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更着急了,“世子您睡煳涂了吧,这还要两刻钟就到晌午了,您赶紧起来吧,莫要误了时辰,得罪了君后。”
席聪呲熘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愕然的看着木窗外面的骄阳,“这就晌午了?本世子还以为才辰时刚过……”
待席聪急匆匆的更衣洗漱,又乘着马车赶到了北街的丹轩酒楼时,已经是晌午过两刻了,酒楼的掌事一听席聪是来赴谁的宴,便亲自领着他到了后面那些清净的雅间。
雅间的门是半开着的,来送菜的店伙计们鱼贯而出,席聪站在一侧,听到雅间里传出了几个人的说笑声:
“我说渝五,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做起了做媒拉纤的活儿,这么吃饱了撑的?”
“我看他就是纯粹给慕容家找不痛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哈哈哈,也就渝五能想出这么笨的损招了。”
“嘁,小侯爷你怎么一句也不说?”
“我连着骑了几天的马,累的不想说话,”彭小侯爷撇嘴道,“话说回来,渝安你这小子够可以的啊,信里也不讲清楚些,害我以为你在绵山镇是缺胳膊断腿了,连夜就带人去救你。幸亏我彭家消息灵通,得知你跟陛下已经在回宫途中,又掉头回大景城,否则我火急火燎的赶去绵山镇,怕是得扑了个空,白跑一趟。”
渝安被几个好友轮番挤兑,半点都不气恼,“我这不是忙忘了吗,来来来,几位赶紧给劳苦功高的小侯爷敬上一杯寒潭香。”
雅间里的几个人嘻嘻哈哈哈就喝了一杯酒。
渝安又问起了张皓井,“阿井呢,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吗,怎么今儿不见他?”
“噗……”彭小侯爷一听到张皓井的名字,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咯咯咯的乐了一会,他这笑的突然,把其他几人都整的莫名其妙的。
“你笑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侯爷现在可不兴吃独食了,快说快说。”
彭小侯爷勉强止住了笑,“张皓井跟张冷昨天打起来了,哈哈哈……这两堂兄弟第一次打起来了。”
彭小侯爷讨厌张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怂恿张皓井跟张冷翻脸,现在倒是如愿了,也难怪他笑的不能自拔。
几个哇喔了一声,纷纷追问道:“怎么就打起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张家把消息瞒的死死的,要不是我派人去找张皓井取点东西,我也不知道这回事。”彭小侯爷两手一摊,一副只管勾起好奇心却不管后续的无赖样。
众人不满的嘁他。
听到这里,那送菜的下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管事的上前去顶着半扇门,朝里头的人道,“五公子,世子来了。”
渝安嗯了一声,“请人进来吧。”
席聪走进来,丹轩酒楼不愧是大景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里头的雅间布局摆件样样都极为细致,一进门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刚刚一路走来的烦躁全都被一扫而空。
席聪往旁边一看,果真看到了雅间里面摆了降温的冰盆,还有几个小厮在旁边拿着扇子扇。
当真是奢华到了极点。
席聪之前确实来过大景城,但前两次都是匆匆进宫待了几天又回了南郡,却还没有在大景城四处逛过,自然也没来过丹轩酒楼这些出了名的地方。
席聪暗暗羡慕,别说自己住的驿馆一块冰都没有,就连自家南郡王府每年的冰窖能保存的冰块都甚少,顶多只能冰镇一些吃食,像是在屋里摆上冰盆解暑的这种奢侈事,这就想都别想了。
也不是说南郡王府缺钱,只是在南郡那边,冰块实在是稀罕的东西。
席聪环顾了一圈,心道,难怪母亲这些年总是念叨着想举家搬到大景城住了,皇都这边确实比南郡住得更舒坦。
席聪看了一圈雅间,便去看坐在雅间桌子旁的一桌人,渝安坐在主位,旁边的是身穿紫衣,面容俊朗,神色满是倨傲,腰间挂着血棕色的短鞭,应该就是来自蜀地的彭小侯爷彭珏,善骑射,脾气差,常常得罪人。
在旁边的一袭靛蓝色的锦衣,长得俊秀白净,脸上还常常挂着笑,看着脾气好又软,但席聪注意到此人的左手一直都握着两枚文玩核桃,应该是城南的施家的三公子,在大理寺任职,专门负责审讯重犯的事,审问的手段可不一般。
同桌的还有两三个人席聪认不出,但想着能跟这几个凑一桌聊天吃菜的,这出身肯定是不凡,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权贵子弟。
彭小侯爷扫了一眼走神的席聪,撇撇嘴,狭隘的心想:这位南郡的世子也不过如此嘛,不如他蜀地的男儿郎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不过今天是渝安做东,渝安主动让席聪快快落座,又道:“你来的也巧,刚点的菜都送来了,要是没有你爱吃的,就再多添几样。”
彭小侯爷懒洋洋的补充道,“不必太拘束了,这丹轩酒楼是这渝五名下的,他说了算,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就是,他不会要你银钱的。”
闻言,席聪的脸色难掩惊讶,这丹轩酒楼竟是渝安的?
