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楚归嘴上答得决断,脚下却不由顿了顿。然后立刻加快了步伐,似乎害怕那一顿会动摇了什么。
穿过两条回廊,又绕过了中庭花园,正待将楚婉带往偏殿,原以为要等待几日才会现身的那个人突然出现了。
柳傅的脸上带着少见的焦灼,见了两人也猛然松口气,急急问道:“婉婉,如意楼怎么会……?”
楚婉站得直直的,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匕首,说话也是一针见血:“你不是要走么?还去如意楼找我做什么?劝我从良嫁给别人?”
柳傅苦着脸,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半晌答不上话。
楚归微微勾了嘴角,料想这小舅子身份怕是没跑了,悄悄转身离了此处,等那两个痴男怨女自去纠缠吧。
心情颇佳的入了寝殿,突然又心情烦躁的定住了。
他看着大床上侧躺着翻书的那个人,一脸莫名的质问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那太监你不是已经解决掉了,回自己寝殿去睡啊!”
萧祈的桃花眼满含无辜:“安王现在在那儿呢,我怎好再出现?”
喵了个咪的,楚归简直了,低吼道:“你这真假王爷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再说了,密室的大圆床不香么?”
萧祈放下手里的书,斟字酌句的解释:“这个,嗯,是这样的,无名虽然是我的暗卫,但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情分呢,也就跟我弟弟差不多,他虽然是奉我之命行事,但与后院那些美人也确实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你说他有需要,我能不让他如愿么?
至于密室,小归,那里不见天日的,我好不容易才把王府里的钉子清理完,可以过些自由自在的舒服日子了,你怎么忍心还让我去睡密室?反正我们一起睡过那么多天了,不如以后都一起吧,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
没再继续听下去,楚归转身就走。
萧祈立起身子急急追问:“哎,你去哪儿?”
“豹房!我去跟墨墨睡!!”
作者有话要说: 孤魂:您礼貌么?请让我独美,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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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送行
王府的主人并不想被自己的宠物比下去,因此楚归的威胁十分有效,他终于捍卫了独自睡在寝殿大床上的权利,至于爬床未果的某人最后去哪里睡的,他也懒得过问。
连轴转的两天,令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晨起后去往偏殿找自家姐姐,柳傅竟然也还没走。
两个人虽然没怎么说话,可动作眼神之间的黏糊劲儿简直前所未见,楚归压根不需要出口问,也已经猜到了结果。
“二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楚婉笑眯眯的不说话,一副听凭身旁人拿主意的贤惠模样,柳傅微微一顿,终于坦荡的回了话:“后日,这两天婉婉在你这里,你们姐弟俩再好好絮叨絮叨,往后出了京,怕是没那么容易见了。”
这句话说完,算是对他有了个正式的交代,楚归心中升起了喜悦,却又被即将到来的别离冲淡了。
他自入京找到楚婉,这十一年来全靠她与柳傅多方的照顾,两人这一去,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甚至有可能就是诀别。
害怕被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楚归竭力压下了那些酸涩,微笑应道:“好,我知道的。姐夫你自去忙吧,后日来时,我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姐姐。”
一声姐夫让柳傅平静的面孔难得有了些烟火气,似乎是忍不住的笑,又还带了些不好意思,四十好几的人了,竟然像是得了糖果的孩童,既想得意的炫耀又怕张扬的想要藏起来,矛盾得有意思极了。
楚归清朗的笑声中,柳傅迅速远遁而去,人一走,姐弟两个说话就直白了许多。
“你这破釜沉舟的一招果然有效啊,半夜的功夫就说服了?十一恭祝姐姐心愿得偿,日后与他天长地久,白首不离。”楚归说完,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这一礼,既是祝贺,也是道别,更是谢恩,感谢她多年护持之恩。
楚婉心生感应,端正坐着受了这一礼,也终于从整晚激荡不休的情意中脱出来,品出些其他滋味来。
“十一,是姐姐对不住你,大仇还未报了,却要丢下你一人在上都。我剩下多半的家当约有三十万金,尽都留下给你需用,你莫要推辞。”
楚归点点头,没有推脱,也知道收下了她才能心安,安慰道:
“二姐,报仇本就是我的责任,剩下的这几个,你就算在怕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反而会让我分心,你与柳傅一起归隐,我不知道多替你高兴,就算日后不能见面,有姐夫在,无论你在哪里,总是能平安顺遂的,我心里也踏实。”
楚婉半是甜蜜半是愧疚,将人扯到了身旁,似乎突然多了说不尽的话题,两姐弟开始嘀咕个没完。
安王府的子归殿中姐弟俩亲热的话着家常,定鼎城的御书房内甥舅三个面无表情的对坐着,还有个崔大总管一旁扮演泥塑。
江淮武“叮”的一声放下手中杯盏,姿态极度的自然随意,仿佛坐在最下首的他才是这间书房的主人,开口问道:“你既知他与柳傅的关系,让他去挑了柳营不是白费功夫,多此一举?
