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怏怏的嗯了一声,没什么精气神,他挺累的,现在就只想好好歇一会,可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这书房只有一张椅子,就在席辞墨那里。
所以渝安现在得站着。
席辞墨直入主题,“你右掌心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渝安一愣,隔着一张书桌跟席辞墨对视半晌后,渝安才不满道,“我这伤疤这么显眼,殿下一直不问,我还当殿下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席辞墨见渝安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于是道,“孤并不知晓此事。”
渝安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那殿下是不是派人去查了?有去问大理寺吗?”
席辞墨抿了抿唇,他有些意外渝安会这么聪明,竟一猜就猜到了,但他也没藏着掖着,嗯了一声。
“那大理寺那帮吃干饭说了什么?”
“太子妃慎言。”席辞墨警告他。
渝安撇了撇嘴,丝毫没被吓到,“慎言?敢问太子殿下,我刚刚可是说错了什么?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刺杀,虽然杀手留下的线索很少,可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要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大理寺至于什么都查不出来?”
渝安抱着手,绷着脸,“七年过去了,我从十二岁等到十九岁……也不是,再过几天我也该二十了,这么一算,我等大理寺给我一个公道都等了快八年了,可结果呢?”
越说越生气的渝安用手拍了几下书桌,拍的砰砰作响,丝毫顾不上手会疼,可见渝安内心之气愤。
席辞墨不为所动,他的眼眸深邃,令人难以猜测他的想法。
渝安忿忿道:“什么惊天悬案一到大理寺的手里都能查个水落石出,可就在天子脚下,连线索都有,可他们却偏偏推脱,说线索不足,查不出杀手是谁!?我、我真是……不说了!越说越生气!”
席辞墨等渝安说完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腿,淡淡道:“来孤这。”
渝安也不害臊,挑了挑眉,还真的绕过书桌,坐在席辞墨的腿上,他语气也好了很多,还带着希冀,“殿下问我这事,是不是打算帮我查?”
席辞墨将他圈在怀,声音淡淡的,“七年了,很难查。”
而且七年前大理寺的态度就如此敷衍,七年后潘成杰去问的时候,大理寺也是三翻四次的推脱,可见这件事是早就被人打点过了,否则大理寺不会连禁军潘将军的面子也不给,所以这事查起来不容易。
渝安不乐意了,用眼睛斜他,“殿下在耍我?”
席辞墨却道,“当初你遇刺的时候,岳父岳母可曾来大景城看过?”
“来是来了,但是只待了几天就回去了。”渝安抿了抿唇,有些黯然。
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虽然已经懂事了,可先是受惊,又是受伤,因此委屈又害怕,只想待在父母身边。可是,他父母当年只待了短短几天就说要离开。他不肯,还哭着闹着要父母带他一起回金亭江,还说自己不想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大景城,然而,他父母还是拒绝了他。
这是渝安心里的一根刺。
席辞墨察觉到什么,可他不擅长哄人,皱了皱眉,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是渝府五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大理寺不该如此敷衍了事。”
渝安笑,笑意未达眼底,“是啊,我也想知道原因呢。”
“大理寺迟迟给不出结果,岳父就没上奏?”
“父亲战功赫赫,他在战场待久了,早就看淡生死了,而且我还活着,父亲才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还让我就当是一次失败的比武,让我以后好好练武,别再偷懒,免得再跌跟头。”渝安轻笑出声,然后幽幽补充道:“可我伤的是右手,提笔已是费力,更别提拿剑。”
席辞墨脸色一沉,大理寺含煳其辞,渝将军府又满不在乎,难怪只是一桩小小的刺杀却能拖到现在都没个结果。
提起旧事,渝安的心情也不好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了,反正事情也过了这么久,没结果就没结果吧,我堂堂七尺男儿,总得看开些。”
说着,渝安还打了一个哈欠,又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一会,“殿下,晚膳的时候记得喊我。”
“……”
席辞墨移开目光,“去吧。”
虽然嘴上说着困了,可渝安刚一走出书房,脸上的困意立即就敛去,眼里一片清明。
席辞墨可能只是心血来潮的问起了七年前的事情,但是却给渝安提了一个醒,或许,七年前的事情跟上个月突然降下来的这道赐婚圣旨一样,背后都藏着一个阴谋。
或许是针对渝家的阴谋?
