太子携众王爷们移步护国寺祭天,又回金銮殿,身后文武百官朝拜,皇帝被奉常换上冕服,玄衣纁裳,白罗衣带,戴上冠冕之后,再被扶上龙椅,宣告礼成。
殿内礼乐停止,百官上前朝贺,众王爷也领衔手下上前庆贺。
朝拜之后,再去宫前祭祀。
就连只是来庆贺的王爷一行人,都觉得事情还挺多。
皇帝刚登基没两天,就颁布了一道圣旨。
是关于处置此前巴蜀四王的圣旨。
同苏途告诉他们的差不多,三王判了叛国罪,宣了死刑。而越隽王因为天生痴傻遭人欺骗,罪不至死,但还是废其王爷地位,贬为庶民。
如此判罚,也没有泛出什么涟漪来,丞相也认可了。
而之前答应巴蜀之地百姓的免除税收,太子……当今圣上也没有忘记,找了一个由头,就这么实施了。又因为新皇登基,还宣布了全国免税,不算便宜了巴蜀百姓,也没有忘记其他国人。
卢居风便说,皇帝这一步走得并不笨,既没有忘记报恩,也没有得罪其他人,还白白便宜了那些王爷们。
沈熙笑道:“你这个白白便宜的王爷们里,好像也有咱们的扶风王吧。”
卢居风风轻云淡道,“王爷可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税。”
正说着,宫奴通报,扶风王驾到。
两人一听,连忙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沈熙速度更快,直接冲到了门口,就看到孙墨尧背着手站在那里,眼睛不断朝屋里面瞟。一看到沈熙出来,孙墨尧的脸上立马露出笑容来。
“参见王爷。”
两人齐齐拱手。
平日里总能见得到,却不能好好地靠近说话,让沈熙浑身都有些不太好。
正打算把王爷迎进屋里,孙墨尧却伸出手来,道:“不用忙,我来接你们去见太子……啊,当今圣上。”
“嗯?”卢居风奇怪道,“还劳烦王爷你亲自来……”
话音刚落,他算是知道缘由了。
夹带私货,王爷这是想来见沈熙倒是真的!
沈熙却是没想那么多,他问王爷:“皇上要召见我们?”
孙墨尧带着他往前走,“的确如此。”
以前还能猜猜,现在自然不能揣度圣意,只能听从宣召,进宫觐见皇上。
此时皇帝已经退了早朝,他们来到御书房,在里面见到了成为皇帝的孙慕辰。
换了龙袍,自然也有皇帝的模样。沈熙站在王爷的后面朝孙慕辰多看了两眼,颇有些先皇的风范,就是更年轻而已。
孙慕辰见到他们过来,倒是让他们多等了一等,批完了手中的奏章,这才抬起头来。
“臣弟参见皇上。”孙墨尧拱手。
孙慕辰朝他们招了招手,“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当年在军营里,你们进出我主营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沈熙偷偷一笑,又很快沉下脸来。
孙墨尧却是心想,自己还倒是不想来见你太子,只想带着人回凉州。
孙慕辰说:“这次找你们来,就是想说说平阳郡的事情。”
孙墨尧却笑道:“皇上你这么快就忘事了?我被赐封的是扶风郡。”
“这我知道。”孙慕辰看了他一眼,“这是之前加急送来的奏章。说平阳王此前骤然离世,现在平阳郡里乱成一团,军队自成一派,差点要与当地百姓动武,当地的官员已经管不住这群人,也差一点,要闹到你的扶风郡去。”
初初听到这件事,孙墨尧心想,平阳郡里岂能有这般乌合之众?再一听,居然闹到了扶风郡,那怎么能忍?
可就在孙墨尧说话之前,卢居风先拱手,来说:“请问皇上,平阳王离世,那么平阳郡现在应该由朝廷来管,皇上这么问,不知是什么意思?”
孙慕辰站了起来,“我想把平阳郡交给扶风王来管。”
没想到成了皇帝之后,孙慕辰变得如此直接。
沈熙一愣,他朝孙慕辰看了过去,同时,皇帝也看着他,他连忙垂下眼,不断在考虑皇帝到底为何如此考虑。
孙墨尧朝前走了一步,道:“皇上,万万不可。历来都没有一位王爷管辖两处郡地,这个先河恐怕也不能开。”
这简直是让他一口气得罪其他所有的王爷啊!皇帝难道真那么恨他?
可孙慕辰却看起来还挺无辜,又道:“不过是管辖,郡属地级皆不改变,管辖其他属地,怕也只是麻烦事,若你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那我再考虑考虑。”
沈熙突然问道:“皇上,莫非现在朝廷里有什么困难,让皇上无暇顾及凉州平阳这件事?”
此言一出,就连孙墨尧都吓了一跳,他想今日皇上刚即位没多久,困难是一定有的,可又怎么能在皇上面前提出。
谁知孙慕辰却一点儿都不介意,他皱着眉头,背手朝他们走了过来,还说:“的确有不少困难,而且我还考虑一个问题。此前扶风王你在九原郡,曾赶走过北黎入侵的士兵吧?”