他之前只听说南街那边有一条街的铺子是渝安名下的,而且还是道听途说的,当时便觉得渝安这本事了不得,没想到竟然连丹轩酒楼都是他的。
施家三公子把玩着手里的文玩核桃,乐呵呵道:“渝五每次做东都在自家的酒楼,实在是太抠门了些。”
渝安啧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慢吞吞回道:“少发牢骚了,等下回我请各位去摇轩看书喝茶,你们便知道什么才是抠门了。”
席聪笑了一声,随口一道:“难不成那摇轩也是皇表嫂名下的产业?”
话落,席间众人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席聪呃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丹轩与摇轩只有一字之差,而且刚刚听这几人的语气,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摇轩应该也是……渝安名下的吧。
彭小侯爷乐开了怀,“你这捡来的表弟可真是够迟钝的,比张皓井还好玩。”
渝安笑眯眯的用扇子指了指他,“彭小猴,你少说两句吧你。”
好歹也是皇族贵戚,彭小侯爷这般当面取笑人家,这要是结了梁子对他侯府可没什么好处。
第148章 吵架后续
张府——
张皓井鼻青脸肿的坐在桌边,望着满桌的清汤寡水的菜品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摔了碗筷,“张家是要破产了吗,怎么吃食还比不上街边要饭的!”
“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怕是再过不久,咱们整个张家就都得出去要饭了!”张冷一边冷笑着说,一边掀开帘子从外头走进来。
张皓井看着张冷的脸上跟自己挂着差不多的伤痕,难得厉色道:“我好歹是你兄长,你若是再这般阴阳怪气的挤兑我,我就罚你去跪祠堂,让族老评评理。”
张冷却丝毫不忌惮他,手一扬,满屋子的下人便都退出去守着了。
张冷坐下来,道:“我今日来不是跟你吵架的,你也少拿这个看敌人的眼神看我。我告诉你,现如今整个张家都得靠着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张家的未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
张皓井不想听到他这种发号施令一般命令的语气,直接摔了手里的青花压手杯,“张冷,别以为你年纪轻轻当上了吏部侍郎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是你兄长!”
“笑话,”张冷冷嗤一声,“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吏部侍郎在,你以为张家的生意今年为什么会越来越好?还少了那么多故意来找麻烦的人?”
“张皓井,我以前觉着你不过是个好吃懒做、没有上进心、整日除了喝酒就没什么本领的废物,虽然我看不惯,但也无所谓,反正张家养得起你。”张冷说话冷冰冰的,每句话都像是裹了寒霜。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居然胆敢跟朝廷逃犯温以谦厮混在一起!你真是疯了!”
听到张冷这番话里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与愤怒,张皓井的脸色越来越臭,但张皓井也是有错在先,不敢再反驳,只道:“我昨天就想问你了,我与温以谦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张皓井刚回来,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父母的会心一笑和张府热热闹闹的接风宴,结果却没想到只有堂弟张冷的冷嘲热讽。
而他们俩会打起来,也是因为张冷不仅逼着张皓井跟温以谦断了关系,并且还要张皓井配合刑部把温以谦抓起来。
如果只是跟温以谦断了关系,张皓井或许会勉强同意,但要张皓井帮着刑部把温以谦抓起来,张皓井是怎么都不肯的。
所以他们就打起来了,打的都挺狠的,谁也没让谁,吓得旁边的小厮护卫都不敢过来拉架。
“还不是你与温以谦在金亭江码头难舍难分的一幕被人瞧见了,有人拿着这把柄来威胁张家。我告诉你,倘若这事传了出去,张家可没好果子吃!”
