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座的白芷掩唇低头,笑了好一阵儿,方才答道:“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也不是绝对,这等直白的路数,也不是不讨人喜欢,只是需留到榻上使出来方才合适。”
随后又指点道:“美人何其多,你需把握住自己的长处,遮掩短处。在我看来,你这双凤目尤其的令人印象深刻,我今日再教你个练眼的法子,你如实做了,三五几日的,眸光必然更甚,平日里待人接物可以多些留白,话无需多讲,眼神当道即可,保管叫那石头也融在你这汪秋水里。”
一番教导下来,且不论白芷的方法适用不适用,人的态度确实是真诚与善意的,与楚归想象中撕逼争番,勾心斗角的场面截然不同。
他不由有些好奇的问:“你教的这般仔细,也不怕我红了夺去你的风头?”
白芷嘴角微微一勾,只是这次的笑容却透着淡淡的厌世感,“我们做小倌走旱道的,不比女子有着天生赏饭吃的家伙,再怎么将养,不出三五年的,也必然是个松货,又能红的了多久?”
转头再望过来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媚色,豁达而又坦然:“辛夷既然让我做了你的教习,肯定是对你有了很大的指望,我也只盼着你越红越好,待到日后我色衰的那一天,你也能记得这番人情,好回馈着照顾一二。”
楚归答不上话,他最多也就能待到名花宴那一日,算一算,还不够二十天的,实在担不起对方这样殷切的希望,但也不好表示什么,只能回了个笑容,示意自己知晓了。
晚饭后,清红两楼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主楼的表演大厅内也传来阵阵鼓乐之声,楚归早已习惯了隐身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丝毫没有受影响的,独自盘坐在榻上呼吸吐纳,修心修身。
夜深之后,清楼这边渐渐安静下来,红楼那边逐渐响起各色的糜烂之音。有高亢的,有低泣的,也有满口粗言滥语求饶的。
楚归耳力太好,周遭几十米内的动静尽都清清楚楚。
原也不出奇,以前在如意楼时也常听见过,只要封了耳穴就能落个清净。只不过那时入耳的尽是女声,此刻响起的,却全都是男声。
想起自己进了安王府后必须要应对的局面,早已决定不惜舍身也要达成目标的他,难得升起了些探究的欲望。
一个动念,榻上之人便已鸿飞冥冥,好似移形换影一般,出现在红楼中庭花园的树影之下。
楚归默默数了数,二楼第三个窗户,应该就是白芷的房间了,提气后脚尖一个微顿,已从窗户穿了进去,落在內间的房梁之上。
他得来观摩个现场教学,以备来日的不时之需。
第8章 献艺
榻上,两条白虫纠缠在一起,是个后入的体位。
黑暗之中,楚归还没来得及看得仔细,耳边却已听的分明,头先感应到的粗言滥语竟然是出自白芷之口:“……你这遭瘟的大粗货……入死个人……你他娘掼得可再慢些。”
楚归此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榻上需直白。
当真人不可貌相啊,那样秀气温柔的娃娃脸教习,房中竟然是这种画风。
他还在小诧异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战斗已然结束。接下来的这一幕,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服务业打工人的不易。
白芷断续的,带着异常满足的口吻,不停的夸赞着对方,夸到那人得意的直哼哼。
只是对夜视能力超群的楚归来讲,春草堂当红头牌那毫无触动的表情与眼中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显眼。
哎,影帝在民间啊,这份台词功底,声情并茂的,真该让后世那些只会说123的流量星们好好学习学习。
那来客应该是家有母虎,调笑几句拎起裤子走人了,并未留宿。
楚归正考虑着要不干脆现个身,将心中的疑问好好说个清楚,却没想白芷在榻上难受的翻滚几回,忽的从床角锦盒中取出一枚铜势,开始“嗯啊”的自助起来。
这……这也太惨了吧?
一个夜夜春宵的当红头牌,居然还要靠着工具才能满足自己?
