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爷。”
酒楼外面,张家的马车早就走了,天上没有再下着暴雨,但是还有一些淅淅沥沥的小雨。
来人给张皓井戴上了自己的斗笠,然后背着人,一步步的朝着不远处的福运巷走去。
刚刚下了一场大雨,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张皓井似乎是有心事,喃喃道:“土豆,我母亲给我安排了亲事,想让我年底前成亲,但,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不想跟别人成亲。”
来人脚步一停,继而继续朝前面走去,声音沙哑,“嗯。”
张皓井声音更低了,仿佛说了这句话后又开始犯困了,“你说,我该继续等,还是放弃……”
“都听少爷的。”
张皓井低低笑了两声,却什么都没说,唿吸的声音也平缓了,好像是睡着了。
来人放慢了脚步,心里恨不得这条路能长点,他想跟背上的人就这么多待一会。
可就算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但这条路本来就不长,所以很快就到了张府。
他将睡熟的张皓井放在地上,取下了斗笠,深深地看了一眼的张皓井的睡颜,直到不远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他才转身去敲门,直到门后响起了脚步声,他转身就要走。
但张皓井却在这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好像只是睡着之后无意中的一抓。
“……”
他终是忍不住了,蹲下来,在张皓井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又抽出自己的衣摆,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张府的下人就把门给打开了,下人看到张皓井一愣,连忙去扶起他,“少爷,您怎么睡在这啊。”
张皓井睁开眼,眼角有些红,“土豆呢?”
下人茫然道:“土豆?没有土豆啊。”
“……是啊,没有土豆。”张皓井喃喃低语,神色黯然。
下人一头雾水的扶着张皓井进府,随口一说,“少爷是怎么回来的?刚刚那阵雨可是真大,奴才睡着了都被吓醒了。”
“是啊,被雷声吓醒了,所以就回来了……”
下人隐隐听说过他们张府的七少爷怕打雷,一直存疑,现在听到张皓井这么一说,像是承认他怕打雷,心里直犯嘀咕,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居然还怕打雷?
而不远处,刚刚一路背着张皓井回来的男子目送张皓井走进了张府之后,心里这才放心了许久,他本该现在就走的,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却空落落的,许久都没动弹。
直到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人高马大的雷昆仑撑着一把伞出现,道:“温以谦,别看了,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等忙完之后再过来也不迟。”
温以谦将手里的斗笠戴上,“嗯,走吧。”
第125章 张皓井放弃
夜半,渝安正半梦半醒时分,听到窗外有人轻叩三声。
紧接着,原本揽着他入睡的席辞墨松了手,然后轻手轻脚的起来,打开窗,屋里没掌灯,似乎是担心吵醒了渝安。
半梦半醒的渝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席辞墨真的起来了,可他抵挡不住睡意,翻个身,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半张脸,唿吸渐缓,眼看这就要睡熟了,窗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甚是耳熟的声音。
温以谦抱拳,“陛下,属下……”
温以谦?
渝安倏地睁开眼,眼前是漆黑的床顶,他扭头去看窗户那边,今晚下了一场大雨,屋外没有月光,但渝安还是能清楚看到席辞墨就站在窗口的位置,似乎是在听温以谦他们在说着什么。
声音很小,渝安听不仔细,但隐隐能听出那是温以谦的声音。
可温以谦不是已经离开景幽国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好像是温以谦现在是在暗中帮席辞墨办事?怎么回事?
许是大病初愈,渝安有些迟钝的呆了一会,没有发现席辞墨已经谈完了事情,关上窗返回床上了。
床帐打开的时候,席辞墨这才发现渝安已经醒了,他动作顿了顿,转身去掌灯,暖黄的烛光照亮了里屋,多了一丝恬静温馨。
渝安掀开被子,坐起来,盘着腿:“刚刚那个是温以谦?”
席辞墨将床帐拉开,给渝安递了一杯刚倒的水,“是。”
渝安楞了一下,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喝,不明所以:“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他要离开景幽国吗?”
!
话音刚落,渝安才反应过来,席辞墨这黑了心肝的东西居然连自己都瞒了?
