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罗一没有这样做。”话落,渝安又指着代表了药王谷的茶盏,道:“而罗一被抓之后,他说他所作的一切,也都是药王谷罗藏让他做的。”
郑君厉垂着眼眸,声音微颤,但要是不仔细听,也很难分辨的出:“为什么不可能是罗藏指使他们做的?罗藏他,他可是罗剑的族亲,他有理由做出这一切的。”
“以卵击石的事情,药王谷还不至于犯蠢。”渝安随手拿了另一个空茶盏,推到刚刚代表了药王谷的空茶盏的旁边,继续道:“这个是你——”
“你早就知道我们是皇帝跟君后,在豫园的时候,你是故意跟我们套近乎,也是有意告诉我们:你中了毒,是罗藏联合郑君扬给你下的。”渝安望着对面的郑君厉,从容道:“是罗一告诉你,我们的身份的吧。”
郑君厉的眸光闪了闪,随即又变得如一汪死水一般平静。
他没有吭声。
渝安并不在意,他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继续道:“所以在豫园的时候,你前脚刚走,郑君扬就来,你是故意引他到豫园的,是因为知道郑君扬好美色,你猜到他肯定会主动招惹我们。”
“你想让郑君扬激怒我们,然后借我们的手,除掉郑君扬。”
郑君厉:“……”
渝安望着面前的两个空茶盏,把代表了郑家的茶盏放在正中的位置,又把代表药王谷的茶盏放到了角落里:“借着别人的手,轻而易举就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所以你现在觉得自己能高枕无忧了?”
郑君厉抬起眼皮,盯着渝安道,“你没有证据,而我也不可能承认这些是我做的,因为我没做过。”
他不承认。
渝安没有跟他起争执,反问道:“你要什么证据?”
或许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郑君厉有些自乱阵脚,语气也不善,“无凭无据,只因您短短几句话就想给我盖罪?即便您是君后,也不能如此。”
渝安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只道了一句:“罗二昨夜在牢里想寻短见,发现的及时,被救下了。”
郑君厉不为所动。
渝安见他这幅样子,倒也不在乎,他起身准备离开:“知州已经在审问了,或许很快就能从他们嘴里审出真相了。”
席辞墨站在渝安的旁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孤傲冷峻。
郑君厉口气硬邦邦的:“这些都是药王谷的事,与我郑家无关。”
渝安忽的道:“你身上毒还没解,你不担心吗?”
郑君厉心不在焉的:“无碍。”
话一出口,郑君厉心里就咯噔一声,渝安不会好端端的问第二遍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渝安露出一种很遗憾的语气,“你看,你前言不搭后语了——你之前说,你会每个月给药王谷送昂贵的药材是因为你中了罗藏下的毒,不能不送。”
“但是你现在的表现却根本不像是很在乎这个毒,所以,你被药王谷拿捏的把柄,应该不是中毒一事,而是别的吧。”
郑君厉唿吸一滞。
渝安……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郑君厉正要矢口否认,却被渝安直接打断了:“罗藏等人现在就在牢里关着,我现在派人去问,很快就能知道真相。”
郑君厉慌乱的思绪陡然一停,百密一疏,他做事确实有漏洞。
但那有什么打紧呢。
只要渝安没有证据,就算渝安从罗藏那里得知自己被药王谷拿捏着的真正的把柄是另有其事,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郑君厉逐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原本自己的露的马脚不多,但是却因为紧张而被渝安的话给牵着鼻子走。
以至于暴露得越来越多。
片刻之后,当郑君厉再次抬眼之后,他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郑君厉叹口气,“小奇,送客吧。”
“两位,请往这边走。”
侍从小奇上前,这侍从是全心全意的站在自家少主这一边的,所以在他眼里,渝安自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怀疑他们少主,这让小奇很是不开心。
自然而然的,小奇的语气也不由的有些埋怨:“两位为何不去怀疑药王谷那帮丧尽天良的恶人,却偏偏来找我们少主的麻烦呢?我们少主是出了名的心善,经常救人,蜀地的百姓们对我们少主都是赞不绝口的,之前我们少主还花了很多钱救了一位从幽州来的姑娘,就算素不相识也……”
“小奇!”郑君厉厉声呵斥的打断了小奇的话,“送客,别啰嗦。”
侍从小奇从没见过如此凶的郑君厉,被吓得脸色一白,也不敢再抱怨了,本分的将两人送到门口。
“两位慢走。”小奇匆匆说完就赶紧走了。
……
渝安站在仁心堂的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前来寻医问诊的病人,低声道:“郑君厉救的人是贺蓉儿。”
幽州来的姑娘。
而药王谷那边又不承认他们见过贺蓉儿。
事情快要真相大白了。
席辞墨站在渝安的旁边,见后者的神色茫然,于是问道:“怎么了?你猜对了这么多,怎么不开心?”