张皓井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谁威胁张家?”
张冷知道他几斤几两,当然不敢告诉张皓井,免得他去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添乱,便道:“你只管听我的照做,别的无需你操心。”
张皓井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道,“你跟我说,我让彭珏跟渝安帮我去对付那威胁张家的。”
张冷的表情一动,神色古怪的看着张皓井,“他们只是你朋友,会帮你吗?我看你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自己没个真心朋友,就以为别人的朋友都跟你那些点头之交似的?”张皓井不悦道。
张冷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气的半晌都没说话,好半天之后才道,“七堂哥,我不求你给张家光宗耀祖,但你也别连累了张家。你不肯抓温以谦,那就离他远远的,千万别再被人抓到了把柄。”
张皓井一想到温以谦心里还是闷疼闷疼的,道:“……我知道了。”
闻言,张冷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张皓井喊住,“你要去吏部官署?”
张冷懒得回答,抬脚出去了。
等走远后,他才心不在焉的理了理袖口,喃喃道:“谁不想要几个真心朋友,可既选了这一条路,就势必要放弃另一条路。”
但是……
张冷这一年多以来,也确实曾多次后悔过,若是当年在国子学的时候,他没有单方面嫌弃渝安与彭珏等人;若是在刚入仕途时,他没有眼高于顶,处处瞧不上同僚,或许自己也能跟张皓井一样,能在疲惫无力时,会有一两个挚友倾力相助。
想到这些,张冷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他摇头苦笑了一声,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
待用了午膳,施三等人就推说还有公务在身,都先回去了。
渝安来酒楼的时候怕走正门引人注目,所以走的侧门,离开时也一样,只是身边多了彭小侯爷和席聪。
五六个换上了常服的宫人落后三步跟在后面,南郡世子的副将跟谋士也在,还有彭小侯爷的两个随侍。
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倒也壮观。
彭小侯爷慢悠悠的踩着地上的青砖,道:“你今日攒了这个局,不到明日,整个大景城的未出嫁的贵女哥儿就都能知道,你要替人做媒拉纤。有你作保,不出三天,南郡世子的桌上就堆满了各府的拜帖,你这招倒是不错。”
渝安道:“管他的,只要有人能让太后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就能过得轻松些,何乐而不为。”
说到慕容太后,彭小侯爷冷哼一声,也没避着席聪,直接道,“我昨日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去找了几个我父亲以前的好友,央着他们今天在朝中好好替慕容家”美言几句”。”
“你这人不记仇,顶多是气狠了,不痛不痒给点小教训,但我们可不心软,知道你差点因为慕容家的疏忽而丢了半条命,怎么都得替你狠狠出口气,让慕容家的也吃吃苦头。”他指的是早产那事。
渝安囧道:“别提了,都过去这么久了。”
邀功不成的彭小侯爷立即翻脸了:“你个没良心的,替你出口恶气还有错了?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小爷我不爱听。”
刚好几人走到了侧门口,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
彭小侯爷抽出别在腰间的短鞭,踩着马镫,轻轻松松就上了马背,一手拉着缰绳,居高临下道,“小世子,过两日我在府里设宴,你可得赏脸啊。”
听他们聊了一路的席聪作揖道,“彭小侯爷的面子,我哪敢不给。”
彭小侯爷撇嘴笑笑,骑着马,马蹄声噔噔噔的就走了。
席聪的马车在正门,正要辞别,却听到渝安道,“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刚刚这宴,是专门替你准备的,待今天过后,城中的媒人可能就要陆续登门找你了。”
席聪最初的时候不明白,但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很感激渝安的安排,正面作揖道,“有劳皇表嫂费心了。”
“先别急着谢我,你既然要在大景城扎根,那我也跟你说仔细些,刚刚席间的那几个人,有的是朝中新臣,有的是王公贵侯之后,你都可以结交,有益无害。”
席聪更感动了,但他心里也有疑问,“皇表嫂为什么要帮我帮这么多?”
渝安一副你在问什么蠢话的表情,但一想到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便和气道,“我希望你们南郡王府能在大景城扎根住下。”
顿了顿,许是怕席聪听不懂,便干脆说道,“太后近年来在宫里都没什么事,我怕她太无聊,你母亲宝欣公主在南郡若是无事,就提前来大景城小住一段时日,主要是……多陪陪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