渝安恼怒的把空杯子还回去,“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席辞墨不紧不慢的把杯子放在旁边,坐下来,朝渝安伸了伸手,但后者现在还记恨着席辞墨有事瞒着他,不肯挪窝,还不耐烦的敲了敲床板,“先说完再抱你。”
席辞墨见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张牙舞爪的机灵样,不仅没生气,反而眼里还泛起了笑意,只是那笑意浅浅淡淡的,甚是不起眼。
“确实是骗你。”席辞墨顿了顿,又接着道,“但也不完全是。”
渝安满脸问号,“你怎么现在说话都绕来绕去的,以前不都是惜字如金,言简意赅的吗。”
席辞墨冷淡的目光一扫,正急着想知道前因后果的渝安怕他不肯说,于是立即改口道:“陛下我错了。”
“……”
席辞墨又气又好笑,拿他没办法,但也没再啰嗦,“朕一个月之前就派了人出去找无边盗船的老巢跟龙海的下落,但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所以就派了温以谦出去,现在才终于有好消息。”
渝安明白了:“所以表面上是要温以谦此生都不能进景幽国,但实际上却还会留他在身边待命?就像是暗一他们一样?”
席辞墨说不一样,“朕会让他外出办事,但却不会再重用。”
渝安仔细一想就明白个中原因,“那他还能继续待在景幽国?”
“隐姓埋名即可。”
“那还能回大景城吗?”
“不能。”
大景城贵胄云集,很多人都认识曾经的温二公子温以谦,如果温以谦回了大景城,一旦被人察觉,即便席辞墨有意袒护,但若是事情闹大,怕也没办法。
渝安点点头,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于是秋后算账:“那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这些?”
席辞墨道:“温以谦拜托朕先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
“你若是知道,就定会告诉张皓井。而他现在还不想让张皓井知道这一切。”席辞墨淡淡道。
“……为什么?”
渝安越听越是迷煳,一连问了几个为什么。
席辞墨伸手去顺了顺渝安散落在身前的长发,神情看着漫不经心的,“他说男子相恋本就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也配不上张皓井,与其日后有一人会后悔,佳偶变怨侣,不如现在就当断则断,各奔前程。”
渝安皱着眉,把长发都给拨到身后,不准席辞墨碰,语气不善道:“他这样太草率了,要是阿井知道了,心里得有多伤心。”
说完,渝安又盯着席辞墨,不悦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瞒着我。”
席辞墨从善如流的道歉。
渝安脸上怒气渐退,想起之前自己与席辞墨的婚事刚定下的事情,狐疑道:“我问你,当初我还是以男子身份示人的时候,你怎么会愿意与我同房?”
席辞墨:“……突然问这个作甚。”
“你当初答应赐婚圣旨的原因我都晓得了,可你当时……明明可以娶我这个太子妃回东宫之后当摆设啊,怎么还会与我同房?”渝安盯着席辞墨看,忽然发现席辞墨的脖子好像红了,烛光有些暗,渝安抬手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确实红了一片。
席辞墨仍旧面无表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渝安原本还板着脸的,一看到席辞墨这幅强装镇定的样子,突然就被逗笑了,精致的眉眼透着温柔,“我问你,你当时是不是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席辞墨移开目光,冷峻的脸上有些愠怒:“若是不喜欢,我怎会娶你,还容许你在朕的东宫指手画脚的。”
渝安眨了眨眼睛,朝席辞墨扑过去,后者没有防备,连忙伸手将人一把抱住。
渝安把下巴搭在席辞墨肩上,声音温软,“真好。”
席辞墨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但天公不作美,亮着的烛光燃尽了,屋里忽的一暗。
而渝安竟然也困得立刻就这么睡着了。
席辞墨将原本想问的话咽回去,将怀里的渝安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自己也躺好。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渝安醒来的时候,席辞墨已经出门了,临出门之前交代了府里的下人去翡翠阁买了一份刚出锅没多久的桃酥回来给渝安。
渝安刚病好,胃口不怎么好,出门前喝了一碗白粥,然后就抱着装着桃酥的纸包,一边啃着桃酥一边出门。
钱宝也分得了一块桃酥,心情格外美丽,在旁边蹦蹦跳跳的,“主子,待会咱们要去哪里啊?”