渝安不清楚,也不敢深思。
因为这两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七年前能命令大理寺含煳查案的,除了坐在龙椅上的景帝,还会有谁?而七年后力排众议,突然降下赐婚圣旨的,也是景帝。
……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但渝安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13章 太子妃是哥儿?
众所周知,哥儿稀缺、漂亮、但是也柔弱,容易生病。
渝安也是哥儿,因此他也没有例外。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是渝安昨天宫里宫外的到处跑,身心俱疲,第二天就累病了,于是宫人去太医院请了一位老太医,六十多岁,慈眉善目,医术高超。
看起来脾气也挺好的。
渝安在老太医给自己诊脉的时候,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他知道,男子跟女子的脉象不同,男子跟哥儿的脉象也有不同,而老太医医术高超,不可能没有发现。
果不其然,老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旁边候着的章公公见状也心悬得老高,十四则面露疑惑。
渝安的脸色惨白惨白。
老太医突然道:“没什么大碍,太子妃只是身体羸弱,多补补就好。”
十四觉得不对,他下意识追问:“真的吗?”
老太医也不气恼,只淡淡道:“公公若是比老夫还懂医术,那你替太子妃诊脉吧。”
十四讪笑着道歉。
渝安抿了抿唇,难得沉下脸,“没规矩,出去候着。”
十四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也不敢再多说,只低着头出去,可他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猜不到,因此满头雾水的。
渝安咳嗽了几声,道:“章公公,怎么不见殿下?你去找他,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章公公迟疑道,“回太子妃,殿下正在御书房,现在恐怕不合时宜。”
渝安倔强道,“你去告诉太子,我病了。”
章公公心里不满,太医都说了只是小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渝安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可他也不敢反驳,只得道:“是,奴才这就去。”
老太医在一旁冷眼看着。
章公公跟十四都被支走后,渝安直接道,“大人能否帮我保住这个秘密?”
老太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行医多年,一诊脉就发现渝安是哥儿,他当时也吓了一跳,还差点误以为自己的医术退步了。
老太医很是为难:“太子要是怪罪下来,这可是大罪……”
他听说过男扮女装,也听说过女扮男装,却从没听谁说过有哪家的哥儿会从小假扮成男子生活,而且最后还以男子的身份嫁给了当朝太子,这太惊世骇俗了。
……这渝家不愧是将门世家,处事跟他们普通人家就是不一样。
胆大妄为,无谓生死。
太子殿下孤傲矜贵,他要是迟迟才得知,原来自己娶进门的太子妃不是男子而是哥儿,他会怎么想?自己被一个哥儿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多丢人啊。
这要是再往大了说,渝家这就是欺君的大罪,陛下一旦得知此事,龙颜大怒,渝家到那时又该如何自保?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渝家难道真就一点也不担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渝安道:“我知道,可现在还不到时机,所以就烦请太医您暂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老太医可不敢蹚这趟浑水,他拒绝了,“恕老夫不能答应太子妃。”
渝安嗓子一痒,右手攥成团,偏过头去咳嗽,咳的脸色都白了几分,看着病的不轻,过了一会,他才道:“我知道,谁都不愿惹祸上身。”
接着,渝安又话锋一转,“我听说,程太医您的儿子经常出入赌坊?只是不知道程府的积蓄,可够程太医补贴家用的?”
程太医的表情刹那间一变。
程家上下有十几口人,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靠程太医的俸禄,如果只是养家,那还有些富余;可偏偏,程太医还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儿子。因此,程家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入不敷出,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状态。
这事在宫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程太医最忌别人提起他家的事情,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因此一听到渝安问这话,程太医就脸色铁青,煞是难看,还作势要拎着药箱走人。
渝安叫住他,然后当着程太医的面,拿出提前备好的一万两银票,道:“如果程太医帮我,这笔钱就当是谢礼。”
程太医动摇了,因为这一万两对于他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他没有立即接过来,看起来是有些犹豫。
渝安也不催促,只是道:“程太医不必多虑,你要做的,只是帮我瞒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程太医最终还是拿了银票。
他心事重重的背着药箱走出东宫的时候,恰巧碰见回东宫的席辞墨,程太医连忙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怎么样?”
