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摇摇头,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药,皱着脸一口气给喝完了。
他一喝完,席辞墨就给他递了一个蜜饯。
平时渝安看到不会看一眼的蜜饯现在却视如珍宝,渝安也没伸手,直接探头过去,就着席辞墨的手,一口就咬住了蜜饯,等蜜饯的味道逐渐压下嘴里那苦涩的汤药味之后,渝安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席辞墨又问了一遍刚刚的话。
渝安含着蜜饯,口齿不清道:“我不太想回宫,但是我想阿恒了,而且事情也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他出宫的目的就是想护住渝家的兵符,还有将龙四方为首的无边盗船给彻底击溃,现在兵符保住了,无边盗船的海寇们也被捉了都关在牢里等着秋后处斩,而龙四方也死了。
渝安已经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只是……
渝安托腮道,“我想离开之前见见二哥,父亲虽然没说,但既然都找到二哥了,为什么不叫二哥回来?是伤得太重,还是出现了别的意外?”
席辞墨取了剑,坐在旁边擦剑,神色淡淡的,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你既担心,那就该去问你父亲。”
渝安掀了掀眼皮,看着席辞墨,虽说席辞墨对外的态度一直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傲疏离,但渝安却记得无论是去年席辞墨跟父亲在书房谈话时的态度,还是前两天得知父亲早就醒来的真相,席辞墨的态度都非常冷淡。
渝安不明所以。
席辞墨漫不经心的擦着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显然是不想回答。
渝安的手指戳了戳席辞墨的肩膀,脸上满是好奇与希冀。
席辞墨寒着脸。
“朕可忘不了,当年我们大婚之日,偌大一个渝府竟然只来了岳母来道喜。”
“后来你闹脾气说要和离,朕忍忍也就罢了,可你渝家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先是跑到御书房跟父皇说要用兵符换一道和离圣旨,又再三怂恿你与朕和离,一拍两散。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你家里当初这么希望朕与你和离,你以为朕心里痛快?”
待席辞墨一番话都说完之后,渝安愣了许久。
这么久远的事情,渝安的心里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而在事情发生之后,当时的席辞墨也没说什么,因此渝安也就以为性格冷淡的席辞墨并不介意,却不曾想席辞墨会记到现在。
而且……
渝安抬头看了一下这席府,突然想到,或许自己之前猜错了,席辞墨并非是因为不想寄人篱下所以才要搬出渝府,可能是因为是真的不喜欢待在那里。
想明白之后的渝安一时间也只是顾着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这时,潘成杰却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连门都没敲就从外面进来了,“陛下,已经有消息了,无边盗船的老巢还有龙海的下落都已经有消息了。”
潘成杰的嗓门大,这话一说出口几乎整个屋子的人都已经听到了。
席辞墨瞬间黑了脸。
潘成杰一进屋看到渝安也在的时候,又看着席辞墨黑着脸,吓得后背冒出了薄薄一层冷汗,趁着席辞墨没发火之前,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进门前后说的那句话,又道:“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事情告诉渝将军,之后的就交给他了。”席辞墨淡淡道。
潘成杰抱拳:“是。”
待潘成杰出去之后,渝安迟疑着问道:“父亲的伤刚好,是不是不太方便现在就带兵出征?”
席辞墨反问:“难道偌大一个渝将军府,就找不到除了岳父之外的第二个将领?”
渝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确实不该,他想了想,道:“你刚刚说过两天就要回去了,那在回去之前,能不能陪我在金亭江出去吃些我以前喜欢吃的,我怕这一离开,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到家乡菜。”
席辞墨将剑插回剑鞘,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你现在没什么胃口,等病好吧。”
渝安这两天确实没胃口,但他在屋里养了几天的病,都待的头晕眼胀了,他一脸希冀道:“那你陪我去看看戏吧,好久没看戏了。”
席辞墨是知道渝安爱看戏的,“就这么喜欢看戏?”
