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井突然有些落寞:“说起安安,都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我托人在天南地北搜罗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是他平时喜欢的,结果也不能送进宫里,连口信都传不进去。”
自从席辞墨登基之后,渝安就一直待在宫里没再出来,彭小侯爷还想找个理由进宫去看他,结果连宫门都没踏进去。
这可是以前前所未有的。
彭小侯爷也食不知味了,“就是,席辞墨管的也太多了,连见也不准见一面。”
温以谦在一边笑而不语。
张皓井这时才意识到温以谦也在,心里咯噔一声,尴尬的给温以谦倒酒,讨好道:“我们也并非是……温二公子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彭小侯爷也面露难色,但他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会惧温以谦去告状,嗤笑一声就自顾自的吃东西了。
温以谦毫不介意,他一口喝了酒,赞道:“这酒很不错。”
张皓井笑嘻嘻的:“当然不错了,这家寒潭香的配方可是跟望景楼的楼主夫人买的,楼主夫人姓云,他酿酒的方子都是祖传的,云家当时还不肯卖的,还是安安连着写了一年的信才终于说服了他。”
温以谦不动声色道:“难道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竟是君后?”
张皓井喝多了,话也就跟着多了,“当然啦,要不是安安,酿的这么好的寒潭香,我们哪有机会经常喝。”
寒潭香虽不是什么稀缺之物,可酿的好的寒潭香却不多,再加上大景城这地方贵胄云集,所以寒潭香常常都会出现供不应求,三五桌食客争一壶寒潭香。
而温以谦刚刚却注意到,张皓井一来就熟稔的跟店小二要了一壶寒潭香,本以为会被拒绝,结果却没想到真的端上来了一壶寒潭香,而且这酒也格外香醇。
原来这酒楼竟是渝安名下的。
温以谦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垂眼的那一瞬间,他眼里分明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
看样子今天这一趟是来对了。
御花园——
渝安在御花园里转了一会,刚开口说累,宫人们就一窝蜂的去给他搬来椅子。
宫人还给他端来了刚出锅的桃酥。
这桃酥的配方是宫里的御书房的御厨琢磨出来的,御厨到底是御厨,口感比渝安以前在宫外经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好的多得多。
渝安默默啃着桃酥,他最近胃口大,刚刚摔筷子之前又没吃饱,现在一口气就吃了好几块,嘴角都沾了饼屑。
钱宝小声提醒。
渝安默默用帕子擦了擦,正要再吃,听到墙的对面传来了小小的哭声。
“谁在那里哭?”渝安让钱宝去看看。
是六王爷。
六王爷眼睛很红,蔫头耷脑的,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沮丧,他知道御花园平时没什么人,所以偷跑出来想好好哭一场,结果没想到还没哭完,他就被抓包了。
六王爷努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与尊贵,“小六给皇嫂请安。”
刚说完,他就不由自主的抽泣了一下。
“……”
渝安先招唿他坐下,只留钱宝在一侧伺候,别的宫人都走远了七八步,不远不近的看着。
“你刚刚怎么了?”渝安吃着桃酥,询问道。
一提到伤心事,六王爷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道:“母,母后骂我,还,还让我把鹦鹉交给她处置,我……”
渝安一愣:“谁都被自己母亲训斥过,这是正常的,而且你最近功课做的不好,你母后也是关心你。”
“不是这样的,我,我没有,我很认真的做功课的,”六王爷一听就急了,哭的更惨了,“我跟母后解释了,但是母后一口咬定我太贪玩了,呜呜。”
“你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也不嫌丢人。”渝安一听到哭声就头疼,“对了,鹦鹉在我这里,你母后刚差人送到云庆宫,被你皇兄看到了,还骂了我一顿。”
六王爷哭声一停,“我不是故意要连累你的,皇嫂你别生气。”
渝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只鹦鹉,等岳侍读夸你功课做的不错了,我把鹦鹉送你,这总成了吧?别哭了。”
“谢谢皇嫂。”六王爷知道渝安也喜欢那只鹦鹉,却没想到渝安会主动送给自己,心里开心极了。
渝安见他总算是不哭了,松口气,又道:“你功课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也不必再去麻烦小五了,他都出宫建府了,难得进宫一趟也要去给他母妃请安。这样,等席辞墨下朝之后,你可以来云庆宫,我教你。”
六王爷迟疑的看了一眼渝安的肚子,悲伤的摇摇头:“皇兄不会答应的。”
渝安也明白他的顾虑,想起了一个人,笑道:“那这样,你有什么不会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安排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包教包会,童叟无欺。”
“谁啊?”
