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心里琢磨一下,“走吧,回城,天街北市。”
一个聚集点就这样被邻国灭了,柳营中人应该不会就此罢休,总堂口说不得有更多消息汇集,也说不定,生死关头上,老烟再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会折回去求援。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北市坊口上,还没走近,便已察觉到了不妙。
有成队的执金卫在街口把守,不允许随意进入,旁边能看见的几家酒楼也都已关门闭户,安静的有些怕人。
楚归脸色沉了沉,一个字没说,开始从旁绕道,无名紧紧跟着,眼都不错的死死盯着身前之人,生怕一个眨眼,这个身影就会突然消失了。
翻过几座高墙,又从几户的屋顶飞过,已经能看见兴隆米铺的匾额,门前灯火通明,聚集了大堆的执金卫,间中簇拥着一架王辇。
萧祈也在这里。
他接到御令迅速赶进宫后,萧祉正在大发脾气,原来不止是昆山派在上都肆无忌惮闹腾的祸事,今日还有人当街行刺大理寺少卿,失手被擒后拷问出其身份背景,竟然也是柳营挂牌的杀手。
这一下,萧祉对这个刺客组织的忍耐度顿时到了极限,以往在他眼皮底下做些阴私勾当,不涉及朝中,他只当武林中狗咬狗当个笑话看看罢了,如今竟然敢公然行刺朝廷命官,还闯祸闯到了邻国,勾得南永国教倾巢而来,视他这个皇帝如无物,实在是太过嚣张了些。
南永那帮家伙自然容不得他们继续猖獗,可上都柳营这颗毒瘤也是不拔不快,皇命一下,国家机器瞬间开动,禁卫与执金卫同时领命出击,柳营在京的三个堂口立刻便被连根拔起。
萧祈作为执金卫统领,自然奔了总堂口的位置,此刻透过车窗低声问道:“都办妥了?”
熊梁:“是。掌事的,掌柜的,还有下面一众相关人等均已捉拿,有几个意图反抗的散客也已伏诛。”
萧祈:“这里分三班留守,我们去其他两个堂口再看一看。”
熊粱应“是”,略作交代后,列队开拔,跟着王辇后向东园方向而去。
寅时末,针对柳营的扫荡彻底结束,三个堂口加起来抓了近百号的人,上都府大牢内已是人满为患,嘈杂不堪。
萧祈匆匆赶回王府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马上就要开始早朝,他这个执金卫的统领,今日必然是要上朝奏对的,可他心里又实在放不下,借着更衣的由头窜了回来。
可惜并未见到想见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救人的进展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等了一小会儿,又仔细和赵成吩咐一遍,终于克制住内心的焦灼,萧祈正了衣冠,摆出王爷架势上了朝日殿。
还没轮到他开始禀报昨夜的结果,南永使臣在殿外求见,率先发了难。
南永帝的一封骈文国书写的义正辞严,兼且藻饰华丽,那使臣的嗓门奇大,读起来也尤其的坦荡激昂。
言下之意你我两国邦交甚笃,为何无故刺杀朕的国师?他年事已高,受此惊吓已卧病日久,其人在我朝拥趸无数,武林人士为替他报仇自发追击一事,望大定皇帝不予追究,至于罪魁祸首,自然还需协助捉拿归案云云。
信读完了,文武百官连着皇帝陛下都有些没脸,毕竟先挑事儿的是大定的人。
所谓国事无小事,别说这样明目张胆去刺杀一国重臣,有时候就是边境小民互相对骂几句,说不得也能引起两国的一场大战。
萧祉本来想让萧祈将昨夜的成果说上一说,可此时却有些不乐意了,他本来是因为两事并发,一气之下才挑了柳营在上都的堂口,可如果现在说出来,倒像是因为害怕南永而迫不及待在讨好。
看看下方的文武百官,却没几个懂他现在的心情,还在一股脑的指责刺客的不是,眼看那使臣抿着嘴角,鼻孔都快要朝天了。
花名在外的安王开了口,一幅猎奇的八卦嘴脸:
“你确认是我大定的刺客,一个人从南永杀进杀出的?你们的国教昆山派不是总号称阵法掌法无敌么?也拦他不住?还有万万的南永猛士们都是摆设不成?竟让这名字都没听过的家伙逃了,还要千里迢迢的追到上都来。
哦,其他的不说,既然来都来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抓住他么?还需要向我皇兄求援才行?”