没想到这件小事还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孙墨尧点头,“的确有这件事。”
“那好。”孙慕辰便说,“加之你此前带兵助朕去到巴蜀捉拿叛国四王,这大功我是没有忘记。现在九原郡也没有军队驻扎,便考虑将平阳郡和九原郡,一同交由你来管理。”
这话说完,不等三人惊讶,外面又有宫人传话来说,“裴丞相请求觐见皇上。”
孙慕辰一听到这三个字,立马露出厌恶的神情出来,似乎很不想见到他。
然而不等通传,裴清长却已经走了进来。
孙慕辰一脸被冒犯的表情,他对行礼的裴清长怒道:“好你个丞相,还未等通传,你倒是自己先自说自话进来了!”
“是微臣冒犯。”裴清长没有抬头,却说:“但为了南舜国的江山社稷,只能如此冒犯了。”
“裴清长!你也想造反?!”孙慕辰一甩袖,“难道你认为朕是想要分裂江山嘛?!”
裴清长瞥了王爷一眼,“不敢如此妄言,但据微臣所知,身上是否真的要将凉州分割成南北两处,还将三处郡地册封给扶风王?”
孙墨尧听到这话,先是起疑了起来,他对皇上说:“皇上,什么叫做”将凉州分为南北两处”?”
孙慕辰听了头疼。甩手道:“我何时说过要分割凉州了?!”
裴清长拱手,“皇上虽然没有这么说,但是皇上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要将凉州给分割成两处。”
孙慕辰自然不悦,“我什么都还未做,你却已经给我降罪,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裴清长却说:“清长为丞相,自然是为皇帝所想,为皇上出谋划策,特别是在皇上一意孤行即将犯错之前,让皇上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这便是丞相的职责。”
“用不着你在这里教本皇帝,你这个丞相的职责!!”孙慕辰更加恼怒。听裴清长的话已经让他心中够不爽了,而且这话还是当着扶风王等人的面前说的,更让他下不了台。
裴清长拱手,又低声说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想必扶风王也不同意皇上的决定吧?”
孙墨尧不置可否地朝裴清长看了一眼,就算他心里再不喜欢孙慕辰,他也不想与丞相站到一处。
见到扶风王没反应,孙慕辰却说:“若丞相认为此法不好,那你又有什么想法?”
“自然还是各规格为,扶风王还是扶风王,而其他两郡依然……”
“你又要提拔你的门生上来,去到凉州当官?试问他们手上有兵马吗?还不是得问我要?!”
听到这话,沈熙也算明白了。
丞相想要安排自己人,好帮助他们今后升官来帮自己,但皇帝却不想让丞相这小算盘打响,当然就把麻烦推到孙墨尧的身上,顺便将他一起拉下水。
不等丞相说完,皇帝还说,“朕是皇帝,可手上却无兵马调用,我还没有计较什么。今天我想到不用浪费兵马,便能将凉州的事情给解决了,你身为丞相,反倒是要给皇帝增加麻烦?这就是你身为丞相的”职责”吗?!!”
被如此质问,裴清长倒是依旧坦然,拱手说:“但皇上可否想过,起初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千里迢迢赶去巴蜀,就是为了阻止四王沆瀣一气,自成一国,现在却将三处郡地全部划分给扶风王,又岂不是效仿四王的做法?”
听到这话,沈熙倒也生气了起来,他走了上来,对裴清长拱手说:“丞相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扶风王有心会变成巴蜀四王那样,要分裂领土吗?”
裴清长对沈熙淡然一笑,“微臣不敢这么说。”
“禀皇上,在下官看来,让王爷直接管理三郡,也并非上策。”沈熙突然转身对皇上一拱手,道:“下官想了一个法子,不知可否说来?”
第121章 归去
“你赶紧说!”孙慕辰朝沈熙点头道。
沈熙缓缓道来:“从方才皇上与丞相的对话中,下官隐约能感觉到,皇上之所以对凉州的事出此策略,是因为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所以会想到王爷,倒也无可厚非。”
被戳穿了心事,本以为皇帝会因为抹不开面子而对沈熙大为光火,谁知他却抬了抬下巴,让沈熙继续说。
沈熙垂眼,道:“既然如此,身为在扶风郡所管辖的王爷,若是邻郡有任何困难,就算没有皇帝的圣旨,都已经带兵前去帮忙。现在平阳郡里传出此等事情,王爷更应该以身作则,直接带兵前去处理,自是应该。或等皇上圣旨,也是无可厚非。”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若是让皇帝下旨,为了要王爷做这种事,而给了王爷这么多些好处,只怕让某些有心人看来,皇上怕了王爷,或是王爷要挟了皇上。将来若是有人事情不做,却以此效仿先来向皇上邀功,那皇上又要怎么奖赏对方?那什么标准赏赐对方?”
孙慕辰听了便知道自己一开始下的决定是有问题的,只是这件事太让他着急……不止这一件,待到他登基之时,他才发现父皇留给他的烂摊子是有多少。
而眼下,他自己能率先处理掉的只有这一件,可惜在沈熙看来,也处理的不好,他心里却是因此而恼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