这让楚归对大定国男性同胞的身体素质产生了深刻的担忧,又突然联想起了安王的传闻,什么夜御几人,什么雨露均沾,什么全年无休的,怎么看,似乎都有些涉及虚假宣传的嫌疑。
楚归脑中那双桃花眼一晃而过,呵呵,假的也好,最好是因为面子原因死撑着花架子不倒,实际上人早就不行了,待自己入府后,连舍身饲虎都用不着,就可以直接达成目的,那简直美滋滋啊。
没再打扰教习的快乐时光,梁上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仿佛从未来过。
后面的两天,辛夷忙的不可开交,又是吩咐人上门给楚归定制合适的衣物,又是将名帖托人四处的散播,还得按着自家摇钱树的要求,将正楼大厅稍微的改造改造。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第三天,楚归想象中的灯光舞美,服饰道具统统就位。
酉时初,他已换好了表演服,开始上妆。
辛夷窜到屋里来,绕着圈的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嘴里啧啧称奇:“我的好重楼,这身衣服在你身上,简直勾人到没法说,我看啊,上都三十来家南风馆,怕再找不出能有你这颜色的小倌,不,不止上都,整个大定国都翻个遍,那也是没有的。”
夸赞完别人,再接着夸赞自己:“你可不知道,就冲我辛夷的面子,凡是好这口,那些个有头有脸有资财的,今晚挤满了大堂,就连丞相府的渭公子也应了要来的,你说说看,别家哪里还有这样的体面?”
楚归握着眉刷的手微微顿了顿,尔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刷着黛粉。
他从来恩怨分明,只诛首恶绝不牵累无辜。丞相江淮仁虽是非杀不可,但其家属嘛,当然与他无关。
楚归不知道这无关之人,其实却是因他而来的。
江渭自那日杏林中见了红衣美人,心中被撩拨的一把火无处宣泄,回家后又将早前收用的小厮反复折腾了几回。
可惜远远解不得馋,得不到的本就是最好的,更何况只是惊鸿一见,剩下的全凭幻想,早将那模糊的身影看做天仙一般。
今日春草堂一个新人小倌的挂牌宴,这邀请帖子原来怎么也不够格到他手上,只闲时听两个得了帖子的狐朋狗友一旁吹嘘,说管事的将这新人比作天仙下凡一样,惹得城里此道中人纷纷动了前往的念头。
天仙二字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么?这些个下贱坯子,为了些蝇头小利,倒也说得出口,他有些来气儿,很想看看被捧成这样的一个小倌,到底能美到什么程度。
憋着一股子劲儿,他这是想上门踹招牌来了。
不光自己踹,他还硬拖上了萧祈,让这花国状元在一旁给他压阵,有这位在,到时候嘲讽打脸起来,众人也必定是心服口服。
开宴的时辰已过了少许,辛夷杵在大门口等的心急如焚,这大人物姗姗来迟倒也正常,只是他已把话说了出去,这位丞相公子可千万不要爽约才是。
还好,就在他犹疑之间,丞相府的马车终于到了,让他顿感惊喜的是,后面居然还跟着一部王辇,徽标上大大一个安字,竟是安王萧祈也到了。
辛夷脸上顿时开了花,堂中新人入行而已,可这牌面,却足够他吹嘘好几年的了。
提着花灯,恭敬而又小心的将两人引到二楼包厢里,吃食与酒水是早就布好的,都是民间能见的顶尖货色,至于陪坐的小倌,他却有些摸不定贵人的喜好,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江渭头一次到春草堂,本是为打脸而来,此时见厅中暖场弹琴的人,琴技倒还马虎,脸长的却是寡淡的很,心中对此地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他嫡姐是皇后江骆,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他自己连带着家人,包括关系最密切的姻亲皇族萧氏,那也大都是相貌出众,气质上佳的人物,这莫名其妙唤上两个小倌在身侧,颜色还比不得自己与表兄的,那岂不是个笑话?谁陪谁来着?
也懒得问过萧祈的意思,他直接就给回绝了,说是想要图个清静。
辛夷肚中腹诽,头一回听说到花楼来图清静的,面上却端出万分乖觉的模样,留下个面目清秀的小厮伺候茶水,告辞而去。
这边出了包厢,他立刻就奔了后台,见着了自家摇钱树,急急的提醒道:“重楼,今日的表演可一定仔细着些,你可知安王也大驾到此了呢,你这入行宴的牌面可真是顶了天啦!”
楚归有些惊讶:“安王?萧祈?”
辛夷立刻“呸呸”两声,耳语道:“你个愣子,怎么敢直呼王爷大名?不想要命了是吧?”
楚归隐隐一笑,心想这可真是得来不费功夫,上次的舔狗人设你不喜欢,今儿就换个高冷的款式,再加上荷尔蒙爆棚的钢管舞,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抬起头,眼中的光华流转,给管事大人吃上一颗定心丸:“知道了,我一定拿出十足的力气,好好为贵人表演一场。”
半炷香后,琴师下了场,辛夷走到台上,姿态端方的开了口:“春草堂小倌重楼,入行献技,柔术,腾蛇绕柱。”
厅中通明的烛火逐一灭去,舞台之上黑成了一片,只各桌桌面的豆灯如萤,仍然闪烁着星点微光。
在场之人尽都诧异不已,黑成这样,还怎么看人表演?