他倒厉害,正好借口清理来历不明的,拔了我好几颗钉子,如今我在安王府里两眼一抹黑,若是有了什么异动,你们可别怪我不能料敌先机。”
左手边的江淮仁声音柔和些,“我的两个也失了消息,想来皇帝派去的也不例外,安王这是翅膀硬了,有了什么想法不成?”
这句说完,转头看向上首一脸阴沉的萧祉,“皇上,你与骆儿成婚十多年了,这子嗣的问题还需要再抓紧一下,你这膝下空虚的,什么野猫野狗的也敢跳出来现形了。”
萧祉尚未答话,江淮武已愤愤的接道:
“这能怪得了谁?出生时我就说直接溺死的,偏阿玩妇人之仁留他一命,再后来我想趁早动手,皇帝又来个兄弟情深,早些年你不知情也就罢了,现在呢?
你莫不是姓惯了萧,还真当自己是萧家人不成,你们又算是哪门子的兄弟?如今可好,已经开始试探着伸出爪牙了,依我之见,斩草除根才是最保险的,方能一劳永逸。”
江淮仁却不太认同:“淮武,你倒说的轻巧,先皇一去,老大老二接连出了意外,到了皇帝登基,老四老五也相继暴病而亡,兄弟六个如今就剩下安王这独一脉撑个面子,你真想天下物议沸沸扬扬,说我江家一手遮天么?”
得了兄长一怼,江淮武明显仍不服气,只是自幼被他压制的习惯使然,没敢再冒头说什么,只冷冷的哼过一声。
上首的萧祉终于开了口:“今日请两位舅舅前来,其实是因为听说近几日您二位闹的不太愉快,朕想说和说和而已,没想倒先吃了一顿埋怨。
无为已经是个大人了,总有自己的想法,您二位也无需终日堤防着他,一个无兵无权的闲王,再折腾能折腾到哪儿去?探子被拔了,隔几日我再派几个去就是了,大可不必惊慌。”
江淮武略略斜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答道:“哪有不太愉快?下面人有些闹腾而已,我对兄长那是唯命是从,从来不敢有半点逾矩的,皇帝也大可不必惊慌。”
江淮仁看了弟弟一眼,将话题又扯回了萧祈身上:“派去他府里的敬事太监也被捉了错处赶出来,要是这个环节失去控制,就他那一府的美人,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多出几十个崽子叫你皇伯伯,你还给他定了南永的郡主,怎么,怕这些小崽子身份太低了不成?”
萧祉:“大舅有所不知,那南永郡主虽然美名天下传扬,其实乃是天生的石女,终身不能受孕的,这是件极隐秘的事情,我也是费了许多心思才挑好的人选。至于他府里的,我还有后手在,就怕是有命生没命养,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比我先有子嗣。”
江淮仁的面色稍好了些,接着说道:“那江琯呢?就将她指给裴二吧,裴家既然低了头让他入京,态度应是和缓了许多,若是再肯同意了这桩婚事,那对裴传昊不妨可以松上一些,淮武也可腾出手来,对南永那边施施压,这两年闹的太过分了。”
一个指婚的建议而已,说的就像是已经落定一般,萧祉心中暗哂,面上却做出无奈状:
“大舅,裴家若是肯和江家联姻,当日娶骆儿的,怕就该是裴传昊了吧,您的嫡亲女儿他们尚且不愿,更何况江琯?我们逼到那样的地步,他们才肯送了裴二入京为质,我正打算把他编入禁卫,放眼皮底下好好看着。
您若实在觉得是个好主意,那不妨让表妹自己主动勾兑勾兑,若是他们二人自己看对眼了,那就再好不过,再不然,还是不要勉强了,以防狗急跳墙。”
江淮仁默了一会儿,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
萧祉又道:“小舅,车马大总管一位你已属意万丰宝?”