这昏头昏脑的一顿调侃,听上去怪没礼貌的,可细细一咂摸,连萧祉都忍不住挺直了背。
可不是么,别管事儿是谁挑起的,你们倾尽南永之力却对付不了一个大定刺客之流,还得以国书请求援助,这才是事实根本所在。
这么一想,心气猛然顺了许多。
站在玉阶下的南永使臣头低了些,嘴也张了张,半晌没能应对。
萧祉拿捏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贵国皇帝陛下的意思我已知晓了,那几位义士既然是为国师讨要说法的,我自然不会派兵为难他们,至于罪魁祸首嘛,如此无法无天的宵小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会下达全国的通缉令,争取早日成擒。”
打发使臣出了殿,又散了早朝,只剩下自家人了,萧祈起身禀报了昨夜的战果,算是对皇兄的御令有了个交代。
末了,带了一脸愤懑说道:“皇兄,南永来的那些,你真的打算就此放过?这些个武夫,实在是无法无天,简直视您的威严如无物,伤亡的那些个平民又何其无辜啊!”
萧祉微微一笑,没急着答这话,反问道:“无为,这次让你带兵剿了柳营,你不会责怪为兄吧?听说……你与柳傅有些私交?”
萧祈坐回王座上,身体歪斜一些,吊儿郎当回道:
“嗐,早年仰慕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很想学上一身轻功,皇兄你知道的,你登基前一两年,咱们两个都过的什么日子,论这跑路保命的功夫,谁还能比得上柳傅的?所以花银子化名进营学了个把月,哎,可惜我实在吃不得练功的苦,连门都没入就此弃了。买卖而已,算不得私交。”
“那昨夜,也没能抓到柳傅了?”
萧祈一脸的坦荡:“那肯定啊,就柳傅的易容术和轻功而言,真想躲的话,天下谁能抓到他?崔公公怕也不行吧?”
一直立在萧祉身侧的崔成林没答话,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也能算得默认了。
萧祈又接着说道:“再说他已金盆洗手了好几年,很少会出入柳营了,这事儿应该论不到他的头上,这么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超级高手,弟弟我可不想随便得罪。”
萧祉没再扯这茬,语气柔和了些:“那些年内外交困,确实很难,我也忙于国事对你多有疏忽,好在你十岁便已出宫立府,向来独立的很,长到如今已是堂堂八尺男儿了,父皇若是知道你今日有了出息,定然也十分欣慰的。”
提起早逝的先皇,兄弟两个都沉默了一阵,崔成林提醒道:“皇上,已未时了,午膳早已备妥,可需传膳?”
萧祉此时说道:“你头前的担心纯属多余,我只说不会派兵为难他们,可他们有国教昆山,难道咱们大定的正一教就弱了么?既然自己送了上门,那就别想着回去了,武林中的事武林人自去解决,我们坐着看戏就是。”
解释完,又客气一声,“无为,就在这里陪为兄用膳吧?”
萧祈得了答案,心中不由一松,哪里还有兴趣蹭饭,借口一夜未曾休息累的狠了,告辞而去。
他是心切的想要见到某人,连车都懒得坐,直接打马跃过六重宫闱,飞奔回府。
这口气一直憋到回了子归殿,方才顺畅的吐了出来。
一直挂在心上那人在上首好端端的坐着,无名隔着几步之遥靠在柱子边上,头一点点的,似乎是在打盹。
楚归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人。
半个字也没说,亮了手中刺,闪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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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残缺
风声呼啸着袭来,还有一抹寒光夹在其中。
萧祈知道他此刻在气头上,出手绝不会留情,没敢再像前次那样尽数接了,只能见招拆招的勉力格挡着,一边急急的解释:“柳傅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老烟也还没有消息,皇上派了正一教出手,南永那几个嚣张不了多久了。”
楚归右手的前冲微有一顿,尔后略略偏了偏,仍然迅猛的刺了出去。
就算人没事,柳傅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这做弟子兼职小舅子的,也必须替人狠狠的打上一场才能解气了。
一个全力的攻,一个勉强的守,只几下的功夫,萧祈便应付的左支右绌,顾此失彼,一身蟒袍刷剌剌的开了好几个大口子。
无名听见帛布撕裂的声音,漫不经心瞄了一眼,自家王爷胸膛与胳膊上的几处,别说血丝,连肉皮都未曾划破,于是懒得再看,又歪歪斜斜的倒在柱子上继续偷懒。
他刚刚松懈了这么一下子,突然一个冷战,刺猬般竖起了所有防备,急速向殿门看去,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鬼魅般显出身影,右手比着指尖,剑一般刺向萧祈后背的要害。
无名惊魂失魄的向前飞扑而出,还没等他近到主子身后,刚还与王爷打得难舍难分的那个人比他快出几倍,已迅速与来袭的中年人换过一招,将那指剑挡了开去,只是两方内力差距明显,招式虽然接下了,人却直直撞在萧祈后背上,两人同时踉跄的失了重心,扑倒在地面。
无名的一拳根本连那中年人的衣角都没挨着,就被人拂袖一抛,刮出了三五步远的距离,刚一站稳,转手长剑就出了鞘,却听得同时的两声大喊:“柳傅!”“师傅!”
