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渠久久不言,面上镇定,心里却是翻天倒海着,这小皇帝心思多得他都摸不透了,可这样说来,这小皇帝是明白他的心思的,那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人绑在身边了?
等了许久,易云渠都没有出声,穆少弘脸上的喜色慢慢淡去,细不可察的冷哼一声,语气有些嫌弃:“你这几日没洗漱更衣吧?身上有血腥味,去洗漱一下吧。”
“?”易云渠不解,小皇帝变脸快得很,这刚说完一通信息量极大的话,转头便嫌弃起他身上的味道了?
“就仗着我离不了你吧。”易云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倏然起身,转头便去了外间,他这一身味道的确是不好闻。
还躺在床榻上的穆少弘睡了三日,精神自是不错,双眸清亮的看着这床帐上绣着的黑金绣纹,心里揣测着刚刚的易云渠为何没给他反应,想了一会,失落涌上心头,这幅病弱的残躯,怕是活头都比一般人少上许多,易云渠是没兴趣了吧……
生着病还独自待着的人容易胡思乱想,床榻上的穆少弘便是如此。
不止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下人来来回回忙乱的脚步声,还有倒水的清脆声响,打断了穆少弘的思绪。
罢了,若是能走动了,他独自一人也是过活的,他还存着自己一笔私银呢。穆少弘不由得悲观的做最后打算。
但不消一会儿,易云渠裸着上身,只着一条薄薄的白色亵裤,浑身冒着水气,施施然端着一盆热水绕过屏风就走了进来。
穆少弘听着床榻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拧布巾落下的水的清响声,有些不解,偏生被床榻边挡了个严实,看不到床榻边上是个什么情景。
“!”等到易云渠拿着泛着热气的布巾,一脚跨上床榻,还裸着上身的时候,穆少弘着实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耳根子倒是红了不少。
穆少弘脸上噙着一抹笑,看到穆少弘大惊失色的模样,诡异的觉得心里有一丝做坏事得逞的窃喜。
“易云渠你、你这么快就洗漱完了?”穆少弘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可被子里的手却已经紧张得抓紧了底下的被单。
“热水一时来不及烧太多,我冲了冷水,放心,不臭了,现在可该轮到给我们小皇帝擦擦身体了,这几日被药都熏出味来了。”易云渠也不掀开被子,拿着布巾的手就这样顺着被子伸了进去。
其实这几日易云渠都有给穆少弘擦身,这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穆少弘身上干净清爽的很!
可穆少弘昏迷这几日,对这事丝毫不知情,下意识的就要往床榻里头躲去,奈何不知道易云渠碰到了哪里,浑身一僵,声音微颤:“易、易云渠,不用擦身,等我身体好了,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你睡的床榻可是我的,熏出味来,亏得可是我。”易云渠故意逗弄他。
穆少弘语塞,默默的扭了一下身子,躲开易云渠放在他胸前的手,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放在易云渠身上,最后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我再买张床榻赔给你便是。”
“赔我啊……”易云渠拉长了尾音,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径直把手里的布巾丢回了水盆里,脚一收,撑着一只脚坐在床榻边上,又恢复了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到赔我这件事,我们是不是有一笔账该算算?”
“账?”
“嗯,花了大手笔将药谷谷主请回去的账。”
在这等着他呢,穆少弘恍然间想起这事,这银子许是花的不少,但他这些年留下来的银子应该也是不少的,还是还得起的,不过……
“我……没那么多银子还。”穆少弘脸颊微红,似是说这话很窘迫似的。
第九十章 立后之事不可儿戏
易云渠忍俊不禁,笑了笑,大手一挥,“那你这人怕是要留在我府里抵债了。”
“也不是不可。”穆少弘不假思索道。
易玉渠撑在膝盖上的手臂在听到这话一滑,硬要往上翘的嘴角拼命往下压,喜意却还是从眼里露了出来,“这话我可记住了。”
说完,下了床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易云渠?”穆少弘的力气逐渐恢复,撑着床板还是勉强坐了起来,看着裸着上身的易云渠就这样直直的往外走去,一脸惊愕。
一盏茶的时间,易云渠就又匆匆折回,这回来的手上却还带着东西。
“既然说要把自己拿来抵债,空口无凭,还是签个契约为妥。”易云渠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的把手中墨水还未干的纸张递到了穆少弘手边,一手拿开手中的红泥。
穆少弘一愣,结果他口中所说的契约,略略一览后,气笑了:“这是卖/身契吧?”