程太医知道问的是渝安,连忙道:“回殿下,太子妃底子差,只需好生养着,微臣写了几个药膳的方子,已经交给东宫的宫人了。”
席辞墨颔首:“有劳程太医。”
程太医的袖兜还揣着一万两银票,他心虚,也不敢去看太子,只道:“殿下这话太客气了,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席辞墨察觉到程太医的异样,“程太医怎么心事重重的?”
“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只是年事已高,天气又炎热……”程太医一顿,似乎是发觉自己说太多了,他转移话题,“微臣就不叨扰殿下了,先回太医院忙了。”
席辞墨嗯了一声,转身朝东宫正殿走去。
席辞墨进正殿的时候,正好看见渝安背对着殿门,光着脚,站在书架前拿着几本书在选。
席辞墨的眉心微蹙,声音也冷了三分,“病了还跑来跑去的,你身边的宫人呢?”
章公公站在后头,小声地解释,“那小太监不会说话,险些得罪了程太医,现在罚他在外面站着。”
渝安听到了席辞墨的声音,迟钝的思考了一会才转过来,诧异的睁大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不是该在御书房吗?”
席辞墨脸色一沉,回头去看章公公。
章公公吓得手一抖,他冤枉啊,于是赶忙辩解道:“确实是太子妃让奴才喊您回来的啊。”
渝安记起来了,他怏怏的抱着两本书,感觉自己脚下踩着云,慢吞吞的朝着床榻走过去,闻言道,“啊对对对,是我叫你回来的,我病了,让你回来看看我。”
他这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压根不觉得自己有多胡闹。
席辞墨眉头紧拧,走过去,将渝安打横抱起来,阔步走到榻边,将渝安放在榻上后,才压着火气道:“怎么病了还不穿鞋就到处走?”
渝安不在意:“习惯了。”
席辞墨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的盯着渝安,眸光深邃如寒潭,深不见底,难以揣测。
渝安嫌他婆婆妈妈的真啰嗦,又不得不装乖巧,“知道了,我下回注意。”
他生病了,嗓子有些沙哑,声音也软软的,没了平时的生龙活虎,就这么病恹恹的靠着床榻,让人看了不是滋味。
席辞墨移开目光,待心底那股奇怪的情绪淡去之后,才道,“孤听说是你点名要找程太医诊脉的,你很清楚太医院的事?”
渝安翻开手里的书,看似随意道:“整个太医院就程太医的名气最高,我知道程太医不是很正常吗。”
其实程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只能算中等偏上,可因为,渝安正好知道程太医最近这段时间很缺钱,所以才会在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的时候,主动点名要请程太医。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事实也确实如此。
渝安说完之后,没听到席辞墨的回答,他本就是强装镇定,只一会,他就忍不住的抬头去看席辞墨的表情。
席辞墨也在看他,眼眸微垂,可眼里的冷意却是遮不住的。
他不信他。
渝安脸上的笑容也敛了敛,啪的一声合上书,语气恶劣,“殿下不信我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问我?”
席辞墨淡淡道:“孤何时不信你了?”
渝安伸手戳了戳席辞墨的胸口,唇角浅浅上扬,要笑不笑的,显然是没了耐心,“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殿下何必还要否认呢。”
他这举动实在是过于放肆,席辞墨一把抓住了渝安的手腕,后者动弹不得,手也抽不出来。
“放手。”渝安不开心了。
“你真是越发嚣张了。”席辞墨语气冷冷,说罢,直接甩开渝安的手,拂袖而去。
渝安怀里的书也滚落在一边,他呆了一会,眼睛红红的,他先是揉了揉右手腕,才捡起书继续看。可是他心情不好,又病了,浑浑噩噩的,看了半晌还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头疼。
章公公站在榻边,欲言又止:“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