江淮武瞄了兄长一眼,身体端正了些,说道:“是,这人于统筹安排上很有一套,又是带兵的将领出身,让他来处理这些车马的后勤之事,我也比较放心,立文这个原太仆少卿,不如就做他的副手吧,从职等上来讲,倒也算得平调了。”
江立文所在的江家三房,自来以江淮仁马首是瞻,江淮武愿意接纳他入兵部,并允诺了高位,也算是留了余地,未将事情做绝。
萧祉露出些笑意,看向了自家大舅:“丞相大人,太尉大人此言您觉得可否?朕倒以为方案颇佳,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都是自家人,各退一步吧。”
说是各退一步,可江淮仁明明觉得自己退了两步,两头没落着。
但眼前外甥与弟弟一唱一和的,他还真不好强硬的表示什么,声调微冷的答了一句:“也罢,先这样吧。”率先告礼而去。江淮仁一走,江淮武自然也坐不住了,他一个爆炭般大大咧咧的人,本就与这阴柔派的外甥不太对脾气,当下招呼也没打甩袖而去。
御书房内安静了许久,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方才幽幽说道:“大伴,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没用?他们一个二个的,怕是早就想取而代之了吧。”
崔成林没法答这话,在他的思维里,刚才两个姓江的对皇帝如此不敬,他一掌一个直接肉身毁灭了万事大吉,可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妄想,这两人不仅是皇帝的至亲,还是掌控着帝国命脉的两座巨大山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不能等闲视之。
此时害怕皇帝郁结于心,只能转移话题道:“陛下,可要用散?头前进了些寒食散,是丹华派首席亲手调制的,品相极好,用玉冰烧兑着用了,当可天地宽广,烦扰尽去。”
“可……再寻个人来。”
……
两日后的清晨,上都城外十里亭中,楚归与萧祈为柳傅楚婉送行。
这两天他与楚婉说得够够的,如今倒是对柳傅有些交代,将人扯到了一旁,拿出小舅子的架势,威胁道:“我二姐交给你了,柳傅,你可要对她好好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就算打不过你,那我也要试试欺师灭祖是个什么感觉!”
柳傅笑了:“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回吧,不用送了。”
楚归转头张望,嘴里说道:“再等一下下,马上。”
说完又移到萧祈身边扯他衣袖,“怎么还没来?托你帮忙办个事儿这么不靠谱?”
萧祈今日穿的很是讲究,一看就是刻意收拾过的,虽然貌似只是寻常富豪人家的装扮,其实衣裳的暗纹均是纯金线织就,腰间与靴面装饰的也都是顶顶昂贵的祖母绿,外披的貂袍纯黑无一丝杂色,低调而又奢华。
他很想在小归姐姐面前争个好印象,可惜人家完全不搭理他,坐在车里连面也不露,幸好还有他能出力的地方,一来靠着执金卫统领的令信顺利出了城,二来他家车马多,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连忙解释:“马上就到了,毕竟十来辆车,装卸也得一阵子。”
楚归“哦”过一声,暂时没再追问,直到半炷香后看见那一列夸张的车队,每节车厢都快赶上那部王辇的宽度,这才惊异的问道:“怎么这么多?我当时买来放满一个小院,这样的车,至多六七辆就够了。”
晨起的风吹动长发,挂在楚归的耳朵边上,萧祈伸手替人拨拉开来,顺到了脑后,接口说道:
“你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当然要添妆的,虽然我也不好越过你去,也就比着样子多添了一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就是改造马车耗了些功夫罢了。”
这么大的阵仗终于惊动了楚婉,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一眼便见那安王此时看着自家弟弟的温柔模样,楚归呢,也对他亲昵举止毫无防备,似乎十分习惯又自然而然的感觉。
她在欢场滚过多少年了,真情还是假意的可以说一眼既明,此时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出声招呼了一句:“十一?”
楚归迅速走到车旁,像个孩子献宝一般,“是上次置办的嫁妆啊,我托人从庄子里运了来,姐姐你莫嫌弃都带上吧,总算了了我嫁姐的心愿?”
楚婉瞄了那红彤彤的车队一眼,也立刻猜到弟弟的用意,她能舍了通身的钱财,却舍不得辜负娘家人的一番好意,再麻烦也是要带走的了,但她此刻关心的却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