易云渠不愧是个披着官皮子的商人,生意会做的很,这契约上不过寥寥数语,却是把穆少弘的一辈子都抵给他了,说什么即使改变主意要用银子抵债都不行,这什么霸王条款?
“咳咳,你若是不盖手印也行,我不逼你。”易云渠冠冕堂皇的说道,可手上动作却是老实,银盒子的红印泥已经打开递到他的手边,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
“嗯?”穆少弘挑眉看他,尾音带着勾似的,眼底里都是看破了易云渠的心思,却不挑破,反倒伸出拇指,在那红泥上压了一下,在那薄薄一张契约纸上印上了自己的手纹。
便是这样简单就把自己卖了,就如同当时轻飘飘的就可以将自己的命放置于这江山覆灭之下,却又为了一人选择珍惜自己的性命。
“这下可满意?”穆少弘将契约递还给他,语气里颇有些纵容无奈的意思。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
易云渠宝贝似的将契约折好,收在了掌心里,吊儿郎当的凑近了穆少弘面前,“弘儿,你这可真是把自己卖给我了。”
说完,不管穆少弘是什么反应,径直起身往外走去,殊不知身后的人脸上已经红了一片,一声弘儿,僭越又暧昧。
……
易府里两人暧昧试探着,而离子渊一行人早已经搬进了宫里。
这三日内,皇宫里的变化翻天覆地,大魏光复,礼制也恢复如初,穆太后奢靡的风气一扫而空,沉淀下来的千年古都,也恢复了以往的古色内涵。
旧朝光复,百废待兴,虽然说这离子渊一行人是三日后才正式举府进宫,但离子渊早已不眠不休在这皇宫里处理政事两日了。
紫宸殿内,离子渊寒着一张脸坐在殿前的皇座上,身上还没有换上皇帝的服饰,一声黑衣,却浑身上下自然而然透露出帝王冷傲之气,底下的人是他当将军时就跟随的老臣,其中不乏有百年家族之臣,俗话说的只效忠于这王土,只要皇位上的人能够管理好这天下,福泽延绵即可。
“登基大典在即,皇上不可贸贸然立后,更遑论一男子啊。”底下的胡子花白的老头义正言辞道。
“这男子自古以来便不可作为正室,虽然这唐公子是皇上在将军时迎娶过门的,但那也当不了真,废相使计,逼迫废帝将一男子下嫁与皇上,本为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离子渊脸上隐有不悦之色。
“若是皇上实在喜欢,将唐公子安置于宫中,好生对待便可,立后之事实在是不可如此儿戏。”又有一人出声,这话更是过分,明摆着是将唐安乐看做一个可以当娈侍的人。
离子渊眉头顿时一皱,眼神往下一扫,凉飕飕的眼刀顿时扫过底下几位大臣。
“各位大臣倒是说说,这男子为后,为何不可?”离子渊语气已经冷极。
“这……”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能当到这份上的大臣早就是人精了,哪里还听不出这话里的不满,也不知是要劝阻还是迎合离子渊的心思。
“尔等退下吧,立后之事朕自有定夺。”离子渊手一挥,站起来往内廷走去,武将都烦这些成日里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饶是他也不可避免。
内廷里,离子渊坐在案桌前,搭在桌上的手指规律的敲打着,眼眸垂着,薄唇紧抿,明显的在想些什么。
宫里的人也早换了一批,但这宫里伺候皇帝的总管太监依旧是张公公。
“皇上,太后来了。”张公公是个忠心的人,离子渊依旧留着他在身边伺候。
离子渊手一收,点了点头,“让太后进来吧。”
“渊儿。”淑太后一身低调宫服,身后没有跟着人,老态尽显,但精神尚且矍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朝离子渊走去。
离子渊早已经知道这淑太后是他的生母了,但分离时间太长,离子渊对淑太后也是恭敬大过敬爱之意。
“母后。”离子渊站起来走到案桌旁的茶桌,落座于淑太后一旁的位置上。
“嗯,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大魏光复,你父皇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淑太后忽的感慨道。
“嗯,大魏自是会越来越好的,儿臣会尽心将这大魏治理好。”离子渊给淑太后倒了一盏热茶,心里隐约不安,他对他这母后已经不甚了解了。
但十几年来,淑太后被穆太后囚于地牢之下,而他竟一点都不知道,多少让离子渊对淑太后还抱有一丝愧疚之心。
“嗯,是母后没能陪在渊儿身旁,连成家之事都错过了,这都几日了,不让母后见见渊儿藏着掖着的小公子?”淑太后出言调侃道。
离子渊一愣,臭着的一张脸上终于也有了点清浅笑意,“是儿臣疏忽了,明日便让他去拜见母后。”
淑太后捕捉到离子渊眼中一闪而过的宠溺之意,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不如渊儿先说说这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何?”