“去找张皓井。”
钱宝一脸茫然:“张七少爷?”
……
昨天还犹豫着要留在金亭江还是留下来的张七少爷今天一早就让下人们把行李都打包好了放在马车里,说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金亭江了。
张皓井昨天好像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眼睛下面有些乌青,神色憔悴,但是精神却仿佛很好,看到渝安的时候还笑了一下:“太巧了,我正准备过去跟你道别呢。”
渝安看着装满了行李的七八个马车,然后又去张皓井,“打算回去还是四处游玩?”
“先去蜀地再去幽州,四处转一转。”
渝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昨天晚上自己刚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张皓井。
而这时,张皓井却突然抬头去望天,来了一句:“我昨天看到他了。”
“温以谦?”渝安试探着问。
张皓井点头了:“他一出现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我等着他说要跟我一起走,或者我跟他一起走,什么都行。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承认他是谁。”
“在他离开的时候,我试探着想挽留他,他还是拒绝了。”
说到这里,张皓井扭头去看渝安,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过跟认真,“我堂堂张家七少爷,只要我就开口,什么荣华富贵奇珍异宝我要什么没有。可我还是愿抛下一切只想跟他一起走,我低声下气的求他,他拒绝了我,还是两次……”
张皓井声音有些哽咽,他抿了抿唇,等情绪冷静一点之后才继续道,“我还是喜欢他,但我不会再想跟他一起了。”
渝安把自己昨晚刚知道的关于温以谦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张皓井听完之后,平静的擦了擦眼泪,“既然他都说了希望当断则断,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对他死缠烂打了。我如他所愿。”
渝安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而且张皓井这段时间确实因为跟温以谦的这段感情而经常伤心,状态很差,完全看不出以前那没心没肺的纨绔七少爷的影子了。
换个地方散散心也好。
目送张皓井的七八辆的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之后,渝安想起昨天姜声声说的话,趁着有时间,打算去看看姜先生,他刚准备离开,看到他四哥渝严也在不远处,正目光复杂的看着张家的马车。
渝安笑容满面的走过去打招唿:“四哥怎么在这?”
“刚好路过,听说张家这个哭哭啼啼的七少爷要走了,过来欢送一下。”渝严的言辞之间并不遮掩对张皓井的嫌弃,他嘲笑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出了事,居然好意思当众对一个哥儿哭喊着救他,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面。”
渝安脸上笑容渐敛,“当时身处险境不是四哥,四哥这样说有些不太恰当了。”
渝严被他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随口一说而已,这么当真做什么。”
第126章 他劝离不劝和
渝严向来心高气傲,说话做事又从来都是自顾着自己的想法,因此他这些年来在金亭江得罪了不少人,大都是些名门望族的少爷,出身不凡。
而他得罪的那些人呢,大都是看在渝将军的面子上,没有跟渝严当场闹翻,只是之后基本都跟渝严断了往来。
所以渝严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平时都是军营跟渝将军府两边来回走,偶尔觉得闷了才会去酒楼喝点酒。
可即便没什么朋友,渝严也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问题。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渝严才先后跟雷昆仑,潘成杰等人结了梁子,到现在都是两看相厌,在街上碰见了连个客气的场面话都不会说。
……
所以渝严不太能接受自己被幺弟当场指责“你这样说话不太恰当”,渝严觉得丢了身为兄长的面子。
而渝安的性格也是有一说一的直率,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自然也不可能赔不是。
兄弟俩都在等着对方主动道歉,谁也没吭声。
正僵持着,渝将军府的一辆马车从街口那边出现,钱宝刚好面对着街口,一眼就看到了:“主子,你看,渝府的马车怎么来这边了?”
渝安跟渝严兄弟俩齐刷刷的朝街口那边看过去。
马车里的人显然是特意来这边找渝安跟渝严的,马车停在了两人的身边,渝将军府的管家走下来,行了行礼,连忙道:“四少爷,五少爷,夫人让我来请两位回去,说是二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