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涉及到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儿,细枝末节的各式版本那就更多了。
香艳的,专注于钟林如何器大活好,令太后欲罢不能,连一夜几次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
纯情路线的,则说江玩与钟林如何两小无猜,却困于身份无法相守,尔后一入宫门深似海,钟林甘愿毁了声名入宫陪伴。
还有灵异神鬼的,说通奸的两人害怕先皇泉下有知,死不瞑目,不仅在其棺椁上动了手脚,每年还会在陵寝地大兴道场,名为去灾除厄,实则镇压及化解怨气之举。
传到这儿,先皇的死因谜团也终于搅和了进来,说是陡然发现事情真相后,被自己宠爱多年的太子灭了口,回头再来看看萧祉登基前后死掉的那一票兄弟,似乎一切已有迹可循,顺理成章,整一个鸠占鹊巢,靠着血腥手段上位的惊天大案了。
太极宫,崔成林眼见皇帝陛下双眼虚空,袒胸露腹四下疾走的行散模样,心中的担忧已蔓延到了眉眼。
这是今日的第三副了,因为没有药效更强的新方,萧祉的需用又日渐增大,只能缩短了用药间隔,可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药物依赖已极度明显。
服散时与行散后的几个时辰内,精神健旺,神采奕奕的,可是一旦过了这个时期,若没有下次药物接续的话,那便立时的萎靡不振,恍惚到难以辨人的地步。
其余的副作用也在一一的呈现,皮肤因长期的血脉贲张变得格外敏感易损,衣饰稍微粗糙一些,便会摩擦到红肿甚至流血的地步,因为这个事情挨打受罚的内侍已不知凡几。
再加上寒食散本就有着壮阳的功效,皇帝陛下的房事也不加节制的多了起来,眼下明晃晃挂着一圈青色。
这一切,总给崔成林一种很不祥的感觉,仿佛一根燃烧中的蜡烛,添了火油,看上去更加明亮夺目,可是也烧得越快,不知何时就会彻底熄灭。
萧祉自然不知崔成林所想,或者知道了,他此刻也无暇顾及。
他快要憋闷死了。
宫外的流言愈演愈烈,就是久居深宫中的他,居然也能无意间听见内侍在私下议论。
那几个不长眼的直接拖到宫门处了斩刑,又下了严令禁止各方谈论相关事情,打的打杀的杀,手段狠到了十足,可似乎毫无作用,反而像是做贼心虚,更加做实了罪名。
每日早朝面对文武百官的时候,也总觉得下面所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呵,这些人嘴上不说,怕是心里都在胡乱揣测,各种嘲讽吧,不晓得能把他想到何等的污秽不堪。
他无数次的后悔,当初小看了萧祈的那个玄机阁,以为不过是贩卖消息,耍耍嘴皮功夫,无刀无枪也没什么威胁的,便也就放任了。
现在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流言如刀,杀人不见血,端是厉害得紧!
他在一处冰盆旁停下脚步,开始往身上洒着冰水散热,药物的燥气加暑气两厢夹攻着,确实有些受不住了。
好不容易舒爽一些,张口问道:“好几天了,还是没能查出他们落脚的地方?”
崔成林微低了头:“毕竟已对外宣称死了,没办法大肆张扬,只不过又排除了不少地点,若仍未出城的话,极可能躲在剩下十来座偏远些的皇族别庄里,已吩咐人加快搜查了。”
“皇族别庄……是萧衍那老东西干的?”萧祉从盆中取出巴掌大的冰块,直接往胸口一抹,冰冷的寒气触在滚烫的皮肤上,舒服的哆嗦了一下,接道:
“哼,真以为空口无凭,就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朕才是天子,大定国至高无上的皇帝,这帮子萧族遗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
若不是当日顾忌着父皇的情分,一早就该将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还有那劳什子的隐脉,彻底铲除干净。等此次风声过了,找个由头,逼他自己去了宗正之职吧。”
“是。隐脉那边,正一教派出的人马也没能彻底讨着好,东西虽然拿着了,但是受伤颇重,已就近返山门调养,老奴已吩咐手下前往去取了。”
萧祉起了些疑心:“受伤颇重?不能派个伤势轻些的先来趟上都么?大伴,这正一教是不是也起了什么异心,或者,想拿着这把柄要挟于朕?”
