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骨美人他不香么?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持之以欢

作者:持之以欢  录入:10-30

  朝日殿,如往常一样的高大巍峨,可宽敞庄严的议事正殿内,此时的氛围紧张到快要凝结。
  因为破天荒的,居然有人当庭状告太尉欺君,说其私售军械以中饱私囊,数额之大,遗祸之深,当以叛国罪论处。
  敢提出这样惊世之言的,不是别人,正是九卿之一,一向持身端正的御史大夫,司徒方生。
  这位已六十出头的卿大夫,已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子了,官声极佳,兼且沉稳多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虚言妄语,是除江阀一派外其余官员中的标杆性人物,因此他这一剑猛的亮了出来,别说两班文武,就连金阕上的皇帝陛下都诡异的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回过神,试图缓和的劝道:
  “司徒爱卿从何处听的消息?是否言重了?不如交于廷尉彻查一下,以免污了太尉大人的清誉。”
  司徒方生的回应少有的决绝:“并非道听途说,乃有实证,而且是人证物证皆备。大定律早有言明,禁止外售兵器,尤其是弩具,十数以上已可判腰斩之刑。
  那如太尉这样无法无天,嚣张至极的千数以上呢?自官造匠作处克扣生铁私铸兵器,又将之偷运到敌国高价牟利,非叛国罪不能论其恶也。老臣,愿与其当场对质!”
  说完,双膝点地,用跪礼以示决心。
  叛国,即为谋叛,处于谋反、谋逆之下,被视为十大恶之三,一旦被定了罪名,虽不至连累亲族,但个人下场极惨,当处车裂于市,家产尽数充公。
  司徒方生这一跪,还有这句当场对质,分明已是证据确凿,底气十足的,想来他心中清楚的很,一旦出了招,若是打蛇不着,那必然会反受其祸,所以压根没理会皇帝的暗示,瞬间就将局面推到了不死不休。
  廷尉沈河,与司徒方生有着通家之谊,虽然也是事发突然,并未来得及获知全貌,可惊诧过后,凭着对老友多年的了解与信任,仍然义无反顾的出了列,跪在了御史身后:“臣附议,为保太尉清誉,请皇上当庭对质。”
  萧祉略瞟了他一眼,口口声声太尉清誉,分明也是向着司徒的,要不然,站着说即可,同行跪礼要挟作甚?
  两位卿大夫的极力上奏,终于引起了连锁反应,往日有仇有怨却不敢擅动的一票中低阶官员,纷纷举起了手中笏板,一眨眼的功夫,大殿上已七七八八的跪倒了一小片。
  江淮仁神色微动,他这个弟弟好财物,借着职务之便从国库中捞上几笔是常有的事,可若是牵涉到弩具外泄这样的根本性问题,他又觉得对方不至于,一时辨不清真伪,拿着丞相的架子,却是被告人的亲兄弟,倒是不好先开口表态了,只能暂时按兵不动,静看事态发展。
  他下属一脉的文官阵营自然是看他的眼色行事,此刻也都有样学样,安静观望着。
  再看太尉江淮武,从初初听闻时的惊诧过后,一直都是旁若无人的神态,既没有着急忙慌的辩解,也没有气急败坏的叱骂,倒像是晨起听了个什么与己无关的八卦,听完便罢,浑然无惧的模样。
  其实在他看来,整个大定都是江家的,皇帝是江家的,军队也是江家的,那国库当然也是江家的,江家的东西,自然该分他一半,别说从官造中抠唆些银子,就算更过分,更夸张些,只要他乐意,又有什么不可以,又有谁敢反对?
  眼下这一票叫嚣的大小官员,都只是些会打嘴仗的蝼蚁罢了,根本动不了他分毫,倒是能借着这机会,看看高高在上的皇帝外甥,对他的态度究竟够不够孝顺。
  所以他压根懒得表态,只拿眼斜斜瞅着金阕之上的那位至尊,看他作何抉择。
  太尉之下的那一列武官,则是神态各异了,有的效仿江淮武,昂首挺胸,浑然无视的嘴脸,有的面面相觑,互相用眼色交换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还有的略低了头,给人满腹沉思的感觉。
  安王萧祈,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将殿内的情形一扫而过,眼神向江淮武队列中的那位车马大总管看去,一触即收,尔后微微颔了首,继续扮演自己的壁上神仙。
  头带繁冠,身着红袍的武官队伍中,忽得出列一人,面上极尽惶恐之色,似乎是因为害怕,到了全身失控颤抖的地步,“咚”的一声跪倒后,开始了哀嚎:
  “臣,臣林塬有事上奏,匠作处生铁无故短缺一事,与臣……与臣毫无关系啊,还望陛下明鉴!”