“张状元郎。”
第69章 息事宁人
张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要教六王爷功课的任务。
他一手拿著书,一手拿着戒尺,冷静而严厉的站在桌旁,盯着六王爷写到一半的题,摇头道:“王爷又做错了,据史册记载……”
六王爷似懂非懂。
而百福殿外面,五王爷正要进殿,却被守殿门的宫人给拦住了。
五王爷的随从一把推开了拦路的几个太监,然后冷笑道:“放肆!这是宣王殿下,你也敢拦?”
宫人颤颤巍巍的不敢看五王爷的眼睛,解释道:“回宣王殿下,六王爷正在做功课,已经提前交代过奴才们不准旁人打搅。”
——五王爷的封号是宣王,他在先皇景帝驾崩之前就已经出宫建府了,封号也是先皇景帝赐的。
“是吗?”五王爷冷笑:“可是本王现在就要进去,怎么,你们谁敢拦本王?”
百福殿的宫人们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五王爷带着他的随从走进了百福殿。
张冷刚教完一道题,一抬头看到五王爷进来了,连忙行礼道:“下官张冷见过宣王殿下。”
五王爷最初看到张冷的时候并没有认出他,听到他自报家门了,这才想起来张冷是吏部现在最年轻的侍郎,于是脸上也挂了笑容,笑得春风满面,“原来是张大人,久仰大名。”
张冷受宠若惊,他以前在国子学的时候就看过不少五王爷写的文章,篇篇文章都深得他的喜欢,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五王爷,但除了去年他被先皇景帝亲封为状元郎之后,第一次进宫参加的盛宴时能远远的看到一眼五王爷,之后就没再遇到机会了。
今天倒是意外之喜。
只是张冷已经在百福殿待了半个多时辰了,他还想着回一趟吏部,所以也没多留,说要告辞。
五王爷却似乎对他很有兴趣似的,笑容满面的说要送一送他,又制止六王爷跟出来,还说:“本王今天都听说了,小六这段时间的功课越来越差,还惹得太后大发雷霆,你现在再多学一会吧,别整天偷懒。”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在一个臣子面前不该这么落了六王爷的面子。
六王爷瞬间就蔫了,垂头丧气的道:“是,五皇兄。”
张冷尴尬的移开目光,假意没看到。
五王爷却毫无所觉的,送张冷走出百福殿的路上,忽然叹口气,道:“张大人,有句话本王不知该讲不该讲。”
张冷一听就头皮发麻,他虽崇拜五王爷的才华,但如果对方要跟自己吐槽一些皇室秘辛什么的,他还是不太愿意的——张冷在吏部待了这么久,也吃过不少明亏暗亏,自然懂得在官场要想明哲保身,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五王爷自顾自道:“小六他悟性差,又贪玩,连岳侍读都教不好他,本王怕……他会浪费了张大人的好心。”
张冷笑笑,心想自己只是卖渝安一个面子而已,只需把该教的都教了,他才不管六王爷学得怎么样。
五王爷又试探问道:“只是不知道,是小六主动请张大人教他功课的,还是因为……”
张冷怕惹祸上身,连忙解释:“是渝,不,是君后殿下请下官来的。”
原来是渝安啊。
五王爷若有所思的点头,他送张冷到殿门口,又返回去找六王爷,见后者正勤勤恳恳的写着题,眼底掠过了嘲讽,“小六,你以后还是不要与张冷走的太近为好。”
六王爷不愿意,张冷虽然教的没有渝安好,但是却比岳侍读要有耐心。
“翰林院这么多学士,你找谁请教不好,为什么偏偏找张冷?”五王爷不为所动,“是因为渝安推荐的吧?”
六王爷点头称是。
五王爷意味深长道:“张冷确实有本事,可他是渝安派来的,那就不可信。”
“你应该听说了最近朝中的动向吧?”
“……哦,听说了。”六王爷闷闷点头,心里却一点也不在意,其实他也听说了,朝堂最近对渝家的意见很大,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等渝家打了胜战之后又反过来怂恿皇兄不要信任渝家?