“正一教乃大定国教,立教初便起了重誓,世世代代忠于大定皇帝,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遗诏具体内容,陛下无需多虑,若实在不放心的,老奴亲自去一趟就是。”崔成林安慰道。
萧祉身边哪里能离得了他的这位大伴,闻言冷哼了一声,暂且将此事放下,再度吩咐道:“明日北征大军班师,裴传昊也要进京受封太尉,行程与礼节可都要拿捏到位,不能出半点岔子。”
崔成林抬起头,刚想答应,就见萧祉脖颈处的皮肤,丝丝缕缕的不停渗着血丝,他却一点痛感也没有,仍然推着冰块四处涂抹,咋一眼看去,整个上半身都仿佛浴在了血水之中。
心头不祥的预感,愈发的沉重了。
……
河州,璟山。
这里拥有国境内最庞大的山脉与最高的山峰,山势巍峨雄奇,兼且沉浑峻秀,被誉为大定群山之首,万岳之尊。
山腰处的云水宫,是正一教宗门所在之地。
云水宫西华阁内,掌教玄空诵完今日的早课,张口问道:“玄诚,守在望云亭的那两位居士可有离开?”
右侧盘坐着的一个中年道士恭声应道:“不曾,而且愈发肆意妄为了,晨起开始许进不许出,但凡想要下山的教众,无不被揍到鼻青脸肿,又都返了回来。”
左手处是两人的师弟玄明,毕竟年轻气盛些,此时接嘴道:“掌教师兄,必须得出面管管了,被这两个黄口小儿堵了几日,虽不曾伤筋动骨,可大大折损了我正一教的声名,若再姑息下去,还真当我教中无人了。”
玄空垂目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答话,只身形一动,手中佛尘荡起一片白光,已然领头向宫外电射而去。
玄诚与玄明对视一眼,迅速跟在了掌教身后。
到了地头远远一看,用于歇脚的望云亭被人拦腰挂了张吊床,一个身着红袍,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闭目悠闲的侧躺着,单足不时在亭柱上轻点,那吊床便又忽忽悠悠的微荡起来。
一旁站着位虎背熊腰的大高个,拿着把蒲扇正在驱赶蚊蝇,应该是那小公子的侍从。
许是感应到他们的接近,那少年忽得睁开了眼,飞速取下嘴里叼着的草,利索翻身一跃,立在了亭阶处,本就昳丽不凡的面容上,一双凤目流光溢彩,更添几分殊色。
世人皆好以貌取人,即便方外的道长也不例外,玄空看他这稚嫩的面容,估计尚不够二十的弱冠之年,心头火气不觉消散了些,好语相问:
“这位小居士为何如此顽皮,拦住我教众下山之路不得通行,莫不是正一哪处得罪了阁下?”
“呵”
楚归嗤笑一声,在这儿堵两天了,人也打了好几十号,居然只得了一句顽皮,这位掌教的气度却也不小,只可惜他来者不善,今日本就是他最后的底线,若还是达不成目的,那就只有一路杀将上去。
想到这儿,他不觉稍微走了个神,突然间察觉到萧祈对他的影响之深,若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就是直接潜入,或暗偷或明抢,二话不说杀他个鲜血淋漓再来论事,可如今,却也学人先礼后兵,留有余地了。
暗笑了一下,略有促狭的道明来意:“你抢了我家夫人的东西,自然大大的得罪了我,只不过,我知你们是奉命行事,也没怎么讨着好,若是爽快将东西交还于我,那便一切好说,若不然……我很想看看云水宫的玄武大殿内,那尊太清金像,是否传说中的那么坚不可摧。”
一句话说完,周围四人都瞪圆了眼,正一教的三位道长因这威胁心中起火,熊粱则是为了那句我家夫人,有些钦佩这家伙的嘴炮功夫。
“你家夫人是哪个?”玄空有了些预感,沉声问道。
楚归笑容更大了些:“他姓萧!你们才从珑岭回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
玄空心下了然,不由将面前两人再次仔细打量一遍,那大块头的,腰侧一把宽大玄铁剑,看上去像是拙剑派的子弟,这个气定神闲的少年却有些摸不清路数,以他的长相和年岁来看,若是个高手,早该闻名江湖才对。
只是越摸不清,他越是不敢小觑,敢于两人堵着山门挑衅一派的,岂能有简单角色。于是问道:“那小公子呢,既是替夫人讨债,敢问姓甚名谁,是何门派?”