“是啊。”
渝安一听这话就知道席辞墨是同意了,眼睛笑得弯弯的,眼里仿佛有繁星在点缀,甚是好看。
席辞墨看了一眼,内心毫无波澜的心道美人计。
但他刚把剑放在一边,又忍不住用手去扶渝安的后脑勺,吻上对方的嘴唇。
……
到了戏楼,渝安熟门熟路的选了一个最适合看戏的地方,又往手里抓了一大的瓜子,聚精会神的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戏台上的戏。
席辞墨兴致缺缺,纯粹只是来陪渝安的。
因为看的太入神,所以渝安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桌子,有三个人在偷偷朝渝安这边看过来,然后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聊天:
“渝安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骗人的吧,可能就是不想去姜家。”
“声声,要不我们陪你过去打一声招唿吧?”
这一桌的三人中其中有一个是姜声声,姜声声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半是因为刚流产还没养好,一半是因为刚刚那两个人说的话。
姜声声现在也有些后悔那天把自己藏了很久的心里话都当着渝安的面说出来,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更何况,姜声声知道渝安拒绝了三次姜家提出想要见他一面的事情,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埋怨渝安不近人情。
姜声声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两个人的心思却动荡的厉害,这两人都是哥儿,一个是李星文的表弟常宣;一个是姜声声的朋友许离,家里做点小生意,至今还没有婚配。
常宣今天特意来找姜声声,是因为知道姜家想让姜声声跟李星文和离,所以特意过来劝说姜声声的,但是常宣担心姜声声会不肯见自己,于是想起来姜声声还有一个朋友叫许离的,所以就拉着许离一起过来。
果不其然,因为得知许离也来了,前几天对李家一直都是避之不及的姜声声今天总算是勉为其难的答应过来见一见常宣。
但是没想到他们几人刚落座之后没多久,紧接着渝安跟席辞墨就过来了。
常宣跟许离都没见过渝安跟席辞墨,但是却无一例外的被那两人的外貌跟气场给吸引住了,正疑惑着他们以前怎么都没有在金亭江见过这两人,却听到一边的姜声声咬牙切齿的说出渝安的名字,于是心下了然。
——姜声声刚刚跟他们抱怨了渝安三次拒绝了姜家的拜帖的事,因此常宣跟许离也知道了渝安这个名字。
姜声声听到常宣说要上去打招唿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了,语气有些酸,“算了吧,人家也不愿意跟我们见面,就这么凑上去打招唿,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
可常宣却不以为然。
常宣拉着姜声声的手,“都是熟人了,过去打声招唿,顺便亲口问问渝安为什么要回绝了姜家的拜帖,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怕什么。”
姜声声不动如山。
但常宣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见姜声声不肯过去,干脆自己主动走了过去。
意外的是,一向内敛容易害羞的许离也跟了过去。
渝安正在看戏,突然旁边就来了两个哥儿挡住了视线,他疑惑的皱了皱眉,抬头一看,竟是两个陌生的哥儿。
常宣比较自来熟,他直接指了指姜声声的方向,笑着道:“我们是跟声声表嫂一起过来了,他不好意思过来,所以我们先过来打声招唿。”
说着,常宣也不等别人招唿,自己就自然而然的坐了一个空的长凳,还顺手拉了一下许离的手腕,让人坐在自己旁边。
渝安不太喜欢跟生人聊天,更何况他病还没好,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好不容易能过来看看戏,结果又被人打断了兴致,皱了皱眉,没说话。
常宣看到他摆着一张臭脸,于是更是在心里认定渝安就是姜声声口中的白眼狼,恩师有请居然还推三阻四的,空长了一张貌美的脸。
常宣心里鄙夷这种人,他意有所指,“我刚刚听声声表嫂说,你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了,但是最近有点小误会,都是朋友,何必闹的这么僵,要不我还是把声声表嫂叫过来吧。”
渝安抬眼,看着从出现之后就说个不停的常宣,道:“那姜声声有没有告诉你,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他。”
常宣有些尴尬:“都是朋友,何必斤斤计较。”
说完,常宣又装作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席辞墨,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怎么从未见过?”