他们满嘴说着不要信任渝家,可在敌国来犯的时候,还不是渝家第一个冲出来保护他们景幽国?而且渝家现在得到的所有荣誉都是皇兄给的,他们质疑渝家,那不就是在怀疑皇兄识人不清?
哼。
看出小六的不情愿之后,五王爷没有再劝,只是他在离开百福殿之后,直接就去华阳宫找慕容太后了。
……
渝安正躺在贵妃榻小憩片刻的时候,忽的,原本盖在他脸上的书被人一把扯下来,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渝安!”
渝安一个激灵就被吓醒了,他还没睡醒,迷迷瞪瞪的看着面前正火冒三丈的慕容太后,“母后,您怎么来了?”
慕容太后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渝安,是谁准你越过哀家,私自安排一个朝廷命官去接近小六?你是一国君后,管好六宫才是你的职责,旁的都不用你管!”
渝安懵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才解释道:“我听说小六最近的课业很差,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去请了吏部的张冷,张冷他是去年的状元,他来教小六的话,不比岳侍读差到哪里去。”
慕容太后盯着他,眼里竟有一些厌恶,“这些哀家都知道,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渝安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解释:“我只是好心。”
他原本是不想掺和席家的事,可那天在御花园看到小六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的凄凄惨惨,又实在不忍心。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别有用心。”慕容太后冷冷道,“还有,你一个哥儿,有事没事看这些兵书做什么?”
她可注意到刚刚盖在渝安脸上的是一本兵书。
她环顾四周,又气不打一处来,这殿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兵书?
渝安刚睡醒,有些迟钝,并没有察觉到慕容太后这话里的警惕跟寒意,他耐心解释道:“我以前在渝府的时候就经常看兵书,现在闲来无事,也偶尔会翻一翻。”
“不伦不类。”慕容太后心里膈应,“既然怀了身孕就该安分点,多花些时间学学该怎么掌管六宫,再不济也是学学怎么绣花。”
渝安勐地抬头,不可置信的反问:“母后出身将门,为什么不开心我也喜欢看兵书?”
慕容太后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面墙上挂了一大张金亭江的舆图,她脸色陡然一变,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一下冒出来:
“把墙上的舆图给哀家撤下来,剪烂,拿出去烧掉!”
慕容太后大怒,甚至还伸手指着渝安的鼻子,骂道:“皇儿向哀家担保渝家绝无二心,哀家勉强信了,可你是怎么做的,竟堂而皇之的挂起了金亭江的舆图,还看兵书!”
“你以为皇儿向着你,向着渝家,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慕容太后越说情绪就越不受控制,她怒道:“章公公,把云庆宫里的兵书全部都丢出去烧掉!”
渝安断然拒绝,“不行!”
那些兵书都是他四处搜罗的,还有一些是席辞墨送给他的,有很多都已经是孤本了。
珍贵无比。
绝对不许说烧就烧了。
慕容太后气极反笑,“怎么,哀家说的话不管用了?”
刚刚还有所迟疑的章公公立即转身出去吩咐,还趁机让人去御书房报信。
——太后跟君后吵起来了,这婆媳关系如此僵硬,恐怕只有陛下才能调和了。
席辞墨早就收到了暗卫去报的信,章公公刚让人去御书房报信,席辞墨就已经回到了云庆宫。
慕容太后一看到席辞墨就更生气了,直念叨渝安就是蓝颜祸水,她不过是说教他两句,竟然就兴师动众的把席辞墨都给喊回来了。
渝安更委屈了,抱着肚子在旁边不吭声。
席辞墨也听的头疼:“不是他叫朕回来的,母后。”
慕容太后不信,口气不善的说要烧掉渝安的兵书跟金亭江舆图。
席辞墨看了一眼渝安,道:“那是朕的,没收起来而已。”
一旁的章公公跟钱宝都低下头,没吭声。
慕容太后狐疑的看看他,又去看渝安,不太信任道:“既然如此,那皇儿以后还是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书房,别摆出来了。”
“多谢母后提点。”席辞墨说。
但是慕容太后仍是不满意,她又抱怨渝安让张冷去指导六王爷课业的事,不满道:“翰林院这么多位德高望重的学士他不去请,偏偏去请张冷,张冷算什么?虽说是什么状元郎,可不过也只是一个商人之子,他能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