楚归弹掉手中草,又将胸前马尾甩至身后,标准的一个拱手礼:“柳营,楚归……或者,你可唤我野鬼。”
他头一次自动卸了马甲,以本真面目行走人间。
此时天高云淡,旭日初升,晨辉中闪烁的眸光里,只有一往无前的坦荡,再无半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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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大阵
玄空顿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不是据传从来没人见过野鬼真面目的么,那么鬼祟的一个家伙,让他怎么也没法与面前这个俊逸的小公子联系起来。
愣怔过后就是棘手之感了,野鬼师承千面柳傅,轻功与易容术都是天下顶尖的程度,今日一个应对不好,被这人缠上了,日后怕是永无宁日。
“你既知我等是奉命行事,那就应该明白,这不是江湖手段能解决的问题,我正一教受皇族供奉,被封了镇国神教,那自然是听命于皇帝陛下,你这样乱来,不怕犯下诛九族的大逆之罪么?”玄空散出些气机,一边试探,一边试图说服对方放弃。
楚归收了礼,双手抄到了身后,内力涌动,气机相迎,回应道:
“看您这般慈眉善目的模样,应该就是正一掌教玄空真人吧?你们长年居于山中,莫非不晓得现在的天下大势?萧祉他并非先皇血脉,根本不配为帝,反而是你们效忠的皇族之大敌,你们折损那么些人从珑岭抢来的东西,难道就没有打开看过么?”
正一教三人齐齐一愣,尤其玄空,他与楚归气机相接,相当于虚空对了一招,对方看上去年纪那么小,内力却比他这一教掌门也差不了太多,若是再加上身法与招式,真要打起来,两人几乎是五五开的平分秋色。
玄空还在沉吟中,玄明已忍不住呵斥:“放屁!你以为编出这样的幌子,就能骗得我们将东西还你?痴心妄想!”
人若以礼待之,吾便以礼还之,人若无礼,吾必不仁。楚归转头看着这矮冬瓜似的中年道士,俊脸拉了下来,嘲讽道:
“你们消息闭塞,居然还嫌我胡说八道?云水宫里不是住了好些上都来祈福的贵人么,你随便问上一问,看看有没有人不知道的?再说了,你们去珑岭抢遗诏,该不会抢的是谁都不知道吧?萧氏隐脉!那都是皇族的旁支,他若不是做贼心虚,至于对自家人下如此狠手么?
不仅先皇,还有其他的兄弟,都已被他屠戮个干净,现在连旁支也不放过了?他是想将姓萧的连根拔起!呵,莫不是传教传的傻了,事情真假分不出来,助纣为虐还不自知!”
玄明被这接连几棒敲得头脑发晕,胸中生怒,可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干脆动手见个真章,手中佛尘刮出几道风声,若毒蛇出洞,闪射而去。
楚归单手腰间一抹,一挥,再一收,软剑划出耀眼的一道流光,又回归了腰带的剑鞘中,速度快到了极致,若是眼力差些的,甚至连他出过剑都看不出,只是玄明的尘尾已被齐根斩断,仅留下一根棕色的木柄,光秃秃的好不凄凉。
这位正一教史上最年轻的七品道士,面如酱紫,愤恨与羞愧到了极处,大喝一声,准备就用这佛尘木柄,上前与人拼命。
又一道白光闪过,那木柄被另一把尘尾缠住了,玄空轻喝:“够了,还不够丢人?回宫再议!”
说完了,手腕微抖,松开了木柄,招呼也没再打一个,就此转身回山,身形在山道上闪现过几回,就已不见了踪影。
玄诚看看地面散落的尘尾,再看看亭阶处半步未曾移动过的少年,冷哼一声,扯着师弟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
楚归不由追了两步,大声吆喝道:“哎!话还没说完呢,东西给是不给?反正我就等到今夜,若再没有答复,明早……玄武大殿见!”
人彻底走没影了,熊粱开了口:“公子,他们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照我说,不如抓上几十个小道士与他们交换,若不然就撕票!看他们还敢说不给两字?”
这馊主意,其实很对楚归胃口,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萧祈不在身边,他迫不得已也得动动脑子,此时一派睿智模样教训道:
“笨!正一教乃是国教,日后你家王爷登基,封禅祈福什么的,还少不得与人打交道,哪能把关系彻底毁了?没见我头先打人都收着手,吓唬而已。”
“对哦……”熊粱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思路却瞬间跑歪了,疑问道:“师兄他成了皇帝,那你……你岂不是要当皇后?啧啧,史上头一份男花魁还不够闹腾的,还要弄出个男皇后来,公子,你怕是要青史留名,万世流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