  这一声极力推脱的自证辩解,几乎已从侧面敲定了顶头上司大半的罪名,无疑是烈火中烹油,瞬间将局面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殿内猛然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尽都落在了江淮武身上,他也如众人所料那般,再没能维持住面上的表情,怒目横眉的转头盯着林塬,一幅恨不能吃人的架势。
  盯得久了,估计是越看越气的原因,毫无征兆的迈了两步靠近,不管不顾的一脚猛踹,将人踢飞了快一丈的距离,落地时,林塬一口鲜血混着半颗牙齿,“噗嗤”一声,喷在了汉白玉的雕花砖面上。


第71章 家宴
  萧祈瞳孔微缩,袍袖下手掌略略一紧,似笑非笑的告诫道:“太尉大人,皇帝陛下当面,还请注意些分寸。”
  司徒方生则悍然起身,站到了两者中间,维护之意不言自明。
  没人敢上前搀扶,只是片刻后,这齐齐的目光转了方向,正正仰视着龙椅上的至尊,眼神中的热度已然沸反盈天,静静的却又极度压抑的,等待着皇帝发话。
  萧祉面若寒冰,端坐了好一阵后,终于开了金口:“司徒爱卿,凭证呈上来吧。”
  万众瞩目之中,皇帝将那账簿与书信略略翻了翻,就手扔回了崔大总管手中托盘上。
  司徒方生察言观色,暗暗觉着有些不妙,立刻补充道:“老臣已核对过凭证,确认为真,涉及到的一批官员名单也已列明,皇上任择一人当庭审讯,必可得到答案。”
  萧祉缓缓安抚:“司徒爱卿,毕竟兹事体大,仅这一时半会的功夫,难免会有疏漏,你且放宽心,交于沈爱卿处理就是。”
  说到这儿,话风一转,语气立刻强硬许多:”但,未曾最终定案之前,朕不想再听到半点对太尉不敬的言谈议论。”
  没等下方各人做出反应,他已利索起了身,玉阶中央典礼太监一声嘹亮的唱词:“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差次不齐的一句恭送响起,却有一小半的人未曾开口,陷在了各种纠结的情绪里。
  司徒方生一拳打了个空,心有不甘的死死盯着江淮武,江淮武则狠狠看着地面的林塬,在他看来,林塬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比明刀明枪的政敌要可恨上一万倍,他已经在心里寻摸着要怎么弄死这人,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又有好几个武官簇拥在了他的身后,抚刀挽袖,眼露凶光,似乎是一言不合就要开干的架势。
  “淮武,你随我来。”江淮仁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率先走向殿外。
  其余观望的各色人等尽都觉得胸口一松,丞相不愧定国神针,一句话就将场面镇住了,免了一场当庭械斗的难堪局面。
  江淮武定了一会儿,一口浓痰唾到了林塬官袍上,冷哼一声甩袖疾走,后面的几个拥趸也都冷笑而过,江立文嚣张的落下一声:“你死定了。”
  萧祈也起身向殿门走去,两人擦肩而过,一个仍然满是惊恐瑟缩的姿态,一个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整一副与己无关,任谁也瞧不出,这是今日联袂奉献这场大戏的导演与男主。
  怀疑的种子已散播下去,只静待能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得什么样的果。
  ……
  入夜时分,又一场微雨刚刚停歇,太极宫后花园中,萧祉借着雨水的寒意行了散,从神思飘忽的高空落下,睁开眼,面前仍是现实中的一地泥泞。
  爽感如潮水退去,寒食散能保持的效果越来越短,他琢磨着,得让人再配上一剂新方,才能在这憋屈烦闷的日子里,保持些活着的松快。
  侧目一看,崔成林已经在檐下杵了不知多久,想想之前吩咐下的命令,他强行集中了注意力,一边向回走,一边问道:“查清楚了?”
  前两日那场闹剧,说是都已吩咐廷尉查办,只是他哪里信得过旁人,自然是让大伴又亲自跑了一趟,人既然回来了,那么,答案也该正式揭晓了。
  刚刚想到这儿,崔成林不急不缓的声音已响了起来:“书信确为太尉手书不假,另一方的,也确实是北原汗王呼延浩沐的笔迹。其余证物老奴也都查了个遍,证人提审了七个,除了一个硬气到咬舌自尽的,剩下的也都如实招了。御史大人的状书,看来基本属实。”
  萧祉没什么意外的神情,从司徒方生开口那一刻,他便已信了八成,剩下的,不过是抱着一点幻想,要将事情查得更清楚些,预备着将来如何遮掩而已。
  现下听了自家心腹的禀报,忽然对他的用词有些疑惑:“基本属实……是个什么意思?司徒还敢捏造证据不成?或者,也被人蒙了眼,做了出头的椽子?”