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极好的人。”离子渊除了在唐安乐面前之外,话都极少,言简意赅的表达出意思即可,当下也是。
第九十一章 被撞见
“想必渊儿看上的人必是极好的,那日夜里也见过一面的,看着倒是灵气十足。”淑太后也不吝于夸奖,点点头赞同道。
这话可真是顺了离子渊的心,“母后若是看见他了,必定是会喜欢他的。”离子渊难掩自豪之色。
淑太后在穆太后手下能活到现在,十几年的折辱也没能让淑太后低头,心智自然也是超于常人,看见离子渊这般神情,自然而然的接道:“有灵气之人,母后自是喜欢,只是可惜了,没能看见渊儿大婚的日子,听今日大臣们进宫议事之时,极力劝阻渊儿立后了?”
离子渊垂眸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脸看向淑太后,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皇宫里是最能磨灭掉一个人的灵气的了,高墙深宫,隔绝了太多,唐小公子可愿束缚于这皇宫之中?”淑太后十几年未曾待在离子渊身侧,生母的责任没有尽到,让离子渊不能立男后的话也没有立场说,只能旁敲侧击道。
“他自是愿意的,母后,发妻为后,天经地义,朕的皇后也只能是唐安乐一人。”离子渊语气冷了些。
怎的人人都来劝他不能立男后?
男人怎么了?他喜欢便是男的又如何?
淑太后脸上的笑僵住,这男后自古自今,从未有过,大魏以来,更是有男子不可为妻的说法,离子渊若是立男后,日后便是全天下的话柄。
她自认不能让离子渊陷于如此境地,这是她作为这大魏太后该做的事情。
“渊儿,是母后对不住你,男后不可立。”淑太后语气决绝,她也是个果断狠绝的人,大魏的兴亡是她当下最先考虑之事。
离子渊脸上彻底结了层冰似的,冷得吓人,正要开口,却被淑太后一句话止住了话头。
“若是要黑榆草,这皇后便不能是唐安乐,渊儿,这是母后必须做的事情,莫怪母后。”淑太后语气里虽有愧疚之意,但依旧果断的说道。
离子渊掩在广袖袖口下的手顿时握成拳,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后,你这是在逼我?”
“男后不可立,这是规矩,渊儿,母后对不住你了,你若是肯的话,这黑榆草母后知道在哪里可寻到,这唐小公子母后也不是有意为难,你若是喜欢,将人留在身边即可,立后之事便莫要再提。”淑太后看见离子渊脸上沉寂的表情,心里也不好受,但丝毫没有妥协之意。
离子渊没再说话,面上平静,心里却早已经是翻天倒海的想着不立后,唐安乐会如何了?
会说他骗他?
唐安乐身上的毒只有早早解掉,他才能安心,这后位他暂时不立,解了毒再立后也不迟,唐安乐那小人儿也不是在乎虚名的人,性命为先。
离子渊思索良久,才抬头,果断道:“好,我不会立后。”
‘啪!’内廷的窗户口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谁!”离子渊敏锐的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时,只是洒了一地的羹汤,还有七零八碎的瓷器片,没见到人。
张公公应声而入,连忙道:“皇上赎罪,怕是哪个不懂事的刚来的小太监打碎了东西,吓得跑了。”
“嗯。”离子渊沉声应道,只是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却说不上是为什么。
离子渊坐回原位,接着说自己没说完的话,“既然男后不可立,那我也不会立他人为后,朕这一辈子只会有唐安乐一人。”
淑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能点头,他与离子渊相认不过几日而已,她又拿唐安乐的性命威胁离子渊,自然是要与他生出隔阂来了,再过分的要求也提不出来了。