渝安摇摇头,去牵席辞墨的手,“等事情完了,回去路过幽州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在幽州停一下?”
席辞墨知道他的心思,“你想去见南宫大人?”
渝安弟低低的嗯了一声,“他算是我救命恩人,你虽替我当面道过谢了,可我也想亲自跟他道一声谢。”
席辞墨握紧了渝安的手,无条件的纵容他,“好。”
……
侍从小奇回去之后,看到郑君厉吩咐了另一个侍卫从仁心堂的后门离开,小奇觉得奇怪,于是问:“少主,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郑君厉瞪着他,“你刚刚为什么要提到那个幽州的姑娘?”
小奇有些慌了手脚,磕磕巴巴道:“不能说吗,可是我,那怎么办?”
“算了,我已经安排了阿邦过去安排那位姑娘先暂时换个更安全……”郑君厉说着说着,忽的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行!赶紧去让阿邦回来。”
小奇不明所以,但看到郑君厉一脸慌张的样子,又连忙冲出去追阿邦了。
……
仁心堂后面的一个小宅子里,阿邦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不一会,木门打开,是一个面貌清秀文静的姑娘来开的门。
姑娘看到阿邦的时候很诧异:“阿邦,少主来了吗?”
侍卫阿邦摇摇头,“贺姑娘,少主让我告诉您,您先暂时离开这里,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等过了这阵,他会亲自安排您回幽州的。”
贺姑娘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救命恩人的信任,还是点头:“好,我跟你走。”
贺姑娘将门关上,刚跟阿邦走出去,听到马车的车轱辘的声音在靠近。
马车停在宅子几步远。
车夫是暗七,钱宝最先从马车里面钻出来,他刚一落地,就看到了贺姑娘,眼睛倏地瞪大。
“贺,贺蓉儿?”钱宝不可置信。
贺姑娘就是贺蓉儿。
贺蓉儿看到钱宝时,也勐地睁大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紧接着,席辞墨从马车里走出来,一袭玄衣,威严更甚从前,他瞥了一眼贺蓉儿,又转身去扶渝安。
席辞墨在渝安落地的时候,提醒他:“确实是贺蓉儿。”
他知道渝安的脸盲肯定是记不住只见过几次面的贺蓉儿。
而贺蓉儿面色复杂,半晌之后才苦涩一笑,主动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巷子的另一边赶过来。
是小奇跟郑君厉。
在看到眼前这一幕,郑君厉的脚步一停,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焦急跟懊恼,变成了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
“咳咳……”郑君厉蹲下来,用帕子捂着嘴,闷闷的咳嗽了一阵,又咳出一些黑血,但他却毫不在意的自嘲:
“……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到底……呵、呵呵,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真可笑啊。”
第208章 真相
事情的真相跟渝安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罗一跟罗二早就背叛了罗藏,他们真正效忠的人是郑君厉。
罗一跟罗二怨恨药王谷,是因为他们尽心尽力的保护跟效忠药王谷,但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罗藏养的那几百个药人当中,居然有他们的亲友——在此之前,他们把两人一直都在瞒在鼓里。
而这三人所谋划的初衷,就是想给太子阿恒下毒,彻底惹怒了皇族,而等皇族派人来查的时候,证据跟线索都会指向药王谷。
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皇族对付药王谷。
所以,确实不是药王谷要给太子阿恒下毒,而是郑君厉这三人。
而贺蓉儿这颗棋子,她自小学医,两年前路过蜀地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进了药王谷,还险些成了药王谷的药人,后来侥幸逃出去之后碰巧被郑君厉所救。
贺蓉儿在得知了郑君厉这三人的计划之后,想到自己在药王谷的遭遇,于是就主动提出自己也要加入。
不过贺蓉儿对自己太过自信,又不善于隐藏目的,一进宫就急着拉拢周围的宫人,还拼命讨好慕容太后,险些早早露馅。
·
宅子里的正厅里挤满了一屋子的人。
渝安抱着手,眼眸微垂,看着很冷静,但在场熟悉他的几个都知道,渝安这是生气了。
贺蓉儿跪在地上,她很心虚,也很惶恐,她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四周,她哽咽道:“其实我没办法的,我也想好好的活着,可是我没办法啊……”