第123章 苦涩
渝将军府——
渝峰坐在案前,埋头开始写折子。
苏琳琅原本是在帮渝峰研墨,偶尔凑上去看两眼,等看到渝峰真的把之前商量好的内容都写上去之后,苏琳琅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眼看着渝峰就要写完了,苏琳琅突然伸手一把抢过渝峰的折子,后者没有防备,不仅折子被抢走了,沾着墨汁的笔在折子上横了一道,很是突兀。
白写了。
苏琳琅不敢去看渝峰隐隐发怒的神情,讪讪道:“将军,要不要就在考虑一下吧。”
在渝峰开口之前,苏琳琅又抢先道:“你当真要把功劳都记在渝安身上?你可别忘了,他刚回金亭江带兵打的那一场胜仗之后,咱们渝家是脸上争光了,可那些名门贵族的夫人们可都在背后说他粗野,没有半点君后该有的端庄大气,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
渝峰皱着眉:“你就站在旁边听着别人这么说你家哥儿?”
“当然不会。”
当时嚼舌根嚼的最厉害的是常夫人,这常家是刚搬来金亭江还没半年的,没见过苏琳琅,也没注意到旁边的夫人们疯狂给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只一个劲的在那唱衰,说风凉话。
而苏琳琅没有一开始就亮出身份制止常夫人的原因,是因为苏琳琅想看看,在她不在的时候,这帮达官显贵的夫人们都是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家安安的。
等常夫人一说完,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苏琳琅当场就掀了茶桌,跟常夫人又扯头发又打脸的狠狠打了一架,打的旁边那些夫人们都看愣了眼,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来阻止。
苏琳琅神色凝重道:“所谓以小见大,现在那些名门贵族的女眷们明知道我家渝安是君后还敢在背后嚼舌根,那帮谏官们肯定也早早就写好了折子,就等着陛下跟安安回宫。”
“之前朝中那帮官员们就因为陛下在登基之后宣布不纳妃不纳新人而有所不满,你这个折子要是再递上去,那岂不就是坐实了咱们家安安是个彪悍粗野的哥儿吗。”苏琳琅一脸的忧心忡忡。
渝峰表情凝重,“我原想着,这些该是安安就是安安的,我渝家上下几百口人,总不能让自家的幺儿受了委屈,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苏琳琅攥着手里的折子,道:“要不先跟陛下还有安安商量商量吧。”
渝峰没好气道,“跟陛下说什么,这不是白白让人取笑吗。”
“那先问问安安?”
渝峰正要点头,嗓子眼一痒,偏过头,手也捂着胸口,有些艰难的咳嗽了两声。
苏琳琅连忙帮他顺了顺,又去倒了一杯水。
渝峰喝水,想了想,还是道:“那还是跟陛下商量吧,反正我觉得……该是安安的就是安安的,总不能因为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就抹去了他的功劳。”
顿了顿,渝峰想起刚刚苏琳琅说的,“跟你打架的是哪个常家?”
“还能有谁,李家的表亲,听说以前是在灵州那块做生意的,做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李夫人。”苏琳琅面露不屑。
“从现在开始,常家人往后不得踏进我渝府半步。”
苏琳琅心里总算痛快了:“好。”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常家就敢这么放肆,苏琳琅之前太忙,抽不出空去收拾那个碎嘴的常夫人,但最近苏琳琅也渐渐得空了,看她之后怎么收拾那个婆娘!
戏楼——
常宣仗着长得好看,只以为自己主动开口,眼前的男人就会忙不迭的接话,结果没想到坐在渝安旁边的那个男人却连看都不看自己,面容冷峻,浑身都有一种贵气、冷傲。
常宣觉得有些尴尬,还有些委屈,但他看出这个男人不好惹,而且在碰了一鼻子灰的情况下,常宣也不敢再轻易开口,而是故意问渝安:“声声表嫂向来温柔,鲜少与人发生争执,你们之间到底是遇到了什么误会?能否与我说一说呢,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渝安的目光还在紧盯着戏台,闻言头也不抬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过错都在我这边?”
常宣没想到自己耍的这点小心机居然会被渝安给当场点出来,一时间乱了分寸,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可常宣这一瞬间的失态却只有许离发现了,至于渝安跟席辞墨是压根看都不看他。
而不远处,姜声声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担心常宣说错话,纠结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渝安,我……”
渝安抬眼去看他,“你误会我,然后又跟别人说这都是我的错?”
姜声声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摆手道:“我没有,我只是说着姜家送了三次拜帖过去但是都被你给拒了,别的我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