  崔成林犹豫了一下,接口道:“非也,只是人证的口供与御史大人提供的证据相比,涉及到的数量,多了三成有余。”
  萧祉忽得停了脚步,转身盯着这位大总管,双眼电射出一丝狠厉的光芒:“为何?可查清楚去向了?”
  崔成林双手交握于腰间,垂视着地面:“未能获知那批军械的去向,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太尉府又新招了三百侍从,尽都习得拳脚,个个彪悍精壮,说是侍从,我看不如直接说是护卫,如今他府上总数加起来,几与禁卫三营持平,京城内,除了执金卫可与之抗衡外,怕是……皇上,这实在超出规制太多,这批消失的军械,也可能……”
  湿寒之气裹挟着的皇帝陛下,潮红的面色迅速变了青白,他将刚刚擦拭过雨水的面巾狠狠掷向一旁:“不用说了,是给新进的这批人装备了吧。他到底想干什么?一国武将之首还不能满足么?难不成还想……”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萧祉紧闭了双唇,只剩下鼻子“呼呼”的喷着气。
  崔成林却听得明明白白的,只是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的萧祉,药效彻底消散后也觉出了身上的寒意,强压住胸中翻滚的怒气吩咐道:“叫人进来为朕更衣。”
  “是。”
  片刻后,几位内侍捧着衣物配饰进了殿,手脚麻利又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着装,一切妥当的时候,萧祉的面上再度恢复了平静,“大伴,去请我小舅入宫,就说他前日正殿上受了委屈,朕这做外甥的过意不去,设个家宴为他解闷儿。”
  大总管应声“是”,正待转身,那把略显阴柔的男声再度响起:“有宴岂能无酒?朕珍藏的那壶醉玲珑,也拿出来准备着吧。”
  崔成林猛的抬头,眼神中射出些精光,却又迅速的敛了,弯腰恭声答道:“老奴,知道了。”
  皇帝的一声令下,整个太极宫迅速运转起来,御厨房十数个大灶同时生了火,不到半个时辰,各色珍馐佳肴已在侧殿铺排妥当。
  照着崔大总管的脚程与太尉府离皇宫的距离,这一来一回,三五炷香的功夫怎样也够够的,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依然没见那位的身影。
  萧祉的面色愈发的冷淡,令这春夜的宫殿仿佛回到了冬日,一干内侍尽都如鹌鹑般呆立着,在心里不住打着寒颤。
  亥时末,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江淮武一身墨绿的锦缎武士常服,把身形衬得极是雄伟,将正当壮年的军帅气势凸显得淋漓尽致。
  一进侧殿,也未曾行礼,径直坐下了,端起面前杯盏先大大的饮了一口,末了,方才转身看向首座的外甥,带了些意外的神情问道:“这大半夜的,怎得想起来请我饮宴?”
  问完了,好整以暇的环视一周,又调侃的笑着接了一句,“每次就数你这家宴最是无趣,一殿的小内侍,半个陪酒的美人也没有,我说祉儿,你就怕大兄怕到这个程度?除了骆儿,你还真是丁点女色不近了?”
  萧祉也笑了笑,捏起杯盏啜饮了一口,姿态做足了,言语却是暗搓搓的一刀:“小舅,你那八百侍卫操练的如何?是准备日后都派到青原二州,为我大定国戍卫边疆么?”
  江淮武面上笑意一顿,准备抓取干果的手指也收了回来,反问道:“皇上这话从何说起?我身边招的都是侍从,无非是为了生活舒适便利些,图个排场,哪里来的侍卫?该不会,又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哪个不长眼的,又把我给告了?”
  萧祉还未答话,这位太尉的脾气已有些上头,声调也迅速冷了下来,毫无顾忌直言道:
  “哼,你都多大的人了,谁近谁远,孰真孰假,还弄不清楚么?我若是有什么异心,当年你能痛快把位置坐稳了?但凡将你的身世泄露一星半点,我要取这皇位简直易如反掌,还劳你现在阴阳怪气,旁敲侧击的?祉儿,你说话可要讲些良心!”
  萧祉手中的杯盏轻轻一抖,酒液荡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可心里的巨浪却是怒焰滔天,连绵不绝的冲击着他最最隐秘的角落,身世二字,是他永远不能被触碰的逆鳞。
  谁碰,谁死。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被压制已久的决心终于定了形。
  他干咽下一口唾沫,拿起一旁的醉玲珑酒壶,仔细的斟上一杯,将唇边的笑意勾得更浓一些,声音已轻柔到有些飘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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