嗡嗡的议论声低低响起的时候,舞台正中的粱顶上,忽的射下一轮金色光柱,从未见过的耀眼光芒投了下来,拢着几尺见圆的寸许之地,其间似乎有个人直直的背立着。
之所以说似乎,那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光柱中的一段白玉吸住了,眼中再无他物,连将人看个囫囵的功夫都没有。
那是一截裸着的腰肢,从下背处一直延伸至臀上。
几乎是一掌可握的蜂腰,在下方那轮丰满至极的圆月衬托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两颗诱人的梨涡点缀其上,中间隐约夹着线条绝美的沟壑。
这峰峦起伏之间的微妙,震得一堂之人尽都失语,突然“咣当”一声脆响传来,黑暗中,却不知是哪个呆货错手跌了杯盏。
“……咚”
“……咚……咚”
鼓声异常缓慢的响起,三下之后,那段白玉极其准确的踩着节奏开始摇摆,立刻便活色生香起来。
鼓声中开始夹杂了细密的铃声,定睛看去,却是那条勒得低低的腰带上,缀满了小巧的银铃,随着左右扭动的姿态发出了声响,又像是无数细密的钩子,正在人心上死死的抓挠。
尚未得见此人的全貌,单凭这丰臀蛮腰,便已是个中极品,芳华绝代。
合着鼓点,那人的右手于头上定了个蛇形,又急速的晃动一下,似乎是腾蛇示威的架势,尔后纤长的手掌一握,整个人就此高升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觉,一根乌黑的铜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从顶到地的直插在了舞台中央。
那人,身着黑色的两截式纱衣,银线织就的鳞片状暗纹在光柱中不时闪出耀目的光点,果然真就像条蛇一般,曲折蜿蜒的随棍而上。
到了顶端,鼓声突然急促起来,他的动作也立刻加了速,时而手握铜棍双腿开叉,时而单腿倒挂飞旋,又或者像只倒爬的蝎子,拱着臀,以手交替着再次上升……
这段舞技,一直绕着铜棍上下翻飞,动作之优美,身段之诱人,已完全没法用言语来形容,甚至让人暂时忽略了他的相貌,着魔一般,只能呆呆的盯着,任由目光被他牢牢的掌控。
渐渐的,鼓声慢了下来,那人双腿夹着铜棍一个倒挂金钩,腰身开始扭转,像是全身已没了骨头,正在被人搓成一枚浑圆的香丸。到了最后,竟然紧紧圈成了一团盘蛇状,头也直立了起来,就此定住。
终于有功夫能看清正脸了,一双璀璨的狭长凤目,眼尾扫着殷红之色,冷冷的望了过来,下一刻,鼓声停,光柱也突然熄灭,舞台上又暗黑了一片。
那条绕柱的腾蛇,似妖又似仙,如幻梦一般乍现,又猛然归了虚无。
周遭静得可怕,似乎连呼吸都已消失,仿佛坐着满满一堂的不是人,而是鬼,此刻已被那妖精吸走了魂魄,剩下一地无声的走肉,内里疯狂躁动着,想要择人而噬。
第9章 千金
台下的辛夷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之前重楼那么些个刁钻要求,又是铜镜射灯又是二丈高的铜柱,就连两截薄薄的纱衣,银线银铃的,花了他老大的一笔钱,心里肉疼得厉害呢,万没想到出来的效果却能惊艳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个容貌身段绝世的佳人,丝毫没带媚色的绕着一根粗粗的铜棍舞蹈,透出的意味却是说不出的勾人。
这挂牌宴过去了,且不说摇钱树最终身价能定了多少,单就这一场表演,便已值回了所有的投入,今日之后,再不会有比春草堂名声更盛的南风馆了,上都如此,就是论遍了天下,他也能如此笃定。
五百金,就一个字,值。
他脑袋里恍惚片刻,随即回过神来,一个眼风向后台的歌奴飞去,示意他立刻上台镇场子。
这个名叫商枝的歌奴,是从小花了大价钱培养出的阉伶,嗓子方能一直保持着童音,清脆而又稚嫩,往日里能算作春草堂舞台之上的杀手锏。
可现在这场面,显然有些不太够看了,人刚一露了面,尚未站稳开嗓,台下便起了一片嫌弃的嗡嗡声,细细一辩,不外都是重楼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