来者是何人已经很清楚了,无名不觉愣在当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出手。
柳傅看向楚归的眼神有些不满,更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他刚找到地头,就见自家弟子与安王大打出手,想来应该是知道了柳营的消息,在替自己出气呢,于是想也没想的一指敲了过去,打算好好给人一个教训,没想到这傻徒弟眼尖的厉害,迅速帮人挡了。
楚归自然能读懂柳傅眼中的意味,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当真以为有人偷袭才情急出的手,接了招才发现是柳傅,若早知道的话,压根就不会管,杵在一旁加油助威看热闹好了。
此时爬起来有些讪讪的,“柳傅,就是这家伙带兵挑了堂口,我……我正帮你出气呢。”
帮我出气还拦着我?柳傅看了眼衣衫褴褛的萧祈,这是打架呢还是玩儿呢,当日教的一击必杀都忘狗肚子里了?
罢了,有外人在,好歹要给徒弟留点面子,于是压下了心中的嗔怪,诧异的问:“他知道你谁?你们……说开了?”
楚归更加不好意思了,似乎进府前才被这位提点过的,没想到一个月不到便已掉马,现下在这府里搞得不尴不尬不清不楚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算……算是吧。你没事吧?可知道老烟现在在哪里?”
柳傅简单回了一句:“嗯,正好被我撞见救下了,你不用担心。”
萧祈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插嘴道:“师傅,我让纪行给您送的信可是收到了吧?昨夜命令得的太急,我也只来得及招呼一声而已。实在对不住你了,这么多年的心血……”
柳傅打断他的道歉,说道:“能招呼一声也算是有心了,要紧的人和物都及时撤出了上都,所幸没有太大的损失,这次,我承你这份情。但一码归一码,你挑了我三个堂口,我原本打算给你三指彻底了了恩怨,没想到已有人先我一步报了仇,嗯……战况很是激烈,连衣服都破得不成样了呢。”
这话说的很是正经,但是调侃的意味却足足的,楚归莫名其妙红了耳朵,萧祈则咧开嘴角笑得有些傻,“啊,那多谢师傅手下留情了。”
柳傅见不得他这幅嘴脸,立刻反讽道:“说了不是师傅,安王殿下有健忘症不成?”
萧祈呵呵一乐,偷偷瞟了身旁人一眼,他觉得无论从哪一边论起,柳傅都能当得起这声师傅的,却也不敢顶嘴,极有眼色的说道:“那,你和小归好好说说话,这里是他的子归殿,不会有外人来打扰的,我……我去换身衣裳,备好了午膳再叫人前来通传。”
说完了,眼风一示意,带着无名退出了殿外,还很是体贴的将殿门关好了。
这碍眼的东西一走,柳傅顿感空气清新了许多,看向自家徒弟也顺眼了些,但一不小心看见他耳后未散的红晕,气头不知打什么地方又冒了出来。
他有些没好气的埋怨道:“白费我帮你遮掩这么些年,你自己倒漏了个一干二净。”
楚归:“遮掩?是指他这些年一直在找野鬼的事?柳傅,我也正想问你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我半点也记不得了,他真的在找我么?”
“除了你还有哪个?但是说起来,我还真没听你提过他,你从小记忆力就强的出奇,又早慧的厉害,怎么能把这桩事儿忘了呢?不单他一个,当时你救下的两个孩子,随便哪个折损了,可能我都会惹上天大的麻烦,所幸他们运气好,关键时刻居然遇到了你。”
仍然没有丝毫头绪,楚归疑惑道:“还有一个?能说说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