“那这就是你们合谋要伤我儿的理由?”渝安压着火气,“若有冤屈便去告,弯弯绕绕的走这么大一圈,还牵连了这么多的无辜人,你们真是……”
郑君厉知道他说的是太子阿恒跟睿王小六,面上有清晰可见的羞愧,神色也黯淡了许多。
但是贺蓉儿却误会了,她以为渝安说的是方显兄弟,一下就急了:“方显跟方归根本不无辜,他们的母亲琴娘,是当年罗藏的心腹之一,她手里的债跟罗藏相比,只多不少。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更何况,要不是方显自己动心了要跟我们,他跟他弟弟也不会……”
“够了!我是说睿王跟阿恒!他们不无辜吗!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他们是皇族的人,就要被你们算计性命?”话落,渝安没有压住心中的愤怒,手朝旁边的杯子一打。
贺蓉儿被杯子打中,有些疼,但她不敢叫,眼泪包着泪,楚楚可怜的。
然而现场没有一个人对她起半点同情。
席辞墨没有说话,但目光凌厉如刀,若是这目光能化为实体,怕是郑君厉一行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渝安稳了稳情绪,对郑君厉道:“到你了,他们要报复药王谷的理由都已经说了,你是什么原因?”
郑君厉闭上眼,似乎是不想提起伤心事,少顷,他重新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他开口道:“你刚刚说的没错,我会对药王谷百依百顺的理由,并不是因为罗藏给我下的毒。”
“……郑家现在的嫡系只有我跟郑君扬,他一直都想取代我,但他没这个本事。而郑氏一族的族人也都更相信我的能力。”郑君厉垂下眼,声音很低,“可如果一旦他们知道,我并非是男子,而是哥儿。郑家的家主就会是郑君扬,而不是我。”
郑君厉是哥儿?
渝安忽的想到昨天在树林的时候,自己确实在郑君厉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妆粉的味道。
当时渝安就怀疑郑君厉可能跟自己当初一样,用妆粉来掩盖哥儿痣,假扮男子。
不过,渝安当时只是稍微有点怀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当真。
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而侍卫阿邦、侍从小奇都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
很显然,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伺候照顾了这么多年的的少主居然是哥儿,而不是男子。
郑君厉忽视他们的目光,顿了顿,继续道:“父亲一年前就病重不起,从那之后,郑家上下早就交给我打理,虽然族人们都信服我的能力。可我知道,一旦他们知道我是哥儿,就算我比郑君扬还要厉害,他们也不会让我这个哥儿当家主。”
“如果郑君扬只是没有能力,我尚且还能忍受,可郑君扬为了跟我争夺家主之位,他竟然选择跟罗藏合作,给我下毒,”郑君厉抿了抿唇,哑着嗓音继续道:
“我不能让郑家的一切都毁在郑君扬的手上。”
阿邦跟小奇的眼眶一红,悄悄的别过脸,用手擦了擦眼睛。
郑君厉垂着眼,继续道:“我本来想藏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的,但是没想到……罗藏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也知道我的软肋是郑家。”
“他用我的秘密威胁我,”郑君厉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突然就轻松了不少,还笑了一声,只是笑容很苍白无力:“不过,我也知道罗藏的秘密,两个。……所以,我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郑君厉知道罗藏是罗剑的族亲,也知道罗藏私自养了几百个药人来试毒。
而郑君厉就是利用这两件事,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搞垮药王谷。
……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沉寂。
渝安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强打起精神,又问:“我记得刚来蜀地的时候,我在药王谷一提起三月寒,药王谷的人就都变得很奇怪,而且还撒谎三月寒跟解药都被偷了